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慈禧全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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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太后的画像(1)

在庙里停留不久,我们就返回宫中,女宾门道别后就乘轿子到宫门口去,她们自己的轿子已经在那里等候了。我仍旧像平时一样回宫后告诉太后宾客们说了什么,对我们的招待是否满意等诸如此类的话。太后说:“我喜欢伊万夫人,我认为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在我看来,她的言行举止与我见过的许多美国女人不同,我喜欢有教养的人。”紧接着提到画像的时候,太后说:“我不明白康格夫人为我画像的意图何在。现在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画肖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她,画肖像的时候每天要坐几个小时,她听了似乎很惊讶,并担心自己没有耐心坐那么久。她问我坐着的时候要做什么,我告诉她只需简单地摆个姿势,并且始终保持那样的坐姿就可以。太后说:“等到画像完成的时候,我怕是也变成老太婆了。”

我告诉她,我在巴黎的时候也曾画过一幅自己的肖像,也是康格夫人推荐的这位卡尔小姐画的。太后听后立即命我把画像取来让她看看,好让她知道画像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我吩咐站在旁边的一个太监去我房间把画像拿来。太后说:“我不明白为什么画像的时候我一定要坐在那里,不能让别人代替我吗?”

我告诉太后,因为他们画的是太后的画像,不是其他人的,所以必须太后亲自坐在那里。她接着问是不是每次画像都要戴同样的首饰、穿同样的衣服。我告诉太后正是这样的。于是,太后说,在中国,画师只需对他的作画对象看一次就即刻动手画,不一会儿就可以完成,并且太后认为一位外国一流的艺术家应该也可以做到这点。我自然又要为太后解释中外肖像画间的区别,并且我告诉太后,等画像完成后她就能发现两者间的区别了,到时候她也就能够明白为什么需要坐那么久了。她说:“我很好奇这位女画家是怎样的人?她会讲中国话吗?”我说我对卡尔小姐很熟悉,她非常和善,但她不会讲中国话。太后说:“既然她的哥哥在中国待了那么长时间,她怎么会不会讲中国话呢?”我告诉她,卡尔小姐离开中国已经很长时间了,况且她在中国待的时间也不长,她的工作大部分都在欧洲和美国。太后说:“我倒更愿意她听不懂中国话,作画的唯一不便就是我必须留她在宫中一段时间。有些事情我不想让外人知道,但不保准有人嚼舌头告诉她一些。”我告诉她,卡尔小姐根本不懂汉语,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小,况且在宫中,除了我们母女,没有人会讲英语。太后答道:“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在宫中待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彼此熟悉起来。”接着太后说:“画这幅肖像画大概要多长时间?”我告诉太后,这取决于她坐下来画像的时间及频率。我不想告诉太后确切的画像时间,因为我担心太后会因为时间太长而不耐烦。我对她说,等卡尔小姐来了,我会叮嘱她尽可能快地完成画像。

太后说:“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婉转地拒绝康格夫人的要求。你知道,我只能告诉她,我需要和大臣们商量一下,这样我就有时间考虑。既然你很熟悉这位画家,并认为她的到来不会有什么坏的影响,那就让她来吧。我会让庆亲王向康格夫人转达我的意见。现在我们商量一下要做些什么。留一个外国人在紫禁城是不可能的。夏天的时候,我都是住在颐和园,紫禁城距离颐和园很远,她不可能每天来回奔波。现在考虑一下,我们要把她安置在哪里,还需要有个人始终盯着她。这事很复杂,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你愿意替我看着她吗,保证在白天的时候没人有机会接近她?但是晚上呢?”太后在屋中踱来踱去,思考了很长时间。最后她笑着说:“我有办法了。我们可以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把她软禁起来,但这要靠你们母女三人了。你们每个人都要小心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我自己也会很小心。我这就吩咐人去把醇亲王(光绪帝的父亲)的花园收拾一下,供卡尔小姐在这段时间内居住。”

花园距离太后的宫殿很近,驱车大约十分钟就能到达,并且花园位于颐和园之外。太后又继续说:“以后你就每天早上陪她一起来,晚上的时候再和她一起回去。我看这个办法最安全。一定要留心她和别人交流信息。不过,唯一麻烦的是你要承担许多额外的工作。但是,你也知道,我对这种事情格外在乎,为的就是免去以后的诸多麻烦。还有一件事你要格外留心,千万不要让卡尔小姐与皇帝讲话。我之所以提这件事,是因为,你们也知道,皇帝生性羞涩,他恐怕会说些冒犯卡尔小姐的话。我打算额外加派四个太监在我画像的时候在身边伺候着,以防有什么需要。”太后又接着说:“那会儿你拉我袖子的时候,我注意到康格夫人在紧盯着你。我想她对我们的举动有什么看法。但是,这事你也无须往心里去,她怎么想随她就是了。她怎样想不重要,只要我明白你的意思就足够了。”我告诉太后,康格夫人可能会误认为我建议太后拒绝她们作画的请求。但是,太后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是因为你与那画师熟识,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她们的请求的。作画倒是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作画可能引起的严重后果。”

