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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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听说要去保地,到郭云家来议事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在郭云家的院子里聚成一堆,共同商议怎样去保地。郭平想到的办法是保地的最好办法,大家一致赞同。在保地的问题上,大家没有二话,叫出力就出力,叫出人就出人,绝对不打退堂鼓。

一番七嘴八舌的争论之后,大家公推赵长生、郭长喜两个“高中生”书写请愿报告。这两个慨然应诺,在大家的授意之下,写好了“请愿报告”。报告写好后,大家便争着往报告上签字按手印。领头的商量定,先找村委会说话,看看陈书记怎么说。如果他肯替我们说话,我们便听他的,让他去给我们保地,如果他不肯出面,我们便去找镇上说话,镇上不管,就直接找县上。没有什么可怕的,为了保地,就是坐牢也值得。

郭云是组长,宋富是力主保地的人,他们两个被大伙簇拥着,捧着签名报告,怀揣那张地图和宋刘庄的土地证,来到了村委会找陈书记说话。

陈书记笑呵呵地接待了郭云一行,接过他们递上来的报告。看一看,然后笑着说:“你们不是要开发滩川地,你们是试探那些地是不是要割让给移民。‘开发沙漠,造福人类’,这是国家进行环境治理的大政策,任何人没有理由进行破坏和阻挠,你们首先要明白这一点。至于要不要割让滩川地给山区移民,这也是开发沙漠的重大举措。我们必须要有大局意识……再说啦,那些滩川地,不定还是不是你们的土地呢。国荒地的所有权属于国家所有,那些滩川地,应该是国荒地……”

“绝对不是国荒地,那是我们的土地。我们有证据!”郭云听了书记的话着急起来,他一边大声争辩,一边将宋富他们找来的“证据”拿了出来。

陈书记有些吃惊,他也没有料到这些人会拿出“证据”来。他接过郭云递给他的地图和土地证,掏出老花镜来戴上,仔细地查看起来。

这是几张已经发了霉的“老古董”,其中有一张地图,从地图上标记的时间来看,已经有整整三十年的历史了。地图绘成的时间是1952年,应该说那时正好是土改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但是,东风村的土改是如何搞的,老实说,尽管陈书记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但是因为限于当时自己的年龄,已无法记得具体情况了。对于这张地图和这张土地证,他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他看着这些东西,和郭云一样,心中暗自诧异,他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弄到了这些东西?

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是宋富花了一千块钱,从镇里的“大儒”陈明道的手里买来的!为了保地,宋富舍得花这样的钱。再说,如今的宋富已经不稀罕一千块钱了。

陈书记笑道:“并不是你们认为的白占不白占的事情……防治风沙,开发沙漠,这是国家的大事,谁也不能阻挡,也不能对此有抵触的意见和行动。也就是说,我们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至于地图和土地证,怎么说呢?应该是历史的事情了吧?土地是属于国家的,这一点毫不含糊,说土地是谁谁谁家的,这是没有道理的……村民意见大,那是村民不懂国家的土地政策……”

陈书记耐心地给宋富等人解释这次沙漠开发的性质和目的,希望他们能够正确领会国家政策,积极配合县上搞好土地的使用工作。

之前,陈书记已经听到了村民们对县上的决定有意见,但是他想,问题可能不是很严重的,安置移发的地方,昔日都是些破沙滩,村民们是不会太看重那样的土地的。尽管他也知道那些破滩烂地虽然各有归属,但到底是从来未耕种的荒滩野地,有史以来,就没有人把它真正的当做过耕地,县上在安排工作时要求他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他还想,就这样一些破滩,有什么可做的工作,因此,根本没把它当回事来对待,让他压根也想不到的是,村民们会把这些破滩烂地看得这样宝贵。因为没有很好的思想准备,他被宋富这伙人弄得非常被动。

陈书记应付不了宋富一伙人的质询,忽然想到了一个脱身的办法。原来他想到,移民搬迁的工作,目前还只在部署的阶段,具体如何搞,县上也还没有明确发文。他觉得,县上要割占这么多的土地安置移民,必然得有一套完整的政策,这套政策肯定包括针对移民的政策,也包括对原住民的政策,总不能把尺子往地上一拉,就算完事。因此,要想有个说法,还得等到县上的政策下来。

想到这些,陈书记就对宋富他们说:“这么大的事情,县上肯定会有安排的,我们任何人都不能胡闹。随后我就到镇上去,看看镇上是怎么说的,有可能的话,我还要听听县上是怎么具体安排的……按道理,县上也得给大家说道说道,割占这么多土地,总不能一声不吭……你们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尽管给我说,我会把大家的意见和想法如实向上级领导汇报的。”

