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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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乡村代课教师(8)

在仁义小学,我担任三年级班主任上语文课,同时兼带全校美术和一些班的音乐课。在团支部组织下,晚上还曾经给村里的夜校教过歌。现在还有印象的是一首关于南泥湾大生产的歌曲。唱到“手摇着纺车吱吱扭扭吱扭吱扭吱吱扭扭咬一纺线线呀么呼儿嗨!”时,那些年轻媳妇子和姑娘们尖亮的嗓音便飞出教室,融人由屋舍四周大树枝丫撑着的夜空。这时候,我便会联想到歌里所唱的革命年代,想到延安文艺座谈会。

那年月,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几乎成为所有文艺工作者的共同追求。我喜爱绘画,便也决心在这条路上努力奋斗。

2005年6月7日

红枣、哈思梨以及沙枣与骷髅

在小口教书的那个秋天,公社依照惯例,以每斤五分钱的特殊优惠价卖给我这位外地老师四十斤优质红枣。记得是打枣子时,由学生去指定的生产队,从树下的红枣堆里挑出来最好的,大部分是在树上就已经熟软了的大红枣。

放寒假前,我又被允许从公社的仓库里以每斤一角八分钱的国家收购价买了五六十斤一等枣,和原先的四十斤一起差不多装了一麻袋。

回家时乘坐往县城接新兵的卡车,车上人多,麻袋当了坐垫,里面的枣子全都压成了扁的。那些枣子油气足,肉头厚,一年后咬起来还是半柔不干的厚厚的枣肉。

哈思街是小口公社管辖的一个生产队,哈思沟出产的哈思梨也上交到公社。那时候,一切农副产品都是国家统一购销的。

公社给我卖枣时还特别卖给我几斤哈思梨,说是带回城让我的家里人尝尝鲜。那梨子一个一个用纸包着,平常见到的水果全是直接装在筐子里,足见哈思梨的名贵了。一麻袋大枣差不多全都压成了扁枣,几斤哈思梨我却小心翼翼地带回了家,一点没受损伤,让母亲和哥嫂们见识和品尝了曾经上贡皇上的梨中佳品。

我的体会是,越偏僻越小的地方,对老师便越稀罕。尤其是对外面来的老师,只要你努力工作,不脱离群众,他们便会把你当亲人一样对待。

仁义的果树很多,品种也杂,但都是些普通果子,算不了特产。长在河滩里的一片沙枣树林,以及树上并不起眼的小沙枣,却给我留下了记忆。

那片沙枣林是公社水利上种的,用来挡风沙的防护林。一则远离村庄,加之民风淳朴,到了初冬,树上的沙枣还挂得满满的,林子里被风沙摔打下来的干沙枣随处可见。

学校接到通知,去采集沙枣树种。

早晨,带着打杆、麻袋和架子车,还有干粮和水,全校师生来到河滩沙枣林。隔着河望去,对岸也是一片很大的滩地和村落。那便是景泰县的五佛寺。

几十年后,我从白银去五佛寺送文化下乡时,途中望见五佛寺后面的山脉,许多山12积着大片白沙。在青灰色的山石映衬下十分显眼。我也曾去过与内蒙交界的营盘水和干塘下面的沙坡头。那里紧连着腾格里大沙漠。而仁义离营盘水和沙坡头是很近的。回忆几十年前的仁义村,我便更能理解在黄河滩种植沙枣树林的深远意义了。

被深秋和初冬寒霜杀过的沙枣,已经没有了涩味,有些树上个儿稍大些的味道特别好吃。除了用杆子在树下打,高年级大同学还爬上树抱住树枝往下摇。我们班也有一些顽皮胆大的孩子上了树,我大声喊着要他们站稳抓牢,注意安全。绝大多数学生在树下捡沙枣。我和孩子们一样,边干活边吃沙枣,吃完的核丢进麻袋就行了。

打了几天沙枣,已经想不起了。总之,一共收集了五六麻袋。拉回学校后,就放在我的宿舍里。

我刚到仁义小学时,住在学校大办公室一排的西头第二个房间里,和一位四十多岁的老教师住在一起。西头第一间是高继岳,因为他爱人有时来学校住,所以没再安排别的老师。

后来我刻印木刻,需要宽敞一点,经包校长同意搬到学校西边灶房一排东头的一个两间大的屋子里。屋里放着一个简易木制书架,搁着学校的图书,连两层都没放满。因为书很少,我便兼管了图书借阅的事。屋子里没炕,我用板凳支了单人床。地面空间大,沙枣麻袋便放在里面。老师们进来时随便挑着吃,因为树种要上交,吃完的沙枣核丢回麻袋就行了。

书架上除了不多的图书外,还放着一个骷髅。那是我带学生在校园最南端挖绿化带坑道时挖出来的,我仔细观察那头骨缺很多牙齿,断定是老人的。便排除了有传染病菌的危险性,把头骨带回了宿舍。