第二天,我收到康格夫人的信。康格夫人在信中请求我,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太后拒绝她们的请求。我把信翻译给太后听,太后似乎非常不悦。她说:“没有人能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她竟然敢暗示说你讲了不利于卡尔小姐的话。我就说昨天你扯我袖子的时候康格夫人盯着你看,果然被我言中了。这封信你想怎么回复就怎么回复吧,但是一定要用她对待你的方式回复她,或者更厉害点。你就告诉她,在我们国家,宫中女官是不能影响太后的决定的。除此之外,你还要告诉她,你没有被逼到去说别人的坏话。如果你不想那样回复的话,你可以告诉她,卡尔小姐和你的私交很好,你从来没讲过任何对她不利的话。”

因此,第二天我就用平常的方式回复了信件,尽量做到合乎礼仪。

整整一个下午,太后都在讨论画像的事情。最后她说:“在卡尔小姐居留期间,我希望康格夫人不要派传教士女士与她作伴。如果那样的话,我会拒绝坐下来画像。”

第二天早上,太监把我的画像取来,画像还未来得及给太后看,宫中的其他人就先睹为快了。有些人认为画得非常像我,有些人认为一点都不像我。当我告诉太后画像已经取来的时候,太后吩咐我赶快把画像拿进她的寝宫去。太后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还好奇地摸了摸画像。之后太后突然大笑起来,说:“真是一幅奇怪的画,怎么看上去像用油画出来的?我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粗糙的活儿。但我不得不承认,画得还非常像你。我们中国的画家怕是不能画出这么生动的表情。这画上你穿的衣服真奇怪,为什么你的手臂和脖子都露在外面?我早就听说外国女人的衣服没有领子和袖子,但没想到会这样难看,就像你画上穿的。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我原以为你会不好意思穿成那样呢。不要再穿成这样了。这样子真吓人。这也算是文明吗?”太后接着说:“你们是在特定场合才穿成这样,还是随便任何时候都能穿?有男士在场你们也穿成这样吗?”我告诉太后,这是女士们的常规晚礼服,宴会、舞会、接待会等等场合都会穿。太后笑了起来,大声说:“越来越不像话。在国外,似乎每件事都在倒退。在我们这里,女人在男人面前连手腕都不能露的,但外国女人们在这方面与我们好像有很大不同。皇帝经常谈论改革,但是如果只是改成这样的话,我们还是维持现在的样子比较好。告诉我,你改变对外国习俗的看法了吗?”

听到太后本人对此抱有如此大的偏见,我也只能迫不得已点头说是。

太后再次审视我的画像,问道:“为什们你的脸被画成了一半白一半黑的呢?这不符合事实,事实上你的另一半脸并不黑。不仅如此,你的脖颈也有一半被画成了黑色。这是为什么呢?”我解释道,这是由于光线明暗的缘故。因为从作画者所在的位置观看模特,就会出现这种写实的效果。

太后接着问:“我的画像是否也会被画成一半黑一半白呢?你知道我的画像将来被送去美国,我可不希望那里的子民以为我的脸真的是一半白一半黑呢。”

我不想对太后说出真相,她的肖像画也会被画成与我现在的肖像一样的情况——一半黑色一半白色。于是我向太后保证,我会跟作画者讲,要完全按照太后的旨意作画。接着太后又问我,画家何时能开始作画。我告诉她画师现在还在上海,康格夫人已经写信告诉画师,让她尽快来北京为作画做准备。

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了画师卡尔小姐的信件,信上说她马上启程赶赴北京,并且表示能够为太后作画她感到很荣幸。

我将信件翻译给太后,太后听后说道:“我很高兴你们两个以前就认识,有私交。这对我来说也会方便许多。你知道,有些事情我只想让卡尔小姐知道,而并不想让康格夫人知道。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对卡尔小姐说明,而一旦这些事情被康格夫人听到了,她会认为我是一个极难取悦的人。你明白我想要说的话了吧,因为卡尔小姐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对她讲话的语气不会冒犯到她。而我也想再次对你说,如果卡尔小姐不是你的好朋友的话,我也不会让她来这里为我作画,因为这样做不符合我们国家的规矩。”

初三那天,有人向太后报告说画师已经抵达北京,现在与康格夫人在一起,并想得知何时可以开始为太后作画。在这里,我先解释一下中国的纪年。中国纪年根据每年所含月份数的不同而有所变化。比如说,这一年一共有正常的十二个月份,而下一年可能就是十三个月份了。接下来的两年可能还是十二个月份,再下一年又是十三个月份,依此类推。画师进宫觐见太后那天正好赶在一年当中包含十三个月份的日子,而这一年有两个五月。我向太后请示,何时开始作画。太后说道:“明天宣布具体日期,我要回去查看历书,挑个好日子开始作画。”

