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空中的月亮很明亮,可是它的光芒还是无法穿透浓密的树梢。因此,人们便在黑熊河的河岸上燃着一大堆篝火。要是没有这堆篝火,这里将会是一片漆黑。
篝火的火焰照亮了一间木屋,木屋是用那种护墙板造成的,这些木板都是用意大利柏或红橡树的树干做的。在前面的墙上有三个洞,最大的一个洞被当做门,左右两旁两个小一点的是窗子。先前提到的那堆篝火就燃烧在屋前,大约二十个人围着它坐着,看看他们的身上就可以发现,他们已同文明脱离很长时间了。他们衣衫褴褛,他们的脸已经变成了棕色。除了随身带着的短刀外,其他武器则可能放在木屋内。
一口大铁锅堆在火堆的上面,锅里正煮着一些大肉块,旁边放着两个被掏空的南瓜,瓜里盛着煮熟的蜜水,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蜂蜜水。只要他们乐意,蜜水或者肉汤可以随便喝。
于是,他们边喝边交谈,似乎感到周围非常安全,没有人费力低声说话。如果他们他们预料到有敌人在旁边,就会学印第安人那样将篝火的火光弄得微弱一点。一些长柄斧、短柄斧和锯子这些东西靠在墙上,可想而知,这些人是一群伐木工和筏运工。
他们都是一些特等的土包子,可以任意活动,生活得自由而独立。伐木工们总是不停地换着地方漫游,从这个地区到一个地区奔波着。他们不喜欢与生人打交道,因为他们从事的职业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合法的。他们伐木的地方,并不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他们很少会想到去问问这是谁的。要是他们发现林区合适,附近的水域又方便运输树木的话,他们就会开始工作。当然,他们不会过问自己所占用的地方是属于国会还是属于私人财产。他们会把那些最优良的数木挑选出来,将其伐倒,然后进行修剪和加工,将其连结成木排,让其顺流而下,到某个地方将它们卖掉。
当然,那些只取走最好的树干,把树梢留在地上的伐木工通常是不受人欢迎的。尽管如此,伐木工还是能够惬意地生活着,因为他们是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别人可不敢轻易地跟他们较量。当然他们一个人无法工作,总是由四个到八个或者十个人组合成的团队来一起劳作。不过,有时候这样的团队的人数会更多。对于这样的团队,农场主是不屑理会的,尤其是为了一棵树木。
伐木工的工作很辛苦,但是他们的报酬也不少。当其他人干活时,根据群体的大小,会分派一些猎人去寻找肉食和别的美餐,以解决吃饭的问题。当然,在很多野兽活动的区域很容易打到猎物。不过在猎物少的地区打猎就艰难的多了,猎人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寻找肉食,这样就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寻觅蜂蜜和其他美食。这样,伐木工们就得食用那些连土包子平日都不屑一顾的肉块,甚至动物内脏。
现在在黑熊河畔的这些人心情很愉快,因为他们有一整缸的肉,不用忍饥挨饿了。当然,在劳累了一整天之后,他们就会说一些轻松的引人入胜的话题。
一个白胡子老人说道:“我在奈厄布拉勒上面曾碰到过的一个人,你们应该知道吧?他是个男人,人们却叫他姑妈。”
有人问道:“或许你说的是‘杜乐姑妈’吧?有一次是在得梅因的一家旅店里,他的出现在那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使得男女老幼都取笑他。而且有一个人特别过分,一直在捉弄杜乐,直到杜乐抓住他的腰部把他扔出窗外,后来那人就没再进来。”
“我非常相信这是姑妈做的事情。杜乐喜欢开玩笑,对于别人的取笑他毫不介意。但是凡事得有个度,取笑过度的话他就会给别人一些颜色看看的。另外,谁要是侮辱他的话,我会亲自把他打翻在地,因为我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那次被好斗的苏族印第安人俘获的时候。要不是他帮助我,我早就没命了。虽说对付几个印第安人,我不会吓得哭泣的,但当时我真的绝望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杜乐实在是太机灵了。他让印第安人上了大当,他们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于是我们侥幸逃脱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事情的经过是什么?你说说吧!”
“那就讲述一件我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事情吧,不过并不是件开心的事。我这样给你们说好了:今天我能够在这里津津有味地吃雄鹿,多亏了‘杜乐姑妈’。因为当时我真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几乎是站在刑讯柱旁的。”
“这真是太不幸了!刑讯实在是一个该死的发明!想起这个词,我就恨透了那些印第安人们。”
“那你就是不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话该说。谁憎恨印第安人,谁就是看错了他们,就是没有好好地想过红种人所忍受的那种痛苦。这四周都是印第安人的土地。他们的地方被别人抢走,于是他们起来自卫,这样也要谴责他们吗?”
