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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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花甲顽童(6)

小时候的小康之家如此,长大了的清贫之家也如此,退休后的温饱之家亦然如此。所不同的是,人生中的童年、中年、老年各个阶段对快乐的感受不尽相同,但毕竟都是快乐,这便是古人所说的天伦之乐。

有高人说:“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在病中即愁中。”细想起来,此话不假。然而人在病、愁之外还有各种的快乐和慰藉来平衡。

三个女儿都出嫁了,有了她们各自的生活。

儿子也工作了,有了女朋友。他所在的学校可能分给他的房子才准备修建,而且离学校比较远,儿子不想要。我便想在居民小区为他选购一处中套住宅。

妻告诉我,儿子对她说,就他一个男孩,想买一套大些的房间,结婚后和我们一起生活。知道我没有钱,建议把现有的房子卖了,凑起来买大房。

现在不少年轻人不愿和老人一起生活,儿子能这样想自然是孝心。我答应了,并对他说:“这套旧房就不卖了。一则我需要工作的地方,再有万一将来你们小两口给我和你妈脸色看时,我们也有个可供斡旋的去处。”

儿子说:“爸爸咋这么说呢!”

“爸爸说的是个大实话。”我说。

儿子看着我半真半假的表情,也乐了。告诉我们,这是他与女朋友强华共同的想法。坎坷清贫的青少年经历,儿子也到了略知人生的年龄。

就这样,我们便有了一套与儿子共住的大一些的寓所,同时有了一处供我使用的画室。

儿子结婚一年后,儿媳生下了孙子拙拙。

孙子满月。南兄承兰嫂带着小丽,西兄,川兰侄媳,鸿仪姐携甥女、婿带着孩子,内兄振禄夫妇及内侄小花、霞霞、小军郭香夫妇、爱平、刚刚,还有彦宏全家,女儿彦菊、彦竹、彦芝几家都来祝贺。

这种极其浓郁的亲情,让我感受到了无比的温馨和快乐。

拙拙生得可爱。除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三个姑姑也特别喜欢他。

三个女儿毎年都要来给我过生日。有了拙拙后,她们回娘家时,除了孝敬我们老两口的礼物,还要给小侄子买些好吃好玩的。

二〇〇四年十月五日,孩子们又集中到家里为我过生日。大女儿由兰州给我带了件羊毛衫、二女三女一起买了高领羊毛衫和背心。

女儿们和儿媳陪我选了一双皮鞋,儿媳强华坚持付了钱,说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看着孩子们懂事,我的心里便满足快乐。

我最爱穿的两件毛背心是大女儿和三女儿为我打的。袖口和领口处有了磨损,我仍然穿在身上。二女儿工作忙,打毛衣的水平比不上大姐和小妹,硬是为我请人织了一件高领紧身毛衫。

孩子们的心比暗都暖人。

孙子是我和老伴的心肝宝贝。但孩子还是要跟孩子一起玩,彦芝的女儿艺艺放假在白银时,拙拙便常常念叨大姐;一旦她来时,两个孩子便闹得屋子里开了锅似的。他们玩得尽兴,我也非常快乐。

我跟孙子说:“咱俩是好朋友。”前两年他似懂非懂地满口应承。现在大了些便跟我一会儿好,一会儿又不当朋友了。昨天下午我去接他,正好他爸由学校出来早,也去了。回来的路上,孙子告诉我他这几天跟奶奶是好朋友,过几天才跟我是好朋友呢!

孙子还跟我争电视频道和0乂0,儿子为我买了四大名著的电视剧光盘。孙子知道我特别爱看《三国演义》和《水消传》。我刚刚放开,他便嚷着要换幼儿英语,我给他换好光盘,便离开客厅到卧室的写字台前看书。过一会儿他便喊起来:“爷爷!爷爷!我让你看《三国演义》。”

我说:“你不想念英语就去看《鼹鼠的故事》吧。”他却不依我,非拉我去看《三国演义》不可。

三岁时,我让他背唐诗,他很有兴趣,念得琅琅上口。记忆力极好,不多些日子,便记住了四十多首。上幼儿园后,大些了,他知道撒懒,不愿好好背了。我也不勉强他,只是不时让他将过去背会的复习复习,以免忘掉。也背过《千字文》,也是背了几段便又开始懒惰了。我仍然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但也在想,该如何帮助孙子克服这种不踏实的浮躁性情呢?