第二天早朝过后,太后仔细翻看了历书。看过之后,太后对我说,接下来的这十几天都不是吉日。并把历书递到我手里让我自己翻看。最后太后挑中阴历二十日为最吉祥的日子,这天可以开始请画师为其作画。不仅如此,接下来,太后还要翻看历书挑选吉时,最后定在晚上七点为良辰吉时。

当我听到太后说晚上七点开始作画时,我感到十分担心。因为傍晚的光线很暗,于是我尽我所能向太后解释说卡尔画师很难在这个光线下作画。太后说道:“这不是问题。宫里有电灯,足以让画师看清楚作画。”接着我又向太后解释:“无论如何,在日光灯下的效果也不如在自然光线下画出来的好看。”我极力想让太后改变作画的时间,因为我太了解卡尔画师了,她是不会同意在日光灯下作画的。

太后回道:“真麻烦。我就能在任何光线下作画,卡尔小姐应该也能办到。”经过一番讨论,最后敲定作画时间为农历二十上午十点钟开始,而我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当太监拿进我的肖像画的时候,也带来许多我在巴黎时拍的照片。而这些照片我是不打算给太后看的,我担心太后看到照片后,会取消作画的计划,改变主意想自己拍照片,因为这样会省去她每天坐上好几个小时的麻烦。

尽管如此,第二天一早,太后还是在经过我卧室的长廊时,进了我的屋子。她环顾一周后,查看了卧房是否整洁有序。这是太后第一次进我的房间,我感到很窘迫尴尬,因为太后之前几乎从来没有踏进过宫女的房间。我不能看着太后一直站立在屋里,但同时我又不能请太后坐到我的椅子上,因为按照中国的规矩,皇上和太后只能坐在自己专属的椅子,他们去哪里,随从就将椅子搬到哪里。这时我刚要让随从搬太后专门的座椅进来,太后却说她就要坐在我屋里的椅子上,并对我说,她坐过的椅子会给我带来好运。于是太后坐在了我的安乐椅上。这时太监将茶递上来,我亲自侍奉太后。这是宫里的规矩,同时也是一种对太后的恭敬。

太后喝完茶,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我的房间,仔细端详我房间的一切,打开我书桌的抽屉,检查我摆放东西是否都整齐有序。当太后忽然看到我房间的一角时,她问我道:“那桌子上放的一堆是什么画?”随后她走近仔细一看,惊呼道:“奇怪了,这怎么都是你的画像?可比你之前给我看过的画像好看多了。这些画更像你本人。以前你为什么没有拿给我看过?”

我一时无以答复。太后看到我被她刚才的询问弄的很尴尬后,她立刻转移话题,聊起了其他的事情。太后经常用这种方式与我们说话,当她发现我们对她的询问无以应对后,先会转移话题,然后往往会在以后不知哪天重新提起这个话题,而此时她希望我们能够立刻给她答复。

太后看完我的这些身着欧洲样式服装的照片后,对我说道:“这些照片都很漂亮。比你以前给我看的那幅肖像画好看多了。但是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我还会继续请人给我画肖像。但是即便我想要拍些照片,这跟画自画像也不冲突。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我不会随便让一个很普通的摄影师进宫为我拍照,因为这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轻而易举的事儿。”

这时,我的母亲向太后解释说,如果太后愿意拍照的话,我的一个哥哥愿意为太后效劳,他曾经学习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摄影。

在此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有两个哥哥,都曾经在宫里给太后当差。其中一个哥哥负责颐和园所有电器设施的安装,另外一个哥哥负责给太后开私人汽艇。这里有一个习俗,就是满族官员的子弟都必须在宫里任职两到三年。他们可以随意在宫里走动,并且每天都能见到太后本人。太后对这些晚辈也是爱护有加,经常像母亲对孩子们一样跟他们聊天。这些年轻的贝勒们必须每天一清早就进宫,因为宫里不允许有外人在此过夜,他们也不例外。因此当他们完成一天的职责后,都必须离开。

当太后听完我母亲的话后,她首先很是惊讶,接着问我母亲为什么之前没有向她提起过我有个哥哥学习过摄影。我母亲回答说,因为她之前不知道太后也想拍照,并且也不敢自作主张建议太后拍照。听完我母亲的回答后,太后大笑道:“你可以跟我建议任何你想说的事,因为我想尝试任何新鲜事物,特别是对于一无所知的门外汉来说,更是如此。”

太后随即下令要召见我哥哥。我哥哥进宫后,太后问道:“我听说你会摄影,那么我就给你一些事情做吧。”根据宫里的规矩,当太后向我哥哥问话的时候,我哥哥一直要跪着聆听。当太后说话的时候,除了宫女之外,所有人都要跪下来聆听。连皇上都不能例外。当然了,宫女时刻侍奉在太后身边,而太后又在不停地跟我们谈话,所以太后下令允许我们可以不必跪下,因为这本身也会很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