书城现代言情当盛夏剩下剩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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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要记住我的名字

这是个悠久隽秀的城市,尽管都市的现代化高楼林立,还是能找到可爱的胡同小院落,羞涩的小平房,院子里有高大的树,有温润的青苔缀在角角落落的泥土,油漆剥落的大门,高高的门槛以及大大的门环。

“吱呀。”胡同深处的小院内,门口有漂亮的花棚,里面摆满各种兰花的北边人家的门照旧早早的打开,一两声响亮的咳嗽声后,穿着对襟白布衣裤,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头发花白但梳得很整齐。老人手里提着大大的花洒,专注的望一会儿后,开始给那些花儿浇水。兰花是爱水的花,且喜阴,因此老人特意为它们搭了小花棚。如果遇上特别炎热的天气,还会不惜体力的全部搬进最里面那间通风的房间。

用邻居们的话说,老人对兰花的爱简直像是对自己的子女,甚至……恋人。

“老郑,又照顾你的宝贝花啊。”对门的老周头拎着鸟笼子出来,情绪很好的说。

“哈哈,你还不是去溜你的宝贝画眉啊。”被唤作老郑的老人转过头,“等有时间,我就画一幅老周和画眉,贴到你家镜子上。”他笑眯眯的,孩子一样地跟老周斗起嘴来。

“真是个叼老头。”老周也不甘示弱,两个好朋友这样斗了一会儿后,老周嚷嚷着过了早上最好的时候,匆匆的去溜鸟了。

院子里只剩下老郑,还拎着他的花洒。他隐去刚才和老友谈笑的笑意,转身望着那些兰花,眼神瞬间变成了寂寞的神色。

“许错的心愿,真的没有改过的机会了吗?”

……

陈天一个人在灯光明亮的活动室整理着报名者上交的作品,打算选出优秀的作品办个展览。这样说来,美术社的确有段时间没有搞什么大型活动了,借着这次新人入社的机会,可以来这么一次,既提高社团的威望,也让新社员对社团有信心。

他为自己的这个打算满意地微笑着,忽然一幅素描出现在视线里,画面上娃娃脸和清秀可爱的五官,似乎有点熟悉,又有点奇怪的感觉。

“单就作品说,很不错呢。”他撇开杂乱的念头,在画面上搜索着作者的署名。

“沈晗晗?”印象并不深刻,反倒是另一个声音跳了出来,“晗晗,我们走啦。”他相信自己没有记错,这句话的上一句,那个声音说的是“我才要问你认不认识我咧。”他下意识的把那张画拿的远一些,再看,画面上的女生似乎也望着他,仿佛正准备问他:“你认不认识我啊?”

认识?他对她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貌似有随口给人取名字的习惯和一个画技不错的朋友;不认识?他遇见了她两次,每次都让他很无语,似乎想要印象不深刻都不行。

等等……这幅画,的确是有些奇怪的,虽然画的很像很传神,但他就是觉得有个地方画错了,致使整张画的感觉都不对,可是他找不出来是哪里。

“也许是没怎么看到过,不了解才找不出来吧。”这样想着,低头看一眼手机,下节课是著名的师太的课,不能不去。他开始收拾东西,把那些作品放进柜子里的时候,柜子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丢进去的一枚干透的梧桐球扎痛了手指,懊恼地把它拎出来送进垃圾桶的时候,脑袋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应该再见她一面。

嗯,是为了把这幅画改好。

他没有关灯,径直走出活动室的时候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杜川,过来关灯锁门。”

……

在“蓝喜光”事件后,晗晗是有认真的告诉小满,她口中的“蓝喜光”的名字是陈天,超有绘画天分却拒绝了某知名美术学校的邀请,是个有点神秘的人物。而“赤兔马”的名字是杜川,不属于美术社,却替社长打理社内大小事务,是陈天最好的朋友。

“说好听了是机要秘书,说白了就是……保姆。”小满在总结完这句后再次遗忘那两个人的名字,她觉得,反正不会再遇见了,就算遇见,作为陌生人也不可能讲话。

陌生人?