“你说得对。但红种人肯定得灭绝。”
“没错,他们的灭绝源于我们的屠杀。文明不能一蹴而就,不要因为他们没有教养就杀了他们,这不是子弹能解决的问题,得需要数百年的是时间。我们给红种人留时间了吗?假如你把一个六岁的孩子送进学校,几个星期后他还未成为教授,你就开始惩罚他吗?这就是我们现在对待印第安人的方式。我并不想说他们的好话,因为这对我没有一点好处。不过,说实在的,我碰到的好印第安人比碰到的白人还多。现在我离开了自己的家园,作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西部地区残喘,我应该去怪谁呢?怪红种人还是白人?”
“我们怎么会知道?你从没有跟我们谈起过这件事。”
“一个正派人是不会轻易地提这样的事情的。不过,现在我要谈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最后唯一从我身边逃脱的那个人,他是那个团队最后剩下的首领,一个最恶毒的家伙!”老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的这种说话方式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于是大家把他围拢得更紧了,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向火堆凝视一会儿,用脚捅了一下烧着的木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我没有用枪射死他们,也没有用刀捅死他们,而是一个接一个地打死他们。我要把他们活生生地折磨死,让他们经受一下我的妻子和两个儿子的死亡痛苦。他们总共有六个人,我干掉了五个,第六个逃跑了。我追捕他了好长时间,直到看不见他的踪影为止。虽然现在我找不到他,但是他应该还在苟活着,因为他比我年轻的多,因此我推断,在我有生之年还会见到他的。”
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寻常。于是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才有人问道:“布伦特尔,第六个人是谁?”
老人从沉思中惊起:“很可惜,他是个白人,绝不是印第安人,因为红种人不会那样做的。我还要给你们说的是,他和我们一样,是个伐木工。你们没有理由因为自己是伐木工而感到自豪,觉得自己比印第安人优越。围着火堆坐在这的,我们大家都是盗贼和扒手。”
布伦特尔老人的这一论断遭到了激烈的非议,但他仍然坚定不移地继续说:“我们砍掉的这片森林和旁边的那条河,都不属于我们。我们强占属于国家或者属于私人的东西。我们会任意地击毙任何人,即便是合法占有者,假如他要撵走我们的话。这不是掠夺吗?”
老人看了一圈周围沉默不语的人们,然后接着说道:“当时我就是在跟强盗一样的伐木工人打交道。大家要知道,我从密苏里那里来的时候,手中拿着真正的地契。当时我的妻子儿女也和我在一起,而且我还是很富有的,来的时候带来一些牲畜和一辆满载家用器具的大车。我定居的地方还没有一个移民,而我们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因为我们一家人都很勤快。在很短的时间里我们就建好了木屋,然后又开垦了一块耕地,开始播种。有一天,我发现一头奶牛不见了,就进森林去寻找。于是,我见到六个伐木工在砍伐我的树木,我的那头被他们枪杀的奶牛也躺在他们身边。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们在我当时的处境下,会怎么办?”
有个人喊道:“毙了这些小子!这是非常合理的。按照西部的法律,一个偷马或者牛的窃贼是注定要死的。”
“没错,但我没有那样做。我用很平和的语气让他们离开我的领地以及赔偿我奶牛。可他们却不以为然,第二天又抢走了我的另一头奶牛。我再去找他们时,他们已经把牛剁成了小块,并将牛肉片挂起来晾干,准备做干肉饼。我要求他们赔偿损失,伐木工头对着我举起了步枪。我用我的枪把他的枪给打坏了,我不想伤害他。后来我回去喊来了我的儿子,我们父子三个绝不害怕这六个人。然而,当我们再回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只在木屋附近活动。在第四天的时候,我们的储备越来越紧俏,我和我的长子约翰一块出去打猎。当然,我们非常谨慎,但见不到伐木工们任何蛛丝马迹。后来我们俩慢慢地穿越森林,彼此相隔也只有二十步那么远,突然我看见那个伐木工头站在一棵树后面。他瞧见了我的儿子,却没有看见我。而且我看到他用枪瞄准了我的儿子,在这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急忙猛扑过去,夺过了他手中的枪,又从他腰带中拔出短刀和手枪,而且给了他一记耳光,随后他就倒在了地上。他反应很灵敏,我还没来得及给他一拳,他就迅速地爬起来跑了。不错,我为此遭了秧,不久他对我进行了报复。”老人一面点点头,一面站起来来回走动了一下,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有点激动。
不过,紧接着他又坐下继续说:“我们很幸运,打猎获得了丰收。回家后我刚把猎物放在地上,就隐约听见约翰惊叫的呼声,但是当时我并没有留意它。进入木屋时我见到家人手脚被捆绑着,嘴被堵塞着,躺在灶边,就在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也被摁倒了,而且嘴也被他们堵上了,我根本发不出声音。原来,伐木工们在我们外出时来到农场,制服了我的妻子和小儿子,并且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当约翰先走进屋里,伐木工迅速向他猛扑过去,他没有时间警告我,于是我们一家都被绑了起来。随后发生的事,我根本没办法说出来。另外,那些可恶的家伙开始喝我的白兰地,喝得烂醉,完全丧失了人性。因为我开了枪,他们谴责我罪行重大,死有余辜。于是,他们决定杀掉我们,以此来惩罚我对他们首领打的那一个耳光,他要求我们也那样挨揍,就是说,他们要用鞭子打死我们。他的同伙中,两个赞成,三个反对。但是他依旧我行我素。我们被拉到篱笆外面。第一个是我的妻子,他们把她牢牢绑住,用棍棒打她,其中一个人看不下去了,于是朝她开了一枪。我那两个儿子的遭遇比她更惨,是被鞭打致死的。我就躺在他们旁边,目睹了所发生的这一切。伙计们,我觉得那一刻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我快要发疯了,但却无力制止那种惨绝人寰的行为。终于轮到了我,我被从地上拽起来,他们用棍棒击打我,可我心都空了,没有一点感觉了。突然,从玉米地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接着一声枪响,随着枪声我晕过去了。有一个人老远他就从我头部姿势看出,我的危险处境,所以他发出了那声呼喊,但伐木工人们并没有听到那声呼喊,于是他向空中开了一枪。然后他又赶紧跑了过来,其中的一个小子认出他,喊出了他的名字。显然,能够干出阴险谋杀的六个流氓都没有胆量与此人较量。他们在木屋的掩饰下,逃进了森林里。”
“这么说跑来的人一定是著名的西部汉子啦?”
