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院的背后有一东西长条形院子,北面一排四间平房,东西两头各有一个小小的厨房,东边有个小院门,夹在小厨房与前院北房后墙之间。院子窄窄的,在前院房屋的遮掩下,后院里见不到多少阳光,夏天还好,冬天比别的院子冷得多。
原先后院住着两家人,办公室于主任占三间北屋和东边街门旁的小厨房,青年教师文有任住西头一间北房和一个小厨房。
我到师范不久,于主任搬了家。于是,我们家便由二七九厂搬到这个窄窄的小院子里,和文家做了邻居。我们两家一直和睦相处,文有任擅摄影,是学校电教老师,我那几年的画照全是他帮我拍的。第一个春节,我给院门上写的春联是:曲巷幽径窄窄小院春风瑞雪浩浩长空,当时,学校在位于春光厂南端的园子地里盖了几栋两层楼的家属住宅,由学校和部分老教师共同集资修建,属于半商品性质的。
住在校内家属院的三哥分到了一套南院集资新楼房。三哥是高级讲师,分得的是一套带小院的二层住宅小楼,在当时是比较理想的。
三嫂和孩子们刚由农村返城时,三哥曾给县上有关部门递交过一份宅基地申请书。“文革”结朿后,“极左”政策逐渐得到纠正。三哥在申请时提到我家原有住宅被政府征购的情况,现在兄弟们都无房居住,希望从落实政策的角度给予解决。
这不是件容易事。三哥为此多方找知情人,经过几年的奔波,总算有了结果:给他在东关刘家园子批了一处宅基地。那里原是师范农场,所以凡是批给师范教职工的比其他居民收费低一点,而批给三哥的没有收费,算是落实政策性质。
三哥分到小二楼,交几千块钱,使用权长期归自己。他不准备再在校外盖房了。二哥早几年已在西滩买了一处旧宅。西兄那时也在罗家湾盖了房。于是,三哥便把他费尽周折,中间难免有些花销,好不容易搞到手的这块房基地无偿给了我这个小弟。
就我当时的情况,几年内根本无力盖房,我和孩子们在宅基地上栽了些白杨树苗子。想过个三五年,等白杨树长到能作椽子时,再想办法。
后来,由于工作变动,加上始终无法摆脱穷困,我最终还是没能在刘家园子盖上房。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在师范工作期间,我们全家六口人一直住在文胜后巷的家属小院里。调到白银市工作的第二年,分到一套图纸上的家属楼房,直到三年后,家才搬到白银。算起来,在那个小院里住了整整九年。
九年里,经历过很多事情。这篇短文写的是几件艰难苦涩的事。当然苦中还是有快乐的。
其中,有两次我差点晕倒,而且都是站在凳子上干完活的那一瞬间。
一次是大女儿出嫁。那些年,县城里家家嫁女都要办席待客。对此习俗我不太赞赏,加上家庭生活困难,我原本不想请客。女儿说:“爸爸不想请客也对,谁让是个女儿呢!”听了这句话我知道孩子误解了我。
大女儿上完高一,由于家庭困难,便辍学待业。来师范后曾在校办工厂包沙发,吃了很多苦。要出嫁了,总不能让孩子走得不高兴。
许多亲朋也说:“你从来没办过喜事,第一个孩子结婚,应该办一下。”于是,我便决定为孩子办一次婚宴。
那年头县城和农村一样,差不多都在自家院里设席待客。我住的小院窄巴狭小,我为此十分犯愁。三个女儿住的单间屋子的大床上只能安一张坑桌,另外两间住房隔墙上安了个小门,当套间用的。儿子住前间,是兼做客厅的,单人床、沙发、放电视的高低柜。也只能利用茶几招呼进来的亲朋抽烟喝茶,无法安桌。我们住的里间,双人床、大衣柜,加上一个写字台,占得满满的,要摆个餐桌太仄巴。小院里最多摆上三个桌。一般人家过事情,至少也得设六至八张餐桌。院门外的仄巷道放两三张桌子倒是勉强可以。只是对面师范墙拐角处有一个供我们使用的破砖垒成的简易公厕,周围堆着粪土,既不雅观,又影响客人的胃口。
邻居路大哥夫妇听到我为地方犯愁,主动提出在他家院里待客。
路家是农民,是我们门外小巷子(是个死胡同〕最里一家,和我们小家属院只隔着一个有二层楼的院子,住着在东街开诊所的中医张子明。
路大哥话不多,对人诚恳。大嫂心直口快,是个热心肠子。
他们的帮忙无异于雪中送炭。路家院子很宽敞,摆十桌也宽松有余。席摆在路家院里,大灶彻在小巷道里。两边院子三个厨房,做小灶当库房的都有了。
巷道里盘了炉灶,安了案板,搭了帐篷。前一天的准备工作进行得井然有序。
谁知傍晚时分,突然下起了雨,天快黑了,我踩着方凳在帐篷里安灯泡时,雨点子打得篷布噼啪作响。声音越来越密集,最后变成一片哗哗的雨声。