拙拙嚷着要画画,除了在这边的小画案上让他自由涂抹外,我也带他去画室。大多是午饭后过去,先让他睡一觉,我正好作画。他醒来后,便让他踩着方凳,半扶着他的小手开始泼墨,尽量鼓动他自己想,自己独立挥洒。见我画胡杨林,他也要画,我让他用大笔画了一排粗墨线树干,然后让他攥着饱蘸黄颜料的笔甩虱一气,又扶着他的手点了几只行走在树林里的小鸡,完成了一幅秋林小鸡图。孙子高兴得很,爷爷也快乐无比。

最有趣的是带孙子坐火车去靖远,过黄河桥到糜子滩。爷孙俩在河沿看夹河滩,一同往河里扔石头。我用薄石片打水漂,拙拙往水里扔小石子,每扑通一声,他便高兴得拍手畅笑。

拙拙体质弱,病多,也有摔倒磕伤的事儿。每每这个时候,我们也跟着心疼。

孙子出生时,儿子让我给起名儿,我找了包括“拙、倬、卓”在内的若干个字让儿子和儿媳选定,儿子选了“拙”,报了户口。叫了几年,上了幼儿园有些亲朋跟他们讲这个“拙”字一般人看上去不太理想,便又换成“倬”字。读音相同。拙拙可算乳名,小倬则为学名。现在孙子的病疾好像少了些,或许是大了些的缘故。好几个人跟我说,体弱的孩子过了五六岁病便会少得多。这我相信。

二〇〇六年九月四日,三周岁差三天的孙子小倬第一天去上幼儿园。一大早,老伴和我跟强华一同送孩子来到区幼儿园。他分在小三班,教室、寝室、活动室连在一起。大多数小朋友都在哭,小倬旁边坐的一个孩子,个头没他大,只有爷爷送去,稍安顿一下便走了,那孩子并不哭一是个厉害角色。拙拙也不时大声哭,嗓门竟然高过其他小孩的。

九月七日是孙子的生日,再过三天是儿子的生日,算起来儿子三十二周岁了。是我由陶瓷厂刚调到靖远一中教书时的那个年龄,而那一年恰恰也是他出生的年代。弹指一挥间,我巳是华发老翁,儿子的儿子也开始上幼儿园了。

这是天伦,也是人生种永不停歇的人世间的生命流程。

2007年12月22日

走出昵地

早在一九九一年,我画了一批追求肌理效果的探索性水墨画,寄照片给汤文选老师,一则请老师指教,同时有去武汉搞次展览的想法。文选师以为探索之作尚不成熟,可先在兰州展出,听取省内专家同行的意见,这样更为妥当。我听取恩师意见,于一九九二年初在兰州举行了首次个展。

一九九八年,我准备再度在省城办画展,寄了一部分画照给周韶华老师,请他为我写几个字。信中还表达了继续努力几年,去北京办展的愿望。韶华老师为我题写了“抒江山湖海灵性,表天地宇宙之心”的贺词。鼓励我积蓄实力,充分准备后再去北京展出。

一九九九年元月底我在兰州举办了第二次个人画展。

二〇〇一年,我去北京看望汤文选老师,文选师已经定居首都。在这之前,我曾给汤老师寄过新创作的野趣花鸟作品照和一本画辑。老师以为这批画进步很大,可以来北京办展。我讲还太弱,拟再画几年,争取五年后进京办展。老师说有这个想法很好,但自己好的东西还应该肯定。

