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澜启程去上菱城那日,天气很好。阳光不甚强烈,也有些微风。
轩辕逸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一身浅蓝长衣的谢渊澜微笑着跟每个人道别。距离隔得有点远,她的眉眼看的不是很清晰,只看见一片淡漠的蓝氤氲在阳光中,仿若隔世。
轩辕结心立在他身侧,忍不住催促道:“皇兄,你还在等什么?他就要走了。”
“嗯,”轩辕逸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未曾稍移,“她还会回来。”
“可是皇兄,”轩辕结心反驳道,“他这次要走两个月呢,万一他喜欢了别人,那该怎么办呢?”
“她不会的。”轩辕逸笑了笑,“她那样的人,本来有也不容易喜欢上什么人,除了朕,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如此了。”
“真是敢说。”轩辕结心偏过头,嘟囔了一声。
谢渊澜在城门处,似有所感,轻轻抬起头,看了看城楼。一身明黄的人,正看向这边。她也就笑了笑,朝着那人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手。
谢冕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她那一回首,又见她挥手,慢慢垂下了眼睛。
若轩辕逸能得知日后所发生的事情,便不会如此淡然得站在城楼上看那个人淡然远行了吧?
谢渊澜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陪同的情况下,去到未知的地方,心里的感觉,自然是有些惆怅,又有些雀跃的。
看着她略显得欢快得登上马车,身后,是谁的叹息,无声得散落在风中:“阿淼。”
长途旅行对于谢渊澜来说太过于陌生,应该前几日,她的心情都十分不错,连兴致也很高昂。偶尔也会爬出马车跟车夫坐在一起。
虽然眼中有隐约的好奇,却从不曾问起什么。
那车夫也自沉着,只淡定娴熟地赶着马车。到驿站便会换马,路过小镇宿头也会停下来,张罗食宿。
谢渊澜对这些并不十分擅长,也就没有去碍手碍脚。人在外面飘荡着,自然不比平京城里谢氏本家的生活,幸好,谢渊澜也并不在意这些。
基本上,她是个很好养活的人。
只是要是口味正常的饭菜,从来也不挑什么,且无论什么,都能显出无比的兴趣来。
即便那只是表面上的功夫,也足够让人开怀。
事情隐约不大对头,是在出门半个月之后,这时候刚出门所带来的新鲜感已经过去,长途旅行所需要的体力问题就显得十分的突兀了。
谢渊澜的身体不好,这已经是平京城里公开的秘密了。像这样长期奔波的事情,本来也不适合她来做。
只是,被马车颠得连骨头都快要散架的时候,她反而觉得心里平静不少——那些年,冕哥也是过得颠簸吧。
老天果然很公平呢。
“咳咳……”一路飞奔的马车中,传来十分压抑的咳嗽声。
车夫犹豫了半晌,猛地一抖缰绳,勒住疾驰的马,小心地掀开车帘:“谢大人,你还好么?”
“我没事。”谢渊澜下意识笑了笑,放下了捂住嘴的手,透过掀开的车帘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了啊?”
“是,”车夫恭敬地答道,“再往前走五里的样子,就有个客栈。”
“客栈么?”谢渊澜沉沉一笑,“啧,能顺利走到这里,真是奇迹啊。”她抬眼看了看车夫,“那么,就去前面的客栈歇一歇吧。剩下的路程漫漫过去就行了。”
“是。”车夫低着头,放下了车帘。
马车再动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小心而平稳了。
只是——谢渊澜静静垂下眼睛,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越靠近边境地区越感觉要发生点什么。
车夫所说那家客栈,因为靠近回雁关,就叫做回雁客栈,不大,却出人意料地十分干净。
谢渊澜胃口不佳,随手点了几样菜,就撑着下巴,看着桌上的纹路发呆去了。
从平京出发,这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大的事情,无论是到驿站还是到客栈,都十分妥当,这当然得归功于走南闯北无数回的车夫。
菜很快就端上来了,谢渊澜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招手叫过正在擦桌子的店小二:“如果在下没有记错,这盘鱼应该是麻辣口味的。”
小二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这位客官,这盘菜确实是您点的啊。”
“莫非是最近赶路太累,所以眼睛有些坏了?”谢渊澜抚了抚额头,又仔细看了那鱼一眼,“这个,是清蒸的吧?”