“才不是呢!他是一个印第安人。没错,我被一个红种人救了!他就是温内图!”
“就是阿帕奇人的那个温内图?你太走运了!那样我就没有什么怀疑的了!当时他有那么大的名声吗?”
“虽然他出名没有多长时间,但是那个叫出他的名字之后就拔腿逃跑的伐木工,估计应该见识过他的厉害,以至于他不希望与他第二次相遇。真的,只要你见一次过温内图,你就知道,他一出现就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些家伙在他眼皮底下逃走了?”
“暂时是这样的。不然怎样呢?虽然他们匆忙逃跑的行为很可疑,然而温内图并不了解实际情况。发现了尸体后,他才知道知道逃跑的那些人犯下了罪行。但是他得先要照顾我,因此无法去追捕逃跑者。我醒来时他跪在我身边,他解开了绑着我的绳子,把堵嘴的东西取出来。我一点都没有感觉都疼痛,我要起来去为我的妻儿报仇,但他制止了我。为了使伐木工人再回来时,我还能够抵抗一阵子,温内图把我和我家人的尸体弄进了屋里,接着他骑马去附近找我最近的邻居来照料我。虽然最近的邻居离我的居所有三十多里远,但他还是在傍晚出去后,在早上为我带来了一个邻居和一个奴仆,随后他就去追踪凶犯的足迹了,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星期。这期间我把亲人的遗体埋葬了,并委托邻居卖掉了我的财产,因为我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满心期待着温内图的归来。回来后他告诉我,他窃听伐木工的谈话,了解到他们要到斯莫基希尔河那边。但他没有出面伤害他们,因为报仇是我的事情。不久,我就拿起猎枪,骑上马去斯莫基希尔河了。大家应该清楚,讲述接下来的事情会给我带来痛苦。这些我都说过了,六个人中的五个人我已经解决了,最后一个跑了,因为他是伐木工,所以我才会来当伐木工,因为我相信在这一行,早晚会碰见他。啊,你们瞧!那边有人。”
老人一下子跳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黑暗的森林有两个用五光十色的布裹着身体的人向篝火这边走来。伐木工们看到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印第安人,年长的印第安人举起手说:“不用害怕,是朋友!与黑托姆认识的伐木工们在这儿工作吗?”
“没错,不过托姆收款去了,一个星期后会回来。”
“托姆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我们就是来找伐木工的。尽量让火苗小一点,不然老远就可以看见。大家的声音也要放低一点。”
这个印第安人把身上的缠身布放在了地上,然后熄灭了一些木柴,那个年轻的印第安人也在这么做。火势渐渐弱了下来,年长的印第安人向铁锅里看了一眼,坐下来对伐木工人说道:“给我们一块肉吃吧,我们走了很远的路程,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话一说完,他就动手吃了起来,对此伐木工很是惊讶。密苏里人布伦特尔瞠目结舌地问道:“唉,好家伙,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敢这么靠近我们?这好像不是你的地盘吧!”
这个印第安人回答说:“我们可不会随意冒犯别人的,印第安人不一定是坏人,也有好人。这点白人以后会了解的。”
“那么你是谁?你不像江河流域或草原地带的印第安人。从你的穿着打扮来看,我猜你是新墨西哥州人,是贝勃罗人也说不定。”
“不。我是通卡瓦部族酋长,我叫大熊,这是我的儿子。”
“什么?你是大熊?”伐木工们都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接着他们又说:“好吧,你们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的。你们可以留在我们这里,随便享用肉和蜂蜜酒吧,想待多长时间都可以!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们来是要告诫伐木工的。不过我们得先填饱肚子,把马牵回来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