窗外的桐树叶子安静地睡着,这个夏天,已经快要走到尾巴了呢。

……

小满有个嗜好旅游的表哥,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她寄漂亮的明信片和照片,这些东西放在表哥留给她的一本大影集里,上面早已标好他预备去的地方。他说,等这本影集放满了,小满就会实现一个了不得的愿望。女孩子是很容易相信这些的,听上去如此美好,更何况还有漂亮的东西收集呢。

今天没有表哥的信,但是有杜言佳的一大堆信,小满乐呵呵的想,也不算白跑一趟。走出传达室的时候,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那人显然也看见她了,停下来,露出一副古怪的看上去又郁闷又惊喜的表情。

“又是你。”陈天扬起眉毛直直地看过去,今天他可没穿蓝衣服,“现在知道我不叫什么狗血蓝喜光了吧。”

呃,蓝……陌生人,不是,小满的脑袋飞速旋转,晗晗上次说,他叫什么来着?只记得他姓陈,陈……嗯……陈……啊,他不是社长么,要不叫社长算了,虽然自己并非美术社成员,但总比陈嗯啊好听吧。

“嗯,陈……社……”

陈天觉得自己的头上开始冒烟:“陈涉?你要不要再找个吴广来陪我起义?”

“嗯?”她大窘,为了挽回面子,她置心虚于不顾地扬声道:“你不是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嘛。”

“知道。”他说,声音一贯的沉沉的,听不出在开玩笑,但嘴角一丝狡猾的笑意还是因为得意而忍不住漾了出来,“你叫,乱起名。”说完,他大步绕开去传达拿信了。

小满愣在那里,不是传说美术社社长不苟言笑吗,难道传言有误。他不但口齿伶俐,还……记仇?

“我叫陈天,以后不要乱给我取名字。”他忽然停下,不回头的说。因为回头的话,脸上成功报仇的得逞表情就不酷了。

背对别人装酷的后果就是,处于放空状态的小满压根没有听清楚。而陈天满脸的笑意,在看到自己的信件是张汇款单后,一下子无影无踪。

签了名,拿到了它,揉成一团要丢,最终无奈地收回手,展开,塞进钱包的夹层。那个夹层里,鼓鼓地塞满了好多张这样被揉成团后又展开的皱巴巴的汇款单。

那些无法抹平的折痕,并不只在那些汇款单上,可惜,有的人不懂。

……

美术社的画展热热闹闹的办起来了,吸引了很多人来参观,尤其是大一新生。

小满被晗晗拉着来参观:“你们社长不会亲临吧?”进入展厅前,她忽然问。

“当然要来的啊,哪有社团活动社长不出席的。”晗晗没有察觉小满的异样,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往里面走。

小满被晗晗这样牵着走,没有再说什么。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遇见他,不是害怕,也不是畏惧,似乎是一种心虚的情绪,反正,不想见到他。

“小满你自己随便看看哦,我要去帮他们维持秩序,得会儿等我一起走。”

“知道啦,你去吧。”小满松开了晗晗的手,刚准备找个僻静的角落等她,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在人群中挤出来,拍了拍小满的肩膀,问道。

“同学,你知不知道美术社的社长叫什么啊?”

“这个,晗晗……” 习惯性的想问晗晗,之后不习惯的看着远处好友的身影。没办法,小满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对那个女生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哦,只知道他姓陈,要不你去问……”未说完的话被一只有力道的手拖着胳膊拉出了展厅。

“要不你去问问别人。”小满气急败坏的坚决把话说完,挣脱拉她出来的手臂回头怒视,那人却没有看她,他抬着头,不说话。

“你……”

一时冲动,但是既然拉出来了,陈天镇定下来,继续看着天空对小满说:“下次忘了,你可以抬头看看,我叫陈天,你,要记住。”说完这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既然小满没有说话,他只好继续看着天一言不发。

抬头看看吗?小满抬起头,天不算蓝,但是很干净,阳光一下一下晃着眼睛。蓝色的天空和太阳的光芒,明明就是蓝喜光。如果陈天知道此刻小满心里掠过的念头,大概会直接把她列入美术社十米范围内不得靠近分子。

但他脸上认真的情绪感染了她,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问他诸如为什么把她拽出来为什么要记住他的名字等等问题,片刻的安静,谁也没有说话。当气氛将要开始尴尬的时候,小满忽然扭过头去,喊了还仰着头的陈天的名字。

“陈天。”