二0〇四年初春,我有幸参加周韶华先生在中国科技大学办的中国画高研班。结业后,经过近两年的思考和探索,创作出以“西北情怀”命名的一部分画,自己感到有了些突破。韶华老师看过照片后,也以为进步很大。二00五年冬天去北京参加先生“汉唐雄风”画展时,跟周老师提出在武汉办展的事,得到他的首肯和支持。

二〇〇六年五月,周老师打电话让我去武汉展出,他为我说好一家不收费的展出场地。由于还有部分作品未画完而没能成行。

这年十一月份,周老师又在首都国家博物馆举办“荆楚狂舞”大展,我赴京参加开幕式。给老师带去新印的《西北情怀水墨画集》。周老师与正在北京的丁竹君讲好,在他当馆长的湖北美术院展览馆为我搞一?欠个人画展,时间大体定在十二月中下旬。

回到家里,我即做了外出的准备。

十二月七日与周老师通电话,他已回到武汉。具体时间因丁竹君他们有一收费展出一时定不下来,拖到十二月十五日才通知我,给我展出的最后一天时间是十二日。展期五天,只能是十二月十九日开幕了。时间太紧,画展请柬老师让女婿吴军和在武汉替我设计印制。

我和雅芬于十二月十六日夜里十点半抵达武昌。金林兄来接站,晚上便住在他的画室里。

天亮后,金林的经纪人小江开车送我们到美术院,见到丁竹君。他比金林年纪还要小一些,蓄着有特色的灰白胡须颇具艺术家风度是真白还是染了的白就不得而知了。

因了老师的关系,他很客气。告诉我场租费免了,只收宣传广告费。

我们刚到不久,吴军和便带着周毅兄弟赶过来帮我布展。小周是老师的装裱师,四川人,早见过的,一个十分能干的小伙。同来的还有他的堂弟。

下午五点左右,画大多已布好,军和带我们夫妇到周府看望老师。请柬已经由老师的工作室广泛散发,说到印制费用,军和说是朋友帮忙,不让我付钱。老师还当着我们的面嘱咐军和说:“一个原则,就是让苏宰北少花钱或不花钱,他没有钱嘛!”听了老师的话我不知说什么好。不一会儿省群艺馆长李吉君赶到,他是合肥高研班的同学。第二天晚上还以群艺馆的名义请老师一家和我们夫妇赴宴。为我的画展即将举办表示祝贺。

从十七日晚上起,我们夫妇便住到了汉阳晴川阁院里的文会楼上。文会楼原是周老师工作室,我们二〇〇三年深秋来武汉就住在这里。那时刚刚装修完。后来,由老师艺术工作室主任刘宇承包搞了茶楼。这次老师仍然让刘宇免费安排我们食宿在文会楼。

刘宇很忙,他的茶楼经理叫熊文艳,受刘主任委托,极热情地照顾我们那几天的生活。我画了几张画向他们表示感谢。

十九日是画展开幕的日子,一大早我们夫妇便起来赶往武昌,九点半到美术院,周老师一家早就到了。真不知道让我说哈好。

虽然没搞开幕式,因了老师的面子,来参观的人很多。美术院的画家和美术学院的师生来了不少。还来了湖北文联和湖北美协的几位领导。电视台和报社记者的采访更是给展览馆添加了气氛。张金林、张君、王合多、尹世顺等高研班同学见面交谈更让我们夫妇感受了友谊和快乐。

老师对采访的记者说:“这些作品是画家长期生活体验的生动表达,画得雄浑大气。苏宰北是真正懂得西北大地的画家,画出了西北的苍凉和恢弘。他的画来源于生活,又不同于生活,是他自己主观创造富有个性的意象艺术。有很强的生活气息,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艺术形象。”我知道,这是韶华师对我的鼓励。武汉一家报纸以“弟子展佳作谢师恩”为标题报道画展消息,让我多少感到了些许欣慰。我想,自己别无长物,只有努力画画,以艺术的不断提高来报答师恩。

韶华师一直在展厅。有一会儿他坐在沙发里跟几个人交谈,我正在另一边和几位朋友说话。老师叫我:“苏宰北,你过来一下!”

