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富仓的婚事,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又一次告吹了。倒不是因为贾富仓人样长得难看,也不是他本人的名声不好,实在的原因是他的家里太贫穷了。这使他成了远近闻名的“爱情困难户”。
贾富仓弟兄三人,他是家中的老二。他的大哥在他父亲去世后就与他们分了家,如今哥哥也已成了儿长女大累赘满身的老人了,指望哥哥给他解决婚姻问题,那已经是一种奢望。
贾富仓身下,还有一个弟弟。那年,他给弟弟娶了老婆,就把他们打发到外地去了。弟弟和弟媳在外生活得很不如意,经营惨淡,收入了了,但总算比待在家里要好一些。贾富仓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由他在家里侍奉老娘,照顾家计,没有这根顶梁柱,这个家只能散伙。
贾富仓已经二十七八岁了,按照当地的习惯,他早已过了结婚的年龄,和同龄人相比,人家的孩子如今都已经五六岁了,而他却总也找不到能够看得上他的媳妇,这未免使他的老娘暗暗着急。
前年冬天,贾富仓的哥哥托人给他找了个对象,那女人相貌一般,还大他三岁,她看贾富仓人样好看,就决定嫁他。先看女婿后看家,哥哥使出了浑身的本事,给贾富仓玉成这桩婚事。看家那天,哥哥从工人婆杨佩兰家借来两床棉被装门面,还借了刘万忠家的洋铁炉子摆阔,结果还是被人家看出了破绽。到底,那家人还算给他们留着面子,以姑娘已经自己找到了对象为借口,推掉了这桩看来八不离谱的婚事。
去年冬天,又有人给贾富仓介绍来一个姑娘,说是跟贾富仓十分般配。为了保稳,哥哥首先出面前去探查虚实,以免门户不当,再遭拒绝。但是哥哥看过了那姑娘,心里却犯了难过,回到家里便哭了。他想不到弟弟的婚姻竟是这样艰难,说起来弟弟也是队里的漂亮小伙子,如今却没有好姑娘看重他,直要落得找这样的人为妻!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蒜头鼻子,蛤蟆嘴巴,老鼠眼睛,罗圈腿,模样差不说,还有些呆傻疯癫。
哥哥看过后,一百个不同意,他说:“就是叫弟弟打光棍,也不提这门婚事。”
“我去看看,只要人家看得起我们,差不多就行……”贾富仓知道哥哥说的是实话,但是看看自己的家境,他还是决定办成这门亲事。就去看那姑娘。人家对他倒并没有过多的说法,只是对他家的生活颇有微词。那家人说他的家境太过贫寒,身下还有个弟弟和老娘,怕姑娘嫁给他,要被饿死,建议他将老娘送到他哥哥家去,将弟弟赶出去。说如果他将老娘送走,将弟弟赶走,他们就将自家的姑娘嫁他做老婆。
这样的建议,让贾富仓怒火万丈。他说,宁肯打光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母亲送走,把弟弟赶出家门!这样的虎狼人家,不对亲戚也罢。结果,一桩婚事又告破产。
过了一些日子,他又忙着请媒人找老婆了。根据对各地收集到的信息分析,柳条河有一户人家的女儿,很合适做贾富仓的老婆。那户人家居住在山区,生活状况一般,又是个地主成分的家庭,虽然女儿长得如花一般,可没有人家敢跟他们结亲。在这个唯成分论的年代,跟这样的人家结亲,等于自找倒霉的事情,哥哥认为,贾富仓反正找不到贫下中农的女儿做老婆,与他家结亲,虽然是下策,但是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也就顾不了这成分那成分的事情了。他们就请那家人前来看家看女婿。完了,人家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不久,他们得到了那家人的说法,说这是一个不错的人家,过日子应该没有问题,不知怎么,竟然落到了这样的田地。
听人家这么说,以为这事情有些文章可做,贾富仓高兴起来。但是,后来情况却变了,那家人传来话说,他家姑娘嫌贾富仓岁数大,说如果是贾富仓的弟弟,他们倒乐意结成这门亲戚,并且说贫富不在一时,要看孩子们有没有出息,但是有出息的,终究要振作起来,他们并不嫌弃贾富仓家贫寒,只是姑娘认为贾富仓岁数大她那么多,让她做老婆,她心有不甘。
“这是一户好人家。”贾富仓听了这些话,心中一阵难过,这么多年了,他从没有听到有人为他们说过一句这样的话。他很受感动,觉得这一回总算找到了知心的人。尽管人家看不准自己,看准的是弟弟,他还是觉得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千载难得,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顺水推舟,先把弟弟的事情给办了。
贾富仓本来是给自己筹办婚事的,最后却办成了弟弟的婚事,虽然有些心酸,但想想日后弟弟的事情不再让他费心,又结成了一门好亲戚,倒也觉得十分划算,不再有什么遗憾。
办完了弟弟的婚事,贾富仓的婚事再次被搁置下来。大家都为他发慌着急,再逛过一年,事情可就麻烦了。郭云一伙给他出主意说,他的婚事,必须在这个冬天有个结果。他却装作十分轻松的模样说,好事多磨呢,也许丈母娘已经等不及了,巴不得明日就让娶走她家的姑娘呢!就让丈母娘再养养吧,反正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吃粮供她吃喝,多养养,也能给我省一些吃粮。
贾富仓的这个冬天,过得很不轻松,许多事情办得就跟唱戏的一般,意想不到的结局,令他始料未及。这样的遭遇,应该说还是比较理想的遭遇,因为至少还落得了一分收获。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一年便过去了,人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烂糟。贾富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除了要完成队里的各种任务,他还得留心自己娶老婆的事情,生活过得似乎有些烂糟。但是,烂糟的不光是贾富仓一个,生活得最烂糟的,是任静。
任静已经怀孕好长时间了,看那情形,怕是快要临产了。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候,李学军却抛下她上了引黄工程,这使任静伤心到了极点。当然,这还不是任静生活烂糟的最关键原因,让任静更加绝望的是,李学军已经另有所爱,将她无情地抛弃了!