安好灯泡的我,看了看灰蒙蒙的雨夜,听着越下越大的雨声,突然联想到自己的苦命,心里一急,感到一阵眩晕,差点从踩着的凳子上摔下来。旁边帮忙的人把我搀进屋里。他们宽解我不要着急,雨总会停的。
后半夜逐渐变小的雨终于停了,天亮竟然是个大好晴天。路家院子平整实落,7尺路通畅,夜里的雨并没有留下丝毫积水。加之向阳,太阳刚刚出来便能晒到院里,等到安桌待客时,既干净又清新。
那天大女儿出嫁宴席办得暖融融、喜洋洋,皆大欢喜。我们全家在心底里感激着路家大哥、大嫂的好处。
还有一次是在我住室里的墙壁前,也是在凳子上,那个阶段,工资低,负担重,生活很困难。我曾利用假日装裱字画。第一批活是县青年书画协会的十多幅展品,是张小朝、王艳章和魏列海送过来的。魏列海是青年书画协会的主席,由于艳章的关系,我们相识了。那批活计干完,一方面有了购装裱材料的钱,又让我的装裱技术基本过关了。在这之前,我只是用自己的字画做了不多几次的装裱实践。
后来,张尚瀛先生帮我联系了省文史馆的几十幅字画,那是我装裱生涯里最大的一笔生意。
正好在暑假里,活计要得紧,我和妻子没明没夜地干,很辛苦。就在最后一张大画复背贴上墙时,我心里突然一阵恶心,只觉头晕目眩,眼前直冒金星,急忙蹲在高発上。旁边帮忙的妻子一把扶住我,才没有从竟子上栽下来。
我调到白银时间不长,小院里还曾经进去过一次窃贼。消息是在实验中学教书的学生崔维珍由靖远回白银时告诉我的。见我着急,他说贼是进去了,却既没丢东西也没伤着人,让我尽管放心。
周末回到家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时,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生出一阵后怕。
文有任一家早两年已搬进学校大院,小院里就住我们一家了。
那天下午,妻子上街买菜。回来时,开了锁着的院门,发现住屋的一处窗纱被掀开一个角,看了看门窗都关得好好的,便先去厨房里放菜。
妻子心里疑疑惑惑的,只把厨房门轻轻推开一点,把菜篮子放进去,转过身去开住房门,想査看一下屋里的东西。她走到住房门口掏出钥匙,刚要开门,突然听厨房门“砰”的一声响,有人从里面跑出。待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背影转向院门,随着院门开合的“砰啪”声,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跑出了小巷道。
“有贼!”妻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追出街门和巷道,已经不见了贼的踪影。张大夫妻子和路大嫂闻声跑出来问情况,并让雅芬查查屋里丢了啥没有。清查的结果是几个住房的门窗安好无损,屋里一切如常,只是厨房里菜刀原来是搁在案板上的,当时却放在紧靠门的水缸盖上。
据此,大家分析的案情是:贼刚进院子,正要揭窗纱作案,妻便回来了,听见脚步和开门声的贼躲人厨房门背后。那菜刀是他从案板上拿到手里的。若妻进人厨房发现贼,他便会砍伤妻子,夺门而出。所幸者妻子仅推开门放了菜便退出,并未发现门后有人。那贼在妻子去开住房门时,将菜刀随手搁到水缸盖上,急忙逃走。
案情分析得合情合理。可是有一点,我们家是周围出名的困难户,贼图我们家的啥呢?我和妻子都怀疑这贼是冲邻居张大夫家的。
张家砖街门楼高大难攀。他们夫妇白天大多在诊所,家里没人。门上又是暗锁,那贼从我们小院门轻而易举地上了房,正要翻到张家门楼上,却发现他家院里有人,便急忙下到我家院子,想来个顺手牵羊。便有了发生在小院里的一段险情。
后来妻子听邻居们透露,那是住在后边巷子里一个不务正业的泼皮懒汉所为,目标正是张家二楼。
不管咋说,这件事给我们家和亲戚朋友都造成了一些惊恐心理。
事情发生过时间不太久,岳父病危,我和雅芬去探视,老人就是那天辞世的。弥留之际轻声埋怨我:“你去白银,把翻存害了……”我想,他听到从小就宠惯的小女儿差点让贼砍伤,难免担惊受怕。就我来说,这件事有惊无险,更让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几十年饱受磨难,但总能化险为夷,变无路为通途。这大约就是我们夫妻的天命吧。
2007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