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中国最好看的微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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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品味哲理(4)

钟馗一时语塞。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你那些狗屁文章,居然还屡屡获奖,真让我生气。”钟馗越说越气:“更有甚者,你敢写不敢当,有时不用你张桂生自己的名字,却用假名,什么金牧呀、水金呀、记人呀等等发表文章。”

“那是笔名。”我争辩。

啪!钟馗一击惊堂木:“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易名,还用笔名。既然你已承认这些混账文章是你所写的,现在本判官来宣布你的罪行。别以为我只是地府的大臣,现在提倡横向联系,我照样可以索你的魂……”

“且慢。”我急了,连忙大叫,“你听我分辩。”

“讲。”钟馗不动声色。

求生的欲望使我勇气倍增:“钟大人,你可懂得什么是小说,什么是童话?”

“本判官能写一手绝妙的八股文。什么小说童话,那是穷困潦倒的落魄文人的雕虫小技。”

“千百年来,人们传说你刚直、公正。”我想给钟馗灌迷魂汤,企盼他放我一条生路。

钟馗黑脸上有了得意之色。

“可是,你却一点不爱惜文化人。当年,你才高八斗,考场上考了第一名,只因长相丑陋,落了个名落孙山的下场……”我一激动就说走了嘴,慌忙打住。

“羞煞我也!”钟馗猛击惊堂木,喊声如雷,惊天动地。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昏倒在地。隐隐约约中,仿佛有硬物硌痛了我的左肋。睁眼一看,发觉自己躺在书房的写字台前。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看见了写字台上的那封匿名信。我想起来了。下午,传达室熊老头送来一封信,拆开一看,原来我发表在市报上的一篇微型小说,被人按图索骥向司法机关举报,导致一建筑工地包工头被拘捕,牵涉了一干人。匿名信作者恐吓我当心小命。我哭笑不得,晚餐破例多喝了几盅老烧酒,伏在写字台上小憩。似梦非梦,才有了这次夜遇。

猎人与狼

侯希辰

猎人穿行在灌木丛中,查看前几天挖下的陷阱,可惜一无所获。当他走进一片米槠林时,微微有点儿心跳,那是最后一处的陷阱了。

伪装的树枝不见了,陷阱露出阴森森的洞口,猎手狂喜,端着枪走近阱口。猎物是只成年的公狼,金黄色的皮毛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在阱底低嗥着,焦急地团团转。

靠近点儿,再靠近点儿,猎手告诫自己。小心地挪动脚步,边举枪瞄准,他只有将尖锐的弹头射进公狼的前额,才能获得一张完整的皮。猎手觉得手心有点湿,全神贯注地往前挪步。突然,他脚下一滑,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尘土和落叶的坠落声,猎手意识到,他正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他忽略了昨晚的那场大雨。

现在,猎手和凶恶的公狼,共同被困在狭小的阱底。四周是三米多高垂直光滑的泥壁。猎手心中滑过一阵苦笑:这大概就是报应吧,打了一辈子猎,结果却要死在亲手挖掘的陷阱和已捕获的猎物口中!

在猎手掉进陷阱中的那一刻,公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坠物给镇住了,它转过身,目光凶狠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猎人,龇着白森森的狼牙,鼻孔里发出威慑的低嗥。

赤手空拳的猎手知道,无论如何是敌不过眼前凶狠的公狼的。凭他多年狩猎的经验,他很快镇定下来,也龇着牙。目光狠狠地瞪着公狼不动。

人和狼都不敢轻举妄动,互相对峙着。时间似乎静止了。不知过了几分钟或是几小时,公狼也许感到眼前的人对它并不构成威胁,也许无暇顾及,逃命要紧,公狼盯着猎人后退两步,见猎人没有反应,便掉转身,不再顾及背后的人,开始义无反顾地用尖锐的前爪飞快地扒着阱壁。

雨后的土很湿,老狼很快就在脚下扒下一大堆土,把阱底垫高了一层。公狼用后腿跳上土墩,竖起前爪,继续往高处抓。

猎人很快就明白了公狼的意图,不禁在心中骂道,他娘的,狡猾的家伙!旋即,跟在公狼的身后,把公狼抓下的松土踩实、垫宽,做成台阶状。

狼和人,这一刻成了同舟共济的合作者。人和狼,为了求生,竟配合得如此默契和协调。

只用了两个多时辰,狼和人都看见了头顶上的地面。狼一纵身,蹿上地面,向前走了几步,停住,回转身坐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洞口。

