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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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哎呀!我们的解放军同志呀,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张学武见了刘涛,用了很夸张的语气跟刘涛打着招呼,并且热情地迎上前去,紧紧地握住刘涛的手猛烈地摇晃。

刘涛因为事先没有想到张学武会跟赵楠在一起,感到有些尴尬,“阵脚”也有些乱了。他回答张学武的话说:“也不是什么风吹来的,只是想念你们了……”

刘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用双关语回应着张学武的问话。

“哦,哦……想念?太有意思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赵楠,很有意味地哈哈大笑着说,“我们生活得很好,谢谢解放军同志的挂念……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军营生活并不是很轻松的吧?站岗放哨,摸爬滚打,那可真是叫人吃苦受累的事情呢!”张学武的话里带着些许鄙夷和蔑视,而且还暗含着对自己的大学生活的炫耀。

“未必如你所想!”刘涛对张学武的哂笑产生了本能的反感,他冷冷地回敬道,“如果单从享受生活的角度说,军营生活的确没有大学生活精彩。但是生活的全部内容难道仅只是享受么?我怀疑,你把上大学当成了一种炫耀的资本,把大学校园当成了寻欢作乐的场合。应该明白,无论我们做什么,对国家来说其实都是一种责任……”

张学武没有想到刘涛对生活的认识这么深刻,他忘记了刘涛也是一个高中生,而且还因为他父亲刘万忠的缘故,是一个见过些“世面”的高中生!虽然他没能考进大学,但社会能力却一点不弱。

张学武的居心被刘涛当众说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刘涛也不计较,他稍稍在手上用用力,被捏着手的张学武便感到了一阵疼痛。而刘涛却感到张学武的手竟然是那样的纤细和柔弱。本来,刘涛打算使点力气,跟张学武“亲热亲热”,以便和张学武达成和解,却猛然觉得张学武的手竟然是那样的软弱无力,他怕捏碎了张学武的手,就稍稍用用力,将他放开。但是,虽然是“稍稍地用了一点力”,但却让张学武饱尝了一番“痛苦的折磨”,疼痛像电流一样传遍了他的全身。

刘涛和张学武分开手,分别坐到宿舍里不同的地方。张学武坐在宿舍门口的一张床上,刘涛却坐在了赵楠的小床上。

相互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刘涛站起身来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提包。他从提包里面取出一个包裹对赵楠说:“你是很爱吃糖的,我给你带了一些来……当然,不一定合你的口味。”

他因为看到赵楠把一个纸包放在桌上,露出了里边的糖果,所以才这样说道。

“喏,还有蜜枣。”他又抓出一个塑料袋子来打开,让赵楠和张学武查看里边装着的又大又圆的新鲜红枣,笑呵呵地对赵楠和张学武说道,“这些东西,都是西安的特产,特别香甜……学武也可以带一些去。”

他最后掏出来的是一个装帧精美的大纸盒,他把这个纸盒打开了,从里边取出来一双崭新的褐色女士高跟皮鞋。刘涛要求赵楠试试这双皮鞋,看看是否合脚。他真诚地对赵楠说道:“你现在是大学生了,应该穿得体面一些……当然并不是因为怕你的穿着惹人笑话。”

“我慢慢穿吧。”当着两个男人的面换鞋,赵楠有些为难,显然传统教育在她的思想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不就是试试鞋吗,为啥要慢慢试穿?”刘涛不容赵楠拒绝。

赵楠无奈,只好顺从刘涛的安排,坐在床上,脱掉自己的布鞋,穿上了刘涛给她买来的皮鞋。这是市面上流行的高跟皮鞋,赵楠穿上这双鞋,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显出了女性迷人的魅力,散发出了夺人眼目的光芒。

赵楠也感到了这双鞋的魅力,她迈动轻盈的脚步,为两个小伙子展示这双漂亮的皮靴,打心底里感谢刘涛对她的怜爱。

刘涛看着赵楠轻盈地移动着脚步,舒心地笑了。赵楠身形闪过的地方,飘动的裙裾撩起了阵阵香风。这香风让刘涛有些陶醉。

“这样的鞋子真是俗不可耐。”张学武故意贬损这双鞋子俗气难看,说它浑身散发着市井的妖媚。张学武大唱刘涛的反调,故意给刘涛制造难堪。张学武从听到刘涛来南大看望赵楠的那刻起,心里就窝上了一把火,此刻,面对刘涛的毫无拘谨的表现,他深感自己在赵楠心中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恋人的地位也严重降低。因此,为了保卫爱情,弄走刘涛,他决定撕下那张斯文的面具来,给刘涛一些颜色看看。他想:“爱情永远是自私的,为了保卫爱情,就是跟情敌决斗,那也是值得的!”于是,他故意寻找刘涛的不是,寻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向刘涛发起反攻。