“嗯。”象征性的答应了一声后,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的他,只好更加卖力地,抬头看天。

小满却理解为他不愿意被打扰,冲他一抓一抓地摆了摆手,回展厅了。

放下仰到有些酸的脖子,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想想,反正已经鲁莽一次了,于是他拿起电话——

“喂,杜川,你把沈晗晗的入社作品给我拿来。”

“展览还没结束……”

“没事,拿来吧。”

……

几乎所有的人都有过这种经历吧,平时一辆接一辆的那班公交车,在你专程去车站等它时,左等右等就是不露面。让人心里痒痒的,又气又期待,还有一点焦急。

越是等不到,越是固执的非等不可。

陈天现在就有这种感觉,晗晗的那幅画上只署了作者的名字,没有写上模特的名字,所以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而他又没有足够好的理由去问晗晗,何况他跟这个新社员也不够熟络。“沈晗晗,给我取名蓝喜光的那个,她叫什么”、“沈晗晗,你的好朋友去哪了”以及他假设过的更多的说法,都被他扼杀在喉咙里。他想找到她,可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关注她,甚至,这个“别人”他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只是想快点改好那幅画,他固执地把理由归于自己对美术执拗的热爱。之后他发现,“乱起名”也近乎执拗地消失了。从小满喊了他名字后摆摆手走开的那天上午开始,他就没有再遇见过她。

学校就那么大,她该不会,故意的吧?

……

“啊,老师好。”低头正欲跑进教室的小满很不幸地在教室门口遇见了准点来上课的英语老师,这意味着,她迟到了。

“怎么现在才来啊,不是说我的课要提前三分钟在教室等吗?”英语老师打量着她,心里想大一新生就是难管。

“哦,我迷路了,所以……”小满说的是实话,那条晗晗只带她走过一次的路线,她以为自己记住了,结果却白绕了好几圈,不迟到才怪。

“迷路?”英语老师透过镜片看着面前的女生有些窘迫的样子,“那好,下不为例,进去吧。”

小满如临大赦地谢过老师,跑进教室坐在了晗晗身边

“怎么回事啊,你出来得比我早,怎么还迟到。”晗晗在本子上写好,轻轻地推了过去。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走了另一条路结果迷路了。”本子推回去,小满开始回放自己迟到的过程——本来,为了去一趟传达取信,她特意早走了15分钟,结果却在拿到信前往教室的路上远远地看见了陈天,下意识地,她第一时间拐了弯,心想反正出来得早,多绕一点没关系。可她却忘记了路怎么走,于是……迟到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美术社的展览那天以后她就一直在躲着他。平时也没觉得校园小,这几天这种感觉却强烈起来。那个人总是会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去食堂打饭,刚进去就见到他端了餐盘在找位置,于是她立刻离开食堂;在图书馆看书,拿下一本书却从空隙看到对面的他,手里的书马上又放回去,然后直接离开图书馆;甚至只是从校园走过,也会看到他在远处走过来,步子便不由自主的迈向其他方向。

可是,为什么要躲着他呢。他没有做让她讨厌的事,也没有给她留下凶神恶煞的阴影形象,她想不出来,反正,就是不想遇见他。而没有理由就固执认为是对的事情,通常会比有理由的事情更好坚持,因为理由总有可能被说服。

这正是为什么陈天一直也见不到她的原因。两个当事人,一个觉得对方消失不见,另一个人却觉得对方无处不在,多奇怪。

知道吗,所谓缘分,不是什么每天不期而遇很多次,而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

美术社每周有两次例会,周二下午和周五下午各一次。而周二那次,社长大人是从来不参加的。除了那天代替他主持例会的杜川,没有人知道因为什么。

今天正是一个周二的下午。

“不好意思哈,又是至帅无敌的我来主持例会。”杜川带着一阵风跑进来,一点不介意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支持我的人可以开始鼓掌了。”

“最后一个到,罚表演节目。”一个男生叫道。

“不会吧……”杜川配合地做可怜状。

“哼,一定要罚。”来自声音细润的女生。

“难道我没有帅哥特赦证?”一脸认真的表情问着,让人更觉得欠扁。

“唱歌啦,不然请客。”

“就是就是。”

