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推开眼前未完的棋局,从案几上拿起一张人皮面具,轻轻往脸上一粘,冰凉透体的同时,已变成日间的狂傲书生。他撩开帘子,缓缓走下马车,边走边道:“方圆一里之内,所有不相干的人全部清理干净。”
“是。”赶马车的人顿时驾起马车,飞一般的冲了出去,片刻后,不远处传来人的低哼声,然后,任何声息皆无。
凤九下了马车,并未走过去,在黑暗中打量着来人,不言不语,将气氛压抑至临界点。
黑衣人波澜不惊,在黑暗中淡淡与他对视。
终于,冷风中传来凤九的轻叹声,“如果你今晚都还不出来,知不知道将会有什么后果?”
黑衣人问,“什么后果?”
“明天,天临国所有在大夏的资产全部会毁于一旦。”
他的声音极轻,可是大地苍穹,似乎就因为这淡淡的一句话变得充满杀机,充满寒意,满天繁星,也似因这句话忘了闪动。
黑衣并未为他的话所动,依然静默在那里。
“你是天临国人?”
黑衣人简短的答:“是。”
“天临国祭司在哪里?”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道:“我就是。”
“哦?”凤九戴着面具的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喜悦,声线却保持不变地问:“尊姓大名?”
“沈拓。”
凤九摩挲着手里的棋子,徐徐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要问,但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因为我眼下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后,你之前损失的一根兔毛我都会帮你补上,就这么简单。”
他的语气里没有让人考虑或拒绝的余地,而黑暗中的沈拓对如此有利的条件也不愿考虑,直接淡淡地问道:“请说吧,什么事?”
夜暮四合的墨然居一片寂然。
快马加鞭之下,楚云策马进了晋王府,未经任何人通报,便直接到了凤远兮的书房,将刚接到的紧急塘报递到他桌案前,“王爷,仓州急报。”
他面色沉重,虽极力想保持平静,不想造成过分的惊扰,可是凤远兮仍感觉到事关重大。待他在灯下展开一看,脸上神色却仍是大变,“反了!竟然哗变造反,拘押总兵校尉,他们全都在想死?”
楚云面色严峻的说道:“此亦不能怪他们,因为连欠粮晌三四个月,他们就吃些枯菜烂叶守卫边关,又如何能抵御北方骠悍的游牧部族?当兵卖命吃皇粮,自古天经地义,如果他们自己都难以温饱,又如何有银子寄给家中孝养父母供养妻儿?”
凤远兮难抑怒气,将塘报仍在桌案上,“再没饭吃,也不能做下这等砍头之事!在回京都前,我们一再给他们安抚过,必定会给他们一个交待,又如何会等不及?”
“回京后户部虽然发过一次响银,却一直没发齐,接连又断了几个月,他们又如何能相信不讲信用的官府?王爷,此事现在还不能报给朝廷,若因此而处理不当,必会动摇守军的军心。要想他们跋山涉水千里路,远离家乡亲人,不也就是为了一条活路?现在只要马上给他们发了响银,一切事情都好处理。”
凤远兮眉梢一紧,哼声道:“现在不是说拿银子就有银子,你也知道,户部尚书陈堂是柳家的人,我们去问过好几次,他都说因为上届尚书贪了军响,整个户部都还处于负债状态,就算告到皇上那里去,他也是按帐目办事,除非让皇上发放内帑,但是我们大夏皇朝国法规定,请发内帑者,一律处死。我们又奈其何?”
楚云紧锁眉头,缓缓说道:“可能并不是真有欠债,这分明就是柳氏家族想逼王爷向他们俯首的手段。我猜想,只要王爷稍与他们颜色,这军响可能立马就有了着落。”
凤远兮神色也郑重起来,沉吟良久,才道:“正像你所提议的,看来我该向他们和颜悦色一点。”
“王爷能想通这权宜之计最好。不过……我刚才骑马去五里坡那边转了一下,那里好像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
“那些妇孺似乎有病的都医了病,老老小小脸色全都大有好转,应该没饿什么肚子,小孩子们玩耍的时候还捡了些树枝在一起比比划划,还似模似样很有些章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远兮动容,“难道……有人在支援他们?”
楚云凝重的点点头,“有此可能,不然他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既没地,又没钱,如何能吃饱穿暖?”
凤远兮脸色铁青,眼光闪烁,墙角的烛火噼啪爆出一丝火花,时间静静流逝,他俊美的脸上瞬间布满阴冷,从齿缝里极其缓慢地吐出冰冷的字句:“这些人留着始终是个祸患,你找人扮成匪徒,将他们一起杀了!”
楚云一惊,这些无辜的人也要杀?
这些无依无靠的妇孺不过是想回归故土,以为有好衣好食,才跟着他们回了京都。
记得去年他们带领北军用游击战术迎击卡什部族时,由于不清地形而中了埋伏,当时不得不带着残兵部将向极北之地撤退。就在那里,他们在绵长冰寒的辽北江边发现了一个有着大夏血统的部落。
原来在先帝当政时,就曾派人攻打过这个强悍的北方部族,由于黄贤统帅的一次轻率出击,导致全军覆没,整个辽江尽入北方部族版图。而黄贤仅以二百兵卒得以侥幸脱险,被隔在辽南江边,无法归营。于是黄贤便破釜沉舟,奇袭了江口鹿儿岛。
鹿儿岛乃弹丸之地,荒无人烟,黄贤率领士兵难民合力开垦,并招揽流民,通商引贾,渐渐地随着鹿儿岛的兴旺,也发展了一支不容忽视的铁骑部队,但是,毕竟是个四面受阻的小地方,没有发展空间,就在凤远兮退入那里与已年迈的黄贤一番交谈后,他为了这里的子民,为了给整个被隔绝在大夏若干年的老人一个回去的理由,他答应将这支铁骑部队交给他,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将这里的老弱妇孺带回大夏,给他们一个温饱,就是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