猎手最后也艰难地攀援上洞口。他看见狼正盯着自己,慌忙拾起掉在地上的枪,端起瞄准狼的前胸。

公狼见到猎人上来,全然不觉危险就在眼前,而是偏着头,对猎人眨眨眼,然后缓缓起身,慢吞吞地朝着密林深处走去。在转过山脊时,又回过身来望了望猎人。

猎手端着枪,怔怔地瞄准着渐渐远去的公狼,僵硬的手指,没有扣下扳机,一任猎物从容地隐入林间……

从此,猎手不再进山。他告诉别人,他已失去作为猎手应有的那股狠劲了。

死亡体验

芦芙荭

河湾很静。

女人像一只猫一般依偎在男人的怀里,睁着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一往情深地望着男人那轮廓分明的脸。男人笑了笑,低下头在女人那炽热的唇上吻了一下,目光随即游移开去,落在了他们身下巨石前的那个深水潭上。水潭很深。昏暗而幽蓝的潭水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一股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潭中不时传来鱼的唼喋声。

男人说,你真的不怕吗?

女人说,只要和你在一块,我什么都不怕。

男人回过头望着姣美动人的女人很是感激地笑了笑。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狗叫。男人听到狗叫声,心里一咯。女人的心也一咯。男人和女人的思绪一下子都沉浸在了以往的许多个夜晚里。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了狗,那些个夜晚,夜夜都有狗叫声。

男人和女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沿着狗叫声从白亮亮的河滩上划过去。河滩的对面就是村庄。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田野显得空旷而辽远。村头那幢三层的小洋楼在收了秋的田野里更是显得引人注目。那是二水的花炮厂。

男人和女人都是花炮厂的工人。就在两个多小时之前,他们还在那小洋楼里走进走出,一边干活,一边和其他工人们有说有笑的。虽然许多天之前,男人和女人就已做出决定,选择了沉河而死这条路,但那时,他们仍然表现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各方面的压力已把他们逼上了这条绝路。因此,他们早已将沉河而死看得和游泳一般轻松自如。他们已不图别的什么了。只求能死在一块就行了。

狗依旧在叫着。那叫声走过白亮亮的河滩,走过宽宽的水面,变得动人而可爱了。

此时,男人和女人已吃完了他们准备的最后一顿晚餐。他们脱光了衣服,沐浴着凉爽宜人的河风,像动物一般在无遮无拦的巨石上,从容过细而又放荡地做了一次爱后,双方都换上了干净而漂亮的衣服。女人总是那样,面对死亡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极尽漂亮。她拿着一片小圆镜仿佛要做新娘似的,一次次为自己擦胭脂抹粉画眉描口红,又一次次擦去。直到男人满意才罢了休。男人呢,自始至终都显得从容不迫。他搬来一块很大的石条,用事先准备好了的绳子五花大绑地捆了个扎实。他要到最后一刻,再将这块石条拴在两个人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已暮色四合了。他们又走向了一块相依相偎相拥着,如胶似漆地吻着。之后,他们转过头深情地望了村庄一眼。又望一眼。二水的花炮厂正灯火辉煌。那里的工人们也许正一边干活,一边像以往一样在说笑呢。女人突然想起了过去的日子。女人想起过去的日子禁不住一串泪水夺眶而出。

男人正在把那拴着大石条的绳索像带光荣花似的往两个人身上套,一滴泪水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又是一滴。

男人说,如果你后悔,还来得及。

女人凄惶地望着男人说,那边不知道有狗没有?

男人说,不知道。

女人说,以后咱真的啥也不怕了,可以长相厮守、长久相爱吗?