那时我热衷于画人物,决心要研究一番人体解剖,正苦于没有写生模型。准备将骷髅用消毒药水泡洗干净后做个架子支起来,作为写生和研究头骨结构的模型。

公社卫生所负责的张大夫答应等他消闲一些时,给我配些消毒药水。

这其间,县文教科抽调我到三合公社筹备全县耕读教育展览。去了半个多月。走时把门上钥匙放在了教导处。

回到学校时,不少人说我那个房间硬扎得很,住不成人。原来我去三合时,一位老师想到我那房子大,一定凉快。便从教导处要上钥匙,晚上去我房间里睡。谁知做起了噩梦,半夜里被吓得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想他一定是看见了书架上的黏體,心理作用才夜里有了噩梦的。虽然母亲信佛,我小时候也常跟着去庙里,但在学校一直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当时的我很相信自己一知半解的科学知识,并不认为一个头骨与鬼魂有关。

结果,那天晚上我也做了噩梦,而且魇住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压迫着我,好不容易挣扎着醒了。前一天走了路很累,翻个身又睡着了,刚睡着便又来了梦魇。

二次醒过来时,我翻起身靠在墙上,让自己完全清醒后,喝了一声:“晐一什么东西!想干啥!”为自己壮了壮胆。同时拿过来一本毛选压在枕头下面,小时候就听说过书能镇邪的话。我想是伟人的书,前面还有伟人像,即使有鬼,也会退避的。

这一招果然有效,再睡着便不再有噩梦了。如此每晚都在枕下压着毛选。鬼魂果然再也不来打扰了。

那个骷髅,大家都认为不宜放在宿舍,我便移放至屋顶,先让太阳晒着消毒。我并没有放弃从卫生所配药水浸泡消毒后做头骨模型的打算。因为张大夫忙,一直没有配好药水,所以这事便拖着。

不久,“文革”在北京开始了。我们学校也有了火药味,我因缺少政治头脑而惹火烧身。自以为清白的我,虽然还无法预计后面的情况,但看势头专心画画已经不可能了。

我悄悄地把那个从土坑里得到的骷髅又埋回土坑,彻底打消了做头骨模型的想法。

2005年6月10日

相亲记

一九六六年新春,二哥让我去糜子滩相亲,并给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放寒假时,一天上午十点多,杨文先突然来宿舍看望二哥。他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和我们表兄弟相称。解放初,二哥在鼓楼前面开铺子时,他曾帮过一段忙,他对二哥特别敬重,和站过铺子的四哥也相熟。

杨文先是陈摆生产队的队长,正在县里参加三干会。那天上午在师范礼堂听报告,他利用会间休息来看二哥。

很久不见面,表兄弟二人亲热地拉着家常。二哥提起了我的婚事,委托杨文先在滩上相端相端,若有合适的给表弟介绍一个。

文先表兄虽与我不熟,却也见过面的。略加思索便告诉二哥说,村里还真有个合适的。姑娘很姿淑,十八九岁。父亲叫陈范,是个上中农,为人正派,很有家教。

二哥听了情况非常满意。自从我与木莲的恋爱失败后,二哥便考虑从农村给我找个对象。一则可以伺候母亲,同时成功的可能性也大。他郑重地请杨文先为我介绍这门亲事。

杨文先告诉二哥,级三表兄跟陈范老汉特别说得来。只要表弟能看上姑娘,这事由他们两个出面,估计很有希望。

级三表兄叫杨文升,是县一中教师。他和杨文先同宗又同村,级三是他的表字。他是二哥几十年的老朋友,和我们家很熟,我去过他们家。

临别时杨文先说:“眼看到年跟前了,腊月里人忙。我回去先和级三表兄商量一下,让表弟正月里过河来,设法见见姑娘,要是看上,咱们就下手说。”

正月十四早饭后,我带着二哥的信过了黄河,来到杨文升家。表兄全家人都在,表嫂极为热情地款待我。

看过二哥的信,文升表兄说:“杨文先已经给我讲了。姑娘是不错,不过上面有两个哥,她最小,是娘母子惯下的,好像有点任性。我担心你将来管不住她。”

表嫂说:“翻存那女子乖着呢。只要能说成,我看错不了。”他们告诉我,姑娘叫陈雅芬,小名翻存,小学毕业后一直在队里劳动。

决定先让我看了姑娘再说。

吃过晌午饭,级三表兄领着我去陈家串门。他谎称我是姑娘大哥陈振寰的同学,家在城里,来看看老人。

表兄的谎言让我很难为情。好在只有姑娘父亲一人在家,他招呼我俩坐上炕,端来一盘香水梨放到炕桌上。老人对我们的来意似乎有所觉察,根本不问我跟他大儿子有关的事。只是一边端详我一边与级三表兄拉话。交谈中我们知道姑娘去了城里。说话中间,我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却没有进上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