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休闲爱好四季花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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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一月 牡丹

在日本,说到花就是指樱花,在中国则是指牡丹。贝原益轩记载牡丹“在中国被称为花王,是花中最为富贵之物”。牡丹通常在五月开花,但也有在冬季开花的品种,即寒牡丹。在唐代,首都长安的人们,有“万马千车”蜂拥外出赏牡丹的情景。

云想衣裳花想容。

这是李白诗词中的一句,比喻杨贵妃的衣裳和美貌,犹如流云和牡丹。据传,唐玄宗以“赏名花,对妃子”为题,命李白写诗。虽然在宿醉中,李白还是即席咏出了赞美贵妃倾国容姿的《清平调》,“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使玄宗大为高兴。

皇帝以外,普通的长安人士,对牡丹越来越狂热,甚至出现了因为购买高价牡丹而倾家荡产的人家。下面的诗句,是白居易描绘的当时世相。

花开花落二十日 ,一城之人皆若狂。

我被那令人陶醉的色香所吸引,也插过许多牡丹。虽不曾计算过,但多的时候,一年也使用过百朵以上。可是,牡丹不会像莲那么让人沉迷。正所谓“牡丹妖艳,扰乱人心”,牡丹因花粉气味浓烈,在插花的过程中以及之后,总让人觉得心神不定。

牡丹花在两三片花瓣凋谢之后,大朵的花就会顷刻间散落。如同竭尽全力后倒地的狮子,它的最终期与花王之名很相称。但数年前的偶然一次机会,我也看到了花未落而枯萎的牡丹。那是在房间里插着的一朵牡丹,或许是被强烈的光线一直照射,水分蒸发,在花落之前就枯萎了。

我很惊叹。那是不曾所闻所见过的“枯牡丹”。而且,即便枯萎,它的品格依旧未减。莫如说与鲜牡丹相比,我觉得少许减退一些雍容娇姿的枯牡丹更加美丽、圣洁。这使我再次审视了牡丹,它果然不是一般的花。

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回到茅草屋。据说是百岁老妇,好像叫小町,好像叫小町。

这是世阿弥① 在《关寺小町》②中,将小野小町③作为百岁老妇描述时的一句词。在他将父亲观阿弥的曲子改编而成的能乐《卒都婆小町》④中,世阿弥描写的主角小野小町是一个“贱女如此龌龊,众人之前丢丑”的老妇。在中世纪流传的小町传说中,描绘了沦落为乞丐艺妓的小町是老态龙钟,裸露着身体拉扯行人衣袖乞讨的凄惨姿态。这种传说,也仅仅是一种诸行无常的比喻而已。但是,却与能乐中的小町明显不同。可是,我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同。直到遇见了枯牡丹,我才茅塞顿开。

世阿弥是这样评述父亲观阿弥晚年的舞台生涯的:“(老父从不勉强,而且是有节制地登台演出),然而他到了老年更似荣花盛开。这是长年的修炼和舞台经验之下,深谙能乐之精髓的结果。父亲的能乐正是真实之花,枝叶不繁,犹如老树,但花朵却并未凋落,留于枝头。”世阿弥所说的老树之花,也是指百岁的小町这朵“花”吧。这朵“花”于我,长期以来一直是个幻影。道理上虽然明白,但其姿态却无法浮现。我也看过名演员的舞台剧,但一直没有释然。最终让我明白了那朵幻影之“花”的,是房间里那一枝枯萎的牡丹。

牡丹虽枯犹美。所以,世阿弥认为小町这朵“花”也一样,因展现了老朽、凄惨的姿态,“反而盛开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未讲述妙龄时的小町,反而描述了拄着拐杖的百岁老妇吧。虽然这是一个因果故事,但是所谓“真实之花”的老树之花,或许就是这种因果吧。这是一朵在被美人的姿色、盛开牡丹的妖艳所俘虏时,眼睛里看不到的“花”。

这样一想,世阿弥年轻时是一位才气非凡的美少年,得到将军义满和二条良基的宠爱,而到了晚年却仍苦于怀才不遇,也许可以说他是又一个小町的化身。

[生活中的投入式插花……11 ]轻松赏玩挂花

Q 所谓挂花,是指什么样的插花形式?

A 挂花指的是非放置花器,而是在悬挂于墙壁及柱子的器皿内插花。挂花历史悠久,室町时代就已经有将花朵装饰在壁龛的柱子上的习惯了,称为“柱花瓶之花”。挂花的精彩之处是它轻快的姿态,主要用于侘茶插花,但从不受装饰场所局限、花数不多却惹人注目这几点来看,是非常适合现代生活的插花。这次,我选用晚秋的藤蔓和果实来玩赏挂花。

Q 请告诉我们挂花器皿的挑选方法。

A 先从那些古朴而有沧桑感的竹器、古旧笼器等着手,然后再进一步到青瓷花器。挂花可使用各种器具,根据所插花材、季节以及装饰场所的不同进行选择。但不管选择什么花器,外观都不可显得太沉重。

晚秋的藤蔓和果实传递着山间的气息,与那种讲究的精品花器不相称。

这里我选择了漆桶,是考虑到花器的黑面可更好地衬托出秋叶的黄色[ 4 ]。只要装上挂环,就能做花器了。这种环,在东急Hands(大型超市)可以买到。漆桶不能直接放水,要使用内置的竹筒。

Q 在挂花中使用内置器时,应注意什么?