我走过去,他指着一旁站的高个子中年人,跟我介绍说:“这是高总,中午的招待餐他给你管了。”他叫高军连,是三家公司的理事长。

整整一个上午,七十七岁的韶华师一直在展厅里。中午聚餐后才回府休息。

张金林对我说:“苏大哥,我们湖北的画家还没有谁的展览让周韶华老师陪了一个上午的。”

有人跟老师说到为我的展览太辛苦时,老师说:“苏宰北是个老实人,我不帮他,咋办?”

这让我想起了在合肥的时候,说到被邀参加“神韵提名展”的几位画得好名气并不很大的老画家时,周老师说:“他们画得好,我不关心他们,埋没了岂不可惜。”

何等的胸怀!这便是我的恩师周韶华先生。

下午,我们夫妇被王合多邀至汉口去他家作客,张君、吴军和一齐陪同过江。在合多家又结识了王宁师弟,他正在周老师国家画院的班上学习。一个非常热情的人。

他后来专门约我跟他的几位朋友笔会,一同在他弟弟的酒楼上聚餐。

展出的第二天,我和妻子上龟山游玩,文会楼就在龟山脚下。在龟山坐了越过汉江的空中缆车,我恐高,看着下边的滔滔江水,不免有些胆怯,回程稍稍惯了些,便在观景中生出些凌空鸟瞰险而奇的心境来。

文会楼的经理小熊看上去年轻,其实已经五十岁了。她特别热情地带我们夫妇去对面的晴川阁观长江。远眺对岸的黄鹤楼,行驶在长江上的各种船只……不由想起唐人崔颢“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诗句来。虽然时间相隔一千多年,但“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游子思乡之情依然撩人心绪。

文会楼虽不及晴川阁高,但我们住的三楼,凭窗依然可以看到长江两岸景色。楼下是江滩公园,游人免费进出。那里有许多大禹治水故事的雕塑,我和雅芬也进去拍过照片,甚至由长江大桥下面往上游走了不短的一段,观景拍照,抒怀散心。

撤展后的那天晚上,吃饭时,菜蔬特优,小熊经理还给我们送过来一小瓶劲酒,她陪我们喝了两小杯,祝我们节日快乐!方知乃圣诞节。楼下江滩公园灯火齐开,音乐不绝于耳,游人或枕肩扶背,或漫步清谈。三三两两,至深夜而不绝。不知从何时起,中国人对西方的节日竟也如此钟情,令人感慨。

展出的最后一天,王宁夫妇由汉口开车过来,接我们同去周府。他是带了画请老师指教的,我则一是向老师表示感谢,二则跟老师辞行。第二天撤展后准备坐车去深圳,画友张巨鸿已在那里为我联系好了展览场地。

中午,同老师一家吃饭,我坚持买了单,以表示一点心意。

午饭后,王宁开车送我们回汉阳,途中在东湖边的李白放鹰台稍作逗留,合影留念。

车子到汉阳的龟东路时突然熄火,怎么也打不起火了。那是条僻背的路道,附近根本没有修车部。幸亏后来过来一辆同样的小面包车,王宁一挡便停了下来,司机很年轻,却是个老手,稍稍一查便知是电瓶接触的问题,他做了处理,让大家拼力推车走了半截,终于打着了火。王宁送我们到文会楼后,便急忙去修理铺了。这一段经历,让王宁夫妇与我们老两口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那天在周府,韶华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苏宰北呀,你总算走出来了。不容易啊!”

是的,我总算走出来了。

我想,我还会继续走下去的。至于我还会去哪里?我还能走多远?我不知道。

但是有一条我却是清醒而自信的,那就是我会在学习做人和学习艺术的路上一直走下去的。

古人有诗云:“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我会的。

2007年12月25日清晨于宽堂

文章写出时,距武汉展出结束恰好一年整,这其间先后在深圳、北京等地举办个人画展,《美术报》《美术向导》《国画家》等刊发专版作品及评介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