男人说,或许是吧。

于是,男人和女人紧紧抱在了一起,拼力拖着那块石条,如同走向洞房似的向深潭挪去。

“轰隆”一声,从村庄传来了一声炸响。走近巨石边缘的男人和女人受这一惊,僵直地站住了。

他们回过头去。村子的上空腾起一股黑烟。二水那方才还是灯火辉煌的小洋楼,此时已成了一片火海。

二水家的花炮厂爆炸了!有人喊。

随着这一声喊,村子里许多人纷纷朝二水家里赶去。一些人冲进了火中,开始在残垣断壁之中寻找着被炸的人。当一具具尸体被冲进去的人们七手八脚地从火海中抬出来时,一股可怕的阴影一下子罩在了女人的头上。她没有想到,他们为了死而绞尽脑汁,却还活着。而那些快乐地活着,并想永远活下去的人,却遭了不测风云。男人的身体也在微微地抖动着。他突然感到,死是那样的可怕。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解掉了套在身上的那拴着石条的绳索。

男人问,怕吗?

女人说,不怕。女人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整个身体却像筛糠一般抖动着。她那细嫩的手掌有点冰人。男人和女人不知为什么突然产生了要活下去的念头。

男人说,咱回吧。

女人说,回吧。

于是,男人和女人沿着他们走来的路向村里走去。

求佛

生晓清

近来,唐明心绪颇为不宁,终日昏昏沉沉,常常晨昏颠倒,似醒非醒,似梦非梦……

星期天,他躺在沙发上,双手抱住那颗沉重的脑袋,眼睛微闭。蓦然,新调来的老同学孙建新拖他去登山游玩,散散心。他们爬至半山腰,见许多善男信女们,每人捧着青烟袅袅的香炷,上一个台阶磕一个头,神情十分虔诚。这情景触动了唐明某根神经,便对孙工程师说:“我们也给菩萨烧一炷香吧!”“好,不妨闹着玩玩。”孙附和。

他俩买好香烛,走进烛光通明、香火氤氲的大雄宝殿,来到菩萨面前,正要敬香磕头,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首一望,发现一位削长脸的瘦老和尚站在身后:“两位施主,请到那边排队登记去。”

“笑话!给菩萨烧香还登记?”他们感到奇怪,向大门东边望去,果见香客们排着一条长蛇阵。唐明和孙工程师怀着极大的兴致排进队伍里,等候登记。过了很久,终于轮到孙工程师了。

“施主,姓甚名谁?”一个老和尚认真地询问。

“孙建新。”

“嗯。文化程度?”老和尚一边记录,一边继续盘问。

“大学毕业。”

“家住何处?”

“东北松花江畔。”

“好,孙施主请!”

下一个便是唐明,他照例回答了老和尚的所有问题。末了,不知何故老和尚沉下脸把他推出大雄宝殿。唐明申辩道:“我和孙建新一起来的,又都是大学里的同学,关系甚好。你们同意他烧香,为什么不允许我敬神呢?”

“不行,就是不行。”

他与那和尚争吵,惊动了方丈,他捻着雪白的胡须走来调解:“阿弥陀佛,老纳看登记方知,唐施主家住本地,而孙施主家离这儿两千余里。本寺院接受菩萨旨意,只受远方香客,不纳近地土人……”

“这是菩萨旨意?”唐明更加狐疑,“难道我真的生不逢时,到处碰壁吗?”

“最近,许多寺院菩萨赶时髦,向茅山菩萨学习——照远不照近!本寺院菩萨也不例外。”

“也罢,倒不如了此残生!”他向硕大的铜香炉上撞去……“唐明,唐明!你醒醒!”妻子推醒滚在沙发下的唐明。唐明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只是刚刚梦游了南山寺。不过,梦中经南山寺和尚一点化,倒使他茅塞顿开:“怪不得孙建新刚从外地招聘进厂几个月,便有了新住房、科长、党票……而我在厂里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年,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上帝发的答卷

何文玉

一天,上帝酒足饭饱之后,突发奇想:“假如让现在世界上每一种生存者再活一次,他们会怎样选择呢?”于是,上帝授意给世间众生发一答卷,让大家填写。

答卷收回后,令上帝大吃一惊,请看他们各自的回答——

猫:“假如让我再活一次,我要做一只老鼠。我偷吃主人一条鱼,会被主人打个半死。老鼠呢,可以在厨房翻箱倒柜,大吃大喝,人们对它也无可奈何。”

鼠:“假如让我再活一次,我要做一只猫。吃皇粮,拿官饷,从生到死由主人供养,时不时还有我们的同类给他送鱼馈虾,很自在。”