晗晗没有随着起哄,活动室里热闹极了,她笑的有些脸颊酸痛。这是陈天主持例会时绝不会发生的。他不是古板的老板脸,可他也不会像杜川这样贫嘴玩笑。这个杜川,真的是非常有活力的人,任何时候见到他,都是活蹦乱跳不知疲倦的样子。

不对啦,罚他告诉我们为什么社长每周二都不来。”就在大家讨论的兴高采烈,而杜川也乐于配合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嘈杂中冒了出来。杜川本来眉飞色舞的脸一下子僵住了,然后慢慢显出一种难过的神色。他的变化使房间内安静下来,每个人都隐隐的觉得,这是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哈,吓唬你们的啦,这样吧,散会后我请客,现在开会。”杜川重新活泼起来,表情转换时不易察觉的那一声叹息成功的逃过了众人的眼睛。

杜川没有食言,散会后真的请大家去吃了冷饮,社员们兴奋着走出活动室的时候,晗晗露在口袋外面的挂在手机上的小熊被挤掉了,人很多,晗晗也就没有发觉。

……

有各种兰花的小院里,听得见对话声。

“还是不能原谅吗?”

“嗯,不能。”

“已经这么多年了……”

“您还是帮我看看那幅画吧。”

没有人再说话了,院子里只剩下兰花用它们的话语静悄悄的谈论着它们知道的故事。

……

小满拿着晗晗的手机乐此不疲地玩着连连看,晋级很顺利,她得意地扬起手机给晗晗看她的最新成绩。

“晗晗,你看,我……”小满顿了顿,“晗晗,你的小熊呢?”

“啊?”刚洗完头发滴着水正在擦的晗晗疑惑的回答道:“不是挂在手机上吗?”

“你看。”小满递过去手机。

“糟哦,我想想。”晗晗懊恼地看着空荡荡的挂绳,“对啦,一定是掉在活动室了,那会儿大家挤来挤去的,我回去找找。”她三下两下擦好头发,急匆匆的跑了。

小满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熟,对了,这不是“赤兔马”每次的出场镜头嘛,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

晗晗跑到活动室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钥匙,正犯愁,一个人远远地走了过来。晗晗眼神好,一眼看出来他是陈天,顿时高兴起来。

“社长,你来了,太好了,帮我开下门吧,我有重要的东西掉在里面了。”

“什么东西啊?”陈天看见她,有点惊讶。手里还拿着晗晗的那幅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个询问的机会。

“是我们宿舍一人一个的小熊,很重要哦,而且,那是小满给我买的,就更重要了。”

陈天的脑袋里电石火花的闪过招募那天,似乎是听见晗晗提到过这个名字。

“咦?”晗晗终于注意到陈天手里拿着一幅画。

煞费苦心一直把画卷晃啊晃的陈天终于达到了目的,“哦,这是你的画,画得不错,我拿去做了下宣传。”

“真的?那可要谢谢小满了,多亏她当我的模特……”

“小满?”

“对啊,你们见过的,就是那个……”晗晗把就是叫你蓝喜光的那个女生这半句及时拦截,“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啦……”

小满……吗?晗晗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到,手里的画卷握得更紧了些。这幅画在他手里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改好这幅画是他必须做的,好像那幅画下了蛊,让他变得奇怪起来。

社长?”晗晗试探着叫着发呆的陈天。

“嗯,给你钥匙,你去拿吧,走的时候记得关门,钥匙下次见面再还我吧。”也可以叫你的朋友来还我啊,这句话,被他自己狠狠地吞了下去。

“那个……”晗晗欲言又止。

“什么?”

“招募那次,我替小满向你道歉。”晗晗已经发现小满似乎有点害怕遇见她的社长大人了,她以为是因为他还在生她的气。

“哦?那个啊,我早就原谅了……”忽然间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不能原谅吗?”没有人擅长原谅伤害,越深就越难原谅,他也是如此。内心深处某个潜伏的痛处开始发作,他想,他真的真的讨厌星期二。

晗晗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兴奋的说:“这样的话,以后我可以带她来美术社玩吧?”

“嗯?”奇怪的感觉,他没有细究,“嗯,可以。”

走出了美术社好远,那种奇怪的感觉还在,落下去的太阳转了焦距,忽然间把楼群下昏暗的阴影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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