A 要选择身形较小的内置器,太大的话,装入水时会因为过沉而加重挂钉的负担。花器与内置器的口径差距太大时,要在内置器上缠卷捆包材等,使它固定在花器的中心[ 1 ]。因为挂花的要点是花器向前倾斜,所以内置器未固定好而向前倾斜的话,花型也会被破坏。固定内置器时,注意要用与花器相同颜色的布,遮盖住捆包材[ 2 ]。

Q 插藤蔓似乎比较难,有什么好的方法?

A 藤蔓主要表现的是下垂的流畅线条,是非常适合做挂花的花材。但要想插出漂亮的作品来,并不容易。为了表现枝条的流畅,藤蔓需要有一定的长度。但太长的藤蔓容易贴在花器上,或者因为太重而从花器中掉出来。为了避免此类情况发生,要记住“接枝固定”这种固定花材的方法。

将作为接枝的一端劈开,把藤蔓夹入其中[ 3 ]。这时要注意,不是夹在藤蔓的顶端,而是夹在靠近根处的地方,并留出一段。这是为了将藤蔓深深地浸入水中,使它充分吸收水分。将接枝放入有“一字型”固定夹的[ ]内置器里面,并向正面倾斜。于是,在花器口与藤蔓之间会产生一定间隙,不会使藤蔓贴在花器上,而破坏花型。

藤蔓的挂花,要将花器口边的叶面理成正面,形成几根细细的下垂线条的姿态[ 2 ]。最为重要的是面和线要有张有弛,从上至下疏密有致,否则会显得散乱无章。

Q 挂花的花数多少为好?

A 根据花器的大小及悬挂场所不同而定。但挂花的优点是轻巧,所以不适合用太多的花材。要是想插大量的花,可先插在广口花器中赏玩。在充分观赏之后,可将喜欢的花枝抽出一两枝用于挂花。因为经过了精心的挑选,所以即便花枝不多,也能获得满足。

Q 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挂花器时,该怎么办?

A 可将手头有的器皿装上挂环自制成花器。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器皿的颈处系上绳子,起到挂环的作用[ 5 ]。但是,这种器皿必须是开口、腹鼓的器具。否则,绑不上绳子。而腹鼓的器皿,挂的时候,会自然向前倾斜。

挂花器要向前倾斜的理由,是因为要使装饰的花能在视线稍高处被仰视。

【后记】

2013年末,借由《一日一花》的翻译,我有幸接触到了川濑敏郎先生本人,并被先生对花的深刻领悟与热情打动。从今年春天开始,进入到他的第二本花道著作《四季花传书》的世界。

如果说《一日一花》带给我们更多的是视觉上的审美享受,那这本书则是一次对花道文化的启蒙与实用指南,内容丰富、完整,也非常深奥。翻译过程中,为保证对文本的准确把握,我多次与川濑先生交流讨论,而无论是听先生讲花、还是看他插花,都能感受到他对美的探求精神。

日本花道中有一部分是“茶室花”,它与严谨的“立花”截然不同,只需要一个小的花器和一两朵花或花枝,就可以清素雅致。而后在“茶室花”的基础上,诞生了一种新的造型,即投入花。投入花一般将少量的花材,随意地投入深深的花器中,利用巧妙的技艺展示出一种朴素、诗意化的自然美。它是人们直接与自然的草木花的交流、倾听其心声、尊重并展示“花的意志”的一种插花传统,是对生命根源的敬意而产生的花。

日本是世界上唯一用“生花(生け花)”这一词语来表示插花的国家。“生”即“生命、活着”的意思。正如我们要生存下去一样,我们在插花过程中,被心灵之花所滋润并回归自然。通过这种相互依存,人与自然才能同相辉映。“生花”表达的是人的心灵,它可以说是在与自然共生之中,产生了与日本艺术共通的审美意识。而“自然、空灵、沉静、朴素”的禅宗美学观则是日本人美学的原点,川濑先生插花作品中的枯寂感正是表现了日本人的这种“恬静和空寂”的审美意识。

川濑先生的作品经过岁月的磨砺,从年轻时代华丽的形式美,精炼到后期侘寂美学的质朴。在作品中强调一种“不依托于外在”的缺、拙、涩之意境,以一种极致的方式,通过花道,在“丑”中寻求美,在死亡中思考生存的意义。先生追求“人与花一瞬间的相遇”之美。可以说,他用花体现了“一期一会”中所含的意图:珍惜每个瞬间的机缘。

“花”,就是“心灵”,即“生命的形态”。插花,便是读取自然的姿态,然后与无言的花草对话凝听大自然的声音。奉献无垢的一木一草一花,插上自然之花,就是将自然中的“生命形态”装饰成“美”,表现出我们的“灵魂”所在。川濑先生的花艺,已超越了技巧的表现,而是对生命的探讨。通过花和心,找到插花的原点,感受生命的可贵。

当我告诉先生他的作品在中国受到了很大欢迎时,先生说:“日本的插花起源于‘供奉神佛’之花,它是将人心作为草木花的象征,仅仅数朵花就能展现出千变万化的自然景象。我想是这种具有很深的精神性及格调的插花,深深地吸引了中国的朋友吧。但只是模仿插花的表面形式,是很难形成具有创新的、有中国特性的插花文化,我渴望看到中国花道文化的繁荣。”

书中涉及了大量日本历史典故与诗词,要特别感谢《中华新闻》报社的社长姜建强先生帮助审校,确保语意的完整呈现。

杨玲 2014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