猪:“假如让我再活一次,我要当一条牛。生活虽然苦点,但名声好。我们似乎是傻瓜懒蛋的象征,连骂人也要说‘蠢猪’。”

牛:“假如让我再活一次,我愿做一头猪。我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干的是力气活,有谁给我评过功,发过奖?做猪多快活,吃罢睡,睡了吃,肥头大耳,生活赛过神仙。”

鹰:“假如让我再活一次,我愿做一只鸡,渴有水,饿有米,住有房,还受主人保护。我们呢,一年四季漂泊在外,风吹日晒,风吹雨淋,还要时刻提防冷枪暗箭,活得多累呀!”

鸡:“假如让我再活一次,我愿做一只鹰,可以翱翔天空,任意捕兔捉鸡。而我们除了生蛋、司晨外,每天还胆战心惊,怕被捉挨宰,惶惶不可终日。”

蛇:“假如让我再活一次,我愿做一只青蛙,处处受人类保护。我们呢,走到哪里,都要遭人毒打,还要吃我们的肉,活着有啥意思!”

青蛙:“假如让我再活一次,我愿做一条蛇,人见人怕,躲得远远的。我们呢,本来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现在倒好,人们想着法子吃,大型宴会酒席、饭店、餐馆处处可见。”

最有意思的是人的答卷,男人一律填写为:“假如让我再活一次,我要做一个女人,上电视、登报刊、做广告、印挂历,多风光。即使是一个无业青年,只要长得靓,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句嗲声嗲气的撒娇,一个朦胧的眼神,都能让那些正襟危坐的大款们神魂颠倒。女人的答卷一律填写为:“假如让我再活一次,一定要做个男人,经常出入酒吧、餐馆、舞厅,不做家务,还摆大男子主义,多潇洒!”

……

上帝看完,气不打一处来,“哧哧”把所有的答卷全都撕得粉碎,厉声喝道:“一切照旧!”

石枕

喊雷

小映九岁那年,在河边的乱石滩上跌伤了腿。

幸好小映的爷爷就是有名的游方郎中,他的腿伤才及时得到了治疗。无奈伤势不轻,拨筋接骨之后,只愈了外伤,关节、肌肉依旧疼痛难忍,即使扶了双拐,也难以行走,不得不卧床度日。

一天,小映看见爷爷在床前叹息落泪,便问:“爷爷,你怎么哭了?”

“你的腿已经废了。”

小映听罢,哇的一声哭了,当即跪在床上说:“爷爷,你是医生,你救救我吧。我不能没有走路的腿呀!”

爷爷思忖良久,说:“要根治腿伤,除非你能在三年之内找到碰伤你腿的那块条石。找到之后,把条石凿磨成石枕,用以醒脑镇痛、散血化瘀、舒筋活络。如此,腿伤可不治而愈。倘若在这三年内你找不回那块条石,你爷爷就无能为力了。”

小映满怀信心地说:“碰伤我腿的是一块黑色条石,我认得它。我一定能找到它!”

自此,小映无论风雨寒暑,每天一大早就拄着双拐,连走带爬地去乱石滩,寻找那块条石。

一年过去了,小映没有找到那块条石。

两年过去了,小映还没有找到那块条石。

爷爷说:“河滩上的石头不会总留在原处,水涨水落会被冲往下游的。你到下游去找吧。”

于是小映到下游的河滩上去找。然而总是找不到那块条石。

三年的最后一天,小映绝望地对爷爷说:“那块石头,我没有找到。”

爷爷说:“实在找不到,就不要找了。”

“为什么?”

“你的腿不是已经能走了吗?还要那块条石干吗?”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那么大的一块条石,怎么会被水冲得无影无踪了呢?”

“三年前我就把它扔到了河心深处。你在河滩上怎么能找到?”

火驹

谢志强

他的居室,贴满了千姿百态的马的图片。最醒目的是卧室床头的一幅徐悲鸿的奔马图,那丹青极为传神,仿佛能听到马蹄得得和昂首嘶鸣。他一直期望能有一匹活生生的马相伴。他一生无所作为,平平庸庸,却独爱马。他说:要能亲眼看见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