他说:“谁不知道街市上穿这种样式皮鞋的人大都只是那些俗人呢?也就是说穿这种皮靴的人,大都只是那些没有文化,只好用华丽服饰来炫耀自己的市井小民呢。”

张学武甚至故意贬低这双皮鞋的样式,说这种样式的鞋子代表着一种庸俗和下流,但凡有些教养和文化的人,对这种样式的鞋都没有什么好感。

“这是堕落的鞋子,只有生活放荡的女人才爱穿!”张学武索性给这种鞋子下了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结论。

谁也没有料到张学武会给这双鞋子下这样一个叫人感到羞耻的结论。大家弄不明白张学武究竟是什么意思。

“真是这样吗,我为什么没有听说?”赵楠有些吃惊,立刻对这双鞋子的样式产生了怀疑。她一边脱下靴子,一边怀疑地问张学武。

“你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多着呢!不信你穿上这双鞋子到校园里走走看,听听能有几人给予这双鞋子以真诚地赞美!”

刘涛终于明白了张学武的用意,对于张学武的这种无耻的进攻,刘涛不仅感到吃惊,而且感到了无法遏制的愤怒。他“霍”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张学武的鼻子,愤怒地斥责道:“你……你……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卑鄙的小人!”

“你难道很伟大吗?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在充当可耻的强盗么?”张学武乜斜着眼睛,看着气得有些说不上话来的刘涛反问道。

张学武的话意有所指,他知道刘涛同时还在爱怜着申雪莹。他将刘涛定义为“爱情的强盗。”

刘涛事先并没有考虑到张学武会对自己发动这样猛烈的进攻,他有点无所适从。他说:“好吧……算你狠!我不跟你这样的小人计较!但是请你记住,我这次来,只是……老实说,我并不像你那样,心怀各种卑鄙无耻的想法!”

“那么,你这是干什么来了?”张学武听出了刘涛的“心虚”,他步步紧逼。

“好了,好了!一见面就吵架,像两只好斗的小公鸡呢!”赵楠连忙劝阻两个话里已经沾上了火药味的小伙子,将话题引向了另外的方向。他对刘涛说道,“说说吧,这次来京,不光只是为了这些吧?你的如意算盘我早就知道了,别想瞒着我!”

“那边要建卫星测控站,总部给配发了一批测量气候变化的设备,我们前来接货……”

“我就知道嘛……什么?观测气候的设备?是研究大气环境变化对航天器有什么影响的那种仪器吧?那可是世界顶尖级的设备……”

说到观测气候的设备,赵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对任何与气候有关的文字和器物都很感兴趣,这段时间,她被《气候与环境的变化对世界的影响》的课题深深地迷住了,只是这方面的资料太少,让她的研究举步维艰。她希望刘涛带她去看看那些仪器,但是却遭到了刘涛的拒绝:“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虽然是前来接货的,但只是交接文字上的手续,至于所说的那些东西,不要说你看不到,就是我们也看不到!那是国家的机密仪器,怎么能让我们随便观看呢?”

“什么时候能够拥有这样一套设备,环境变化的研究课题做起来就不难了。”赵楠感慨颇多,她忽然想到了仅用目光观测日星变化的科学家竺可桢。

“这么说在部队里已经当上官了?”赵楠笑着问刘涛,她为刘涛取得的成就由衷地高兴。

“什么官不官的……我们是做后勤服务的,必然要做这样的工作。”

“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跑外勤是要有些能耐的人才能做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赵楠激励刘涛做好工作,争取有所作为。

刘涛注意到赵楠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就把刚才试穿过的皮鞋装进了鞋盒,然后将它放到床下的皮箱里去了。

赵楠将皮鞋藏好后说:“我得把它放好了……那些疯子(她指的是同宿舍的同学)可不管它庸俗不庸俗呢!她们会让它在一周之内失掉原型。我不能让她们作践它。”

赵楠的话里流露着对这双鞋子的珍爱,这使刘涛的心里温暖了许多。两个男人见面后的争斗并没有引起赵楠的不安,她被朋友相逢的幸福包围着,言行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喜悦。

“别那样垂头丧气的好不好?好像有人抢走了你老婆似的。”她嬉笑着责怪张学武,“还大学生呢,又是大城市里来的,怎么这样小气?给,吃枣吧!”