“客官,这个确实是您刚点的没错。”小二一口咬定,丝毫也不动摇。
“……”谢渊澜无言地看了那鱼一眼,有点无力,“那行吧,就这样。”
店小二猫了猫腰,又去擦桌子了。剩下谢渊澜瞪着那鱼,慢慢伸出了筷子。这个口味的鱼……一点也不喜欢!
这么一闹,本来就不怎么好的食欲,自然更差。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此刻天色已晚,自然不能继续前行,便订了房,上了楼。
车夫在一边的桌上看她上了楼,又看了看只吃了几口的饭菜,忍不住叹了口气,将草帽又压低了几分。
过了回雁关便是西秦的地界了,上菱城就在两国边境的模糊地带,但是要认真划分起来,还是应该算在西秦的领土之内。
车夫匆匆吃完了饭,也跟着上了楼,经过拐角的时候,看到一个不算太好看,却笑得十分好看的女子迎面而来。
他微微皱了皱眉——按照公主的吩咐,这一路上的客栈都应该已经清场了才对。这女子都哪里冒出来的?
那女子仿佛没有看到他,仍是浅笑如花。
车夫垂着眼睛,默默按住了腰间的短匕。
“哟哟,杀气很重嘛。”近乎调笑的声音猛地钻入耳朵,那女子的身形猛然在眼前放大,一双手已经按住了他的双肩,“你想杀我?”
她离他很近,淡淡的香气直直扑进了鼻中。
“奉天帝的人,很执着嘛。”那女子轻轻一笑,眼中似乎十分的欣赏,“你——喜欢我么?”
车夫的手还握在短匕上,人却已经不能动了。
女子的手轻轻划过他的咽喉,然后他头上的草帽被掀了开来,“啧啧,也算是个美男子呢,真是可惜了。”
“你……”粗噶的声调从喉中勉强挤出,车夫的眼睛猛地睁大,不敢置信般瞪着女子。
“呵呵。”女子的唇慢慢凑近他的耳边,“遗憾么?就这么死了?”
车夫松开了握在短匕上的手,紧紧捂住了咽喉,咕噜咕噜往外冒的血水堵住了他的声音。
“那么,记住我吧。”女子温柔得笑着,轻轻吻了吻他的脸,“我是诡杀。”
“唔!”车夫瞪着眼睛,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自然是知道诡杀的。阴司冥教息夫人座下最强的两大杀手之一。甚至有人说她才是江湖第一杀手。
她来了这里,那么小谢大人他……有危险。
诡杀笑眯眯扣住车夫的肩膀,看着他的瞳孔越来越涣散,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了:“你知道么。我等这样一个跟他独处的机会,已经很久了。”
“现在,终于让我等到了。所以,你就不要碍手碍脚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我很快就会送他来见你的。”
车夫猛烈地挣扎了一下,终于慢慢软倒在地。
诡杀松开手,冷冷将他的脸踢到一边:“又一个死不瞑目的,真无趣。”
她抬起头,看了看无声无息出现的剑客:“我说,你不要每次见到我都板着脸行么?”
“哼。”剑客冷冷瞪了她一眼,“麻烦。”
“麻烦么?”诡杀看着自己一身的血,微微笑了笑,“麻烦,有时候是简化问题的最佳方法。”
“王爷说了,要活的。”
“哦?”诡杀眼睛微微一转,“如果我说不呢?”
“你死。”
“真无情。”诡杀扭了扭身子,“我要去换身衣服,这个,你收拾了吧。”
剑客神色冰冷,拎起地上的尸体,瞬间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