两人关系的破裂,起自引黄工程。
那天,李学军、朱德宝、赵宏伟被选拔为第一批赴引黄工地的突击队员,这样的结果,让李学军三个兴奋异常。回到知青点上,他们激动的心情仍然难以抑制,于是,三人便专为此事上了一趟街,在街上买来了烟酒糖果,与大家共同庆贺。
那天晚上,知青们喝了很多酒,他们唱了一夜,哭了一夜,闹了一夜。唱够了,哭够了,闹够了,大家便不分男女地挤在一起睡了,情形竟像是回到了原始群居生活的时代。
这天晚上,与李学军挤在一起的,左边是任静,右边是祁玉莹。祁玉莹是女知青中性格比较诡秘的一个女孩。平日,她总爱独自一人发呆,情形就像总是在思考着什么。她总爱躲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用她的那双迷离多情的眼睛,仔细地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哪怕被她观察的对象是一个女人。她不喜欢闹,但在嬉闹的场合,她却又不愿将自己置身其外。
祁玉莹其实是一个“性饥渴者”,她渴望着被人关爱,渴望着与人做爱,只是因为被一种叫做“道德”的东西约束着,她只得将这种“卑鄙”的想法暗暗地掩蔽起来,悄悄地等待时机的到来。李学军与任静的苟合,让她十分嫉妒。她虽然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心底里却早已妒火燃烧了。她暗暗地打定了主意,一旦时机成熟,她将毫不犹豫地把李学军拖进自己的怀里——她需要像李学军这样的男人。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乘着酒意,“醉倒”在李学军的身边。夜半时分,李学军被祁玉莹弄醒了。
李学军醒过来了,他的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牵引着,滑向了一个光滑肚腩的下边。那里,有一道弧度饱满狭长紧窄的罅隙。
李学军不能自持,侧转身。
李学军明白,跟他做爱的并非任静,而是一个从没有被人开垦过的处女。是谁呢?李学军在黑暗中去摸女人的脸颊,辨认出这个女人竟然是平日里看上去腼腆羞涩的祁玉莹!
这是个刚过二十岁的女孩子,在这之前,李学军始终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的,没想到她却在暗中悄悄地爱恋上了自己。李学军好生感动。他就用手爱怜地抚摸着祁玉莹的脸颊,通过他的手,无声地给她送去了无限的关爱。
李学军和祁玉莹肆无忌惮的苟合,弄醒了睡在身边的任静。任静在黑暗中觉察到这一切。
她气得发昏。
她也不管许多,伸手过去,在李学军的屁股上狠狠地撕扯了一把。
这猛然的一袭,犹如被恶狗撕咬了一口一样,疼得李学军直咧嘴巴。
李学军吓坏了,赶紧拉扯起裤子,翻转身搂抱抚慰任静。
任静不买他的账,劈胸又拧他一把。这一下比前次下手更狠,李学军觉得胸前的肉似乎已经被任静撕裂了,剧烈的疼痛使他难以忍受,他疼痛得差不多要高声叫喊起来了。
李学军的胸腹被任静抓破了,这使李学军十分气恼,他索性掉转身子,紧紧地拥抱住祁玉莹,故意不再理睬愤怒中的任静。
事情就这样突然发生了。第二天早上,任静不再理睬李学军,而李学军也不再理睬任静。李学军甚至当着任静的面,挽起祁玉莹的胳膊,吹着愉快的口哨扬长而去,而祁玉莹竟然也在一夜之间改变了过去的模样,完全变成了一个悍妇的模样!
任静简直要气疯了。
这天,任静气愤难耐,前去西滩寻找辛虎和薛磊诉苦,希望辛虎和薛磊能够给她报仇出气。
辛虎和薛磊听了任静的遭遇,顿时火冒三丈,晚上便带着西滩的知青们前来算账。结果李学军被薛磊一伙打得鼻青脸肿,祁玉莹也被这伙人打得口角流血,受了不少苦痛。
李学军挨打之后,与任静的关系彻底破裂了。他因为找到了与任静断绝关系的借口,反而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而任静却陷入了痛苦之中。
李学军甩掉任静,就像甩掉了一个包袱,反而落得一身轻松,而任静却因为身怀有孕,在这种时候遭到了抛弃,一下子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之中。本来,任静是想在上冬前把婚事办了,然后两个人都收住心,认真地过正经生活的,但她却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故。
引起这场情变的诱因来自引黄工程,正是因为引黄工程,李学军的心变了。李学军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一遇见风吹草动的事情,他总会第一个露出头来。引黄工程开始了,生产队里抽调上工程的人选,他心中痒痒,也想到那里去露露脸面,便鼓动知青们去参选,争着上工地。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受到了领导的重视,不但得到了表扬,他们还顺利实现了“亲身参加截引黄河的伟大工程,以实际行动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的心愿。结果,在庆祝入选截引黄河突击队员的时候,李学军投进了祁玉莹的怀抱,这使任静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任静是真心想要把婚事办了的,但是李学军却只把跟任静的同居看做是一场玩耍,一场游戏,他压根就不愿对这样的“玩耍”担负责任。他跟任静同居,只是为了满足性欲的需要,他并不真心希望任静成为他的老婆。现在,他已玩腻了任静,他要寻找新的性爱伴侣!
就像扔掉一块破旧的抹布头一样,挥挥手,他就把任静甩掉了。李学军一拍屁股上了引黄工程,已经身怀有孕的任静,却陷入了极大的困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