大家听陈书记这么说,知道割占土地已经成了定局,个个心中有气,就七嘴八舌地胡骂起来。有的骂这是强盗行为,有的骂地方上的领导是吃软蛋的,说他们只知道巴结领导,却不知道给地方上办好事,是典型的败家子。总之,是人人心中有气,人人都对割占土地的政策不满。

这样的话说了不少,但都是气话,没有一句是中用的。郭云觉得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严厉制止胡乱骂人的人,说要想保地,就必须得给上面讲清道理,这样才能解决问题。大家觉得郭云说的有道理,就都住了嘴,公推他给陈书记反映大家的具体要求。

郭云本来是不想露头说话的,他是组长,他不能带头跟领导过不去,可是大家的胡搅蛮缠,却又使他非常不满,现在他让大家公推了出来,觉得如果自己推诿扯皮,反而会让大家耻笑,也就只好出面说话。

郭云被大家推拥着,没有一点退路,他索性心一横豁了出来,心想,不管是得罪人,还是犯法坐牢,此刻,他必须得站出来说话。于是他站起身,掏出自己的纸烟来,给书记装烟。

宋富见郭云要敬烟,知道他要代表大家说话,就赶紧掏出自己的纸烟来给大家分发。他首先给书记敬上,然后又给大家分发。男人们得了宋富给分发的纸烟,各自互相划火点烟,气氛缓和了许多。

郭云把烟点燃了,使劲吸了一口,然后把吸进口中的烟雾吐出来,让浓烟将自己的脸罩住,这才慢慢说道:“实际上,也没多少说的……大家的说法和要求也就两个。一个是说,县上搞沙漠开发,移民安置,只考虑了移民的利益,却没有考虑原住户的利益。大家认为这是不公平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县上领导,不能偏一个向一个……过去,老住户们吃沙咽风,没有少受罪,并没有谁出来关心关心,如今黄河水引过来了,大家只说苦日子熬到头了,都盼着开出地来发家致富,却没想到县上要把我们的地割走。把这么多的地割让给别人,上面也没个说法,大家觉得上面做事不公平。割占掉这么多地,还叫我们活不活了?而且……”

郭云本想慢慢把话说清楚,但是嘴一张,气就来了,一气,也就忘了自己是村干部的身份。他越说越气,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八度。

他正讲得起劲,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就赶忙停下话来,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促使他惊醒的是,他说的“而且”后面的话,那是非常过激的话,性质好像非常严重,他想说“山里人县上有当官的,当官的偏向山里人,以权压人,欺负我们原住户,剥夺我们原住户的利益”。但是,这些话是很敏感的话,他怕说出来引起陈书记的反感,就临时改口说:“还有另一种意见,有些人说,也不是不同意割让土地,但是得给一些补偿,白占,说在哪里也行不通。”

“补偿?怎么补偿?这是挺新鲜的说法呢……我还从来没听说使用国家的土地,要给谁补偿的事。纯粹是自私心在作怪,是典型的小农意识……”陈书记有些吃惊,他想不到宋刘庄的村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在他看来,一切土地都归国家所有,国家有权规划和使用土地,但是,宋刘庄的村民,竟然提出要县上给他们的被占土地进行补偿,这明摆着不是在犯法吗?

陈书记这么想着,就对郭云一伙说:“要补偿,恐怕不恰当吧?你们必须要知道,国家是禁止买卖土地的犯法行为的……不过,我可以把大家的意见和要求如实向镇上汇报!”

不知怎的,陈书记忽然提高了声音,态度坚决地表示要把他们的意见和要求如实向镇上汇报。

“你只管反映我们的意见,成不成,是上面的事情……我们不怕,县上也得让老百姓生活,他们不能太霸道!”郭云尽管捡好听的话说,但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陈书记的话语气太重的原因吧,他忽然来了气,忍不住说了一句叫他也没有想到的气话。

“这才刚刚开始,大家不必着急……你们的意见,我一定如实上报。可以肯定地说,上面是不会不管大家的利益的,肯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只是有一个时间的问题,绝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决问题的。”

陈书记不计较郭云的气话,根据他的分析,给大家给了这样一个说法。

得到了书记“说法”,村民们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们想想这事也确实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得清的,就暂且把这话打住,闷闷不乐地离开了书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