她把盛放枣子的袋子提到张学武的面前,让张学武拣吃刘涛特地带来的陕西红枣。

张学武被赵楠大胆的玩笑弄羞了,不好意思拒绝赵楠递过来的枣子,伸手在袋子里抓了几个枣子,捏在手里慢慢地把玩起来。

赵楠看出他这是在应付场面,就又嗔怪道:“枣子并没有惹你,吃吧……真是年纪不大,想法倒不少。这么大一丁点人,就知道霸占媳妇了呢!嘿嘿嘿……”

赵楠调侃着张学武,句句都说到了张学武的心病上——对这两个男人的心思她了如指掌,她知道他们心里正害着相思病,所以她说的这些话表面上是在开玩笑,其实句句说的也都是大实话。

张学武被赵楠亦真亦假的调侃和嬉耍逗笑了,赵楠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是两个很有趣的男人呢,他们一个在城市里长大,一个在农村中成人,虽然都有着共同的理想,但他们处事的风格和做法却截然不同:一个热情奔放,就像他的那把口琴,时刻都有可能奏出悠扬的琴音。一个沉稳含蓄,就像他的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眸,安静沉稳,一动不动,人们很难弄懂那里面究竟深藏着什么秘密。只有那不时跳动着的眉宇,才能够说明在他的胸中正酝酿着一个伟大的计划。

赵楠深深地喜欢着这两个男人,她喜欢他们的青春活力,也喜欢他们的智慧聪颖,张学武激情四溢的求爱让她心动,而刘涛悉心入微的关照却又使她心摇神驰。她爱恋着刘涛,刘涛对她有着兄弟般的情谊,但是正是这兄妹般的情谊,却成了他们相互难以启齿的阻隔。她曾等待过刘涛,等待着刘涛说出那句让她眩晕的话来,但是她却始终没有听到刘涛的那句话。她曾经非常失望,她怀疑刘涛是否真的爱她。那时她甚至这样想,只要刘涛向她说出求爱的话来,她就立刻答应他的请求,但是她却最终没能等到那句话,这使她的年轻的芳心空空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望的日子。多少温馨的日子在糊糊涂涂的等待中远去了,忽然有一天他们发现世界变了,变得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那些先前并不怎么明晰的生活轨迹,忽然一下子清晰起来,而且他们发现,他们的各自的生活轨迹竟然是那样的互不相同,这使他们先前建立的理想世界化成了泡影,也使他们的爱情思想沾染了世俗的平庸。

“这没有办法,因为人首先得生存,如果连生存都不能保障,还谈什么爱情?还谈什么理想?”这是张学武在周末沙龙上发表的对于生活和爱情的理解。他说过的这句话,似乎说出了一个真理。当时,赵楠听了他的这些话,内心里十分感动——许多好日子过去了,伴随时光的流逝,这些年轻人都一天天地长大了,在他们年轻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对未来人生的思考。

“好了,谁也别再说什么了,难得相聚,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你们俩在宋刘庄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我们非得好好庆贺庆贺不可……”赵楠提议应该认真举办一次聚会,以庆祝他们在南大的团聚。刘涛欣然应诺,并说这次聚会由他来做东。但张学武却不以为然,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表现得有些冷淡。

赵楠不同意刘涛做东,说刘涛不过只是一个军人,并不见得有多富有。刘涛笑着鼓吹说:“你别忘了,我同时还是一个商人呢!随便一些零花钱还是能够赚得到的!”

对于刘涛的能干,赵楠十分清楚,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他是一个军人,她不相信刘涛在服役期间还能弄出钱来。

“我有业余工作。我在经商。只要推销出去一批货物,就能得到一大笔丰厚的回报……”

刘涛的话令赵楠和张学武十分吃惊,赵楠批评刘涛说:“你这是不务正业,小心触犯纪律!”

“不妨事的,不过是闲暇时间发发信、打打电话,联系好了才出手……”

“还是小心一点好……”赵楠很不放心地提醒刘涛,张学武也表示担忧。

大家说着话,商量好了聚会的去处,便一起离开学校,到外边去“放风”——城市里新近正在兴起学跳交谊舞的音乐沙龙,那是青年们最爱去的地方,张学武提议到那里去遛遛。

赵楠说去那里没有多大意思,还是去看电影的好。据说今晚上映的电影是《泪痕》和《小花》,那是两部让人落泪的片子,属于伤痕文学的代表作品,上映后在全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也有人说是《甜蜜的事业》和《海瑞罢官》,那也是两部不错的作品。那是两部新近才被平反的电影,据说当年这两部电影一拍出来,就受到了查封,现在文艺界正在给平反昭雪呢。

刘涛的想法跟他们俩的意见都不相同,他提议还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好,大家不容易相聚,既然聚在了一起,就应该好好交流交流思想。

对于刘涛的提议,赵楠和张学武不置可否,说到时候再说。三个人的提议都不一样,一则说明他们的想法不同,同时也预示着这次相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不管他们去哪里,肯定都只是一种逢场作戏的应景罢了,决不会以高兴和愉快的结局收场。当然,赵楠可能是个例外,因为在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中,她是决定游戏规则的角色,谁能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