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11142400000020

第20章

郭云从沙坡上爬起来,往远处走了几步,解开裤腰带,从裤裆里掏出尿器来,照准一棵枯死了的蒿子准备排尿。但是,等尿液刚刚排出,他却连忙将它止住——原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要用这泡尿浸泡干枯的沙冰草呢。沙冰草被水浸湿,就会变得柔软坚韧,社员们用沙冰草搓制出来的草绳捆绑砍伐到的柴草!

郭云把尿器收进裤裆勒好裤带,吩咐张学武说:“如果想撒尿,就先忍忍,等我弄些沙冰草回来再尿。我要用尿泡沙冰草呢。”

张学武答应着郭云,起身收集柴火,而郭云却去采拔沙冰草了。等张学武把柴火收集在一起,郭云也拔来一大捆沙冰草。他先在沙坡上挖出一个沙沟来,然后把沙冰草放到这个沙沟里,这才掏出尿器,把憋了大半天的那脬尿淋洒在了沙冰草上。

他撒完了,又招呼张学武也过来撒。张学武却说他现在不想撒尿。郭云知道他害羞,便笑着骂道:“把你的那个小牛牛儿,老子见过的多了!是男人,谁还不长那玩意儿?你要不撒,草便渗不湿。草不湿,我们无法搓绳。快来撒尿,这是任务。”

郭云这么一说,张学武也不好再做推辞,他只好叫郭云站远点,这才扭扭捏捏地掏出尿器来,把他的尿液也撒在了这些干沙冰草上。

等张学武把尿撒完了,郭云赶紧用沙子埋住沙冰草,他说这样一来,水分就不容易被蒸发掉了,捂一捂,水分就会被沙冰草全部吸收掉,那时,才能够用这些沙冰草搓草绳。

一番折腾,搓好了绳子。郭云这才把砍下来的柴火捆成捆儿,然后再把柴捆儿背到沙湾外边等待装车。

背柴捆儿是非常辛苦的事情,一般来说,一个柴捆儿有六七十斤重,力气好的人一次可以背三四个,像张学武这样的,一次只能背一个,如果是再大一点的柴捆儿,可能连一个也背不动。郭云和张学武一上午砍了八九个这样的柴捆儿,再加上两个羊倌砍到的,装一大车还是没有问题的。

两个人捆好柴,开始往沙湾外边背柴捆儿。

郭云把背柴的绳子铺开,在绳子上摞上三四个小柴捆捆住,用绳子挽上“背肩”(就是背柴用的绳套),然后把这个捆好的柴捆儿竖起来,让张学武扶着,他却背靠这个柴捆儿跪下去,把自己的胳膊套进绳套里,准备背起柴捆来。

做好了这些准备,他俯下身体,指挥张学武把柴捆往他的背上推,尽可能让柴捆儿全部压在他的背上。等到感觉柴捆的重量全部压在了背上,才开始使出浑身的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而那捆小山一样庞大的柴捆,也同时被他摇摇晃晃地驮了起来。这时候,张学武突然看见郭云额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脸颊上、脖子里充满了紫血,紫黑的血聚集在他的黝黑的皮肤下,使得他的颈子变得青筋暴突,皮肤一片绯红,而他额上的汗水也涔涔涌流出来,就像汩汩流淌的小溪一般。

看着眼前的情景,张学武的心中一阵难过,鼻子一阵发酸,眼里不觉蒙上了一层泪雾。他知道郭云这些人所以这样不要命地劳作,完全是为了能够有一个比较舒适的生活。

郭云背着柴捆儿一步一步地往沙湾外边走去,张学武被这种精神深深地打动了。他从郭云的身上读出了中国农民的勤劳和善良,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农村生活的艰辛和不易,使他实实在在地看到了生活在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人们,是如何同艰难的生活斗争的。从郭云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世世代代的腾格里人,就是这样背负着生活的重压,艰难地跋涉在茫茫沙害之中,延续着他们毫无希望的生活的情形。

张学武被郭云的劳动精神深深地打动了,但是郭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有什么叫人感动的地方,不仅郭云觉得这没什么值得让人感动,就是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也觉得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模样。他们认为,像这样的背负,其实是再也正常不过的,沙漠是他们的生身父母,沙漠给了他们活命的宝藏,从沙漠中索取赖以生活的财富,他们没有理由不向沙漠下跪,他们没有理由不向沙漠弯腰。生活在腾格里沙漠边缘上的人们,对沙漠的感情是虔诚的,他们觉得在伟大的沙漠面前,他们没有一点骄傲的理由,如果要向沙漠索取财富,那么就必须要将自己的血汗留下。再说,沙漠里的东西,如果不用肩膀背出来,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弄出来?

虽然郭云他们是这样想的,但张学武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郭云们的劳动,简直就是在用宝贵的生命换取着那最简单最原始的生存条件!

张学武深受感动,决定向郭云学习。他照着郭云的样子,用绳子捆住一个柴捆儿去背。他知道他是背不动两个柴捆儿的,他只能背一个柴捆儿。他想,背走一个少一个,不管怎么说,这是对郭云的一种帮助。

张学武拣了一个比较小的柴捆儿去背。他拼出所有的力气挣扎了一番,终于背起了一个柴捆儿。他背着柴捆儿走了几步,觉得肩上的这个柴捆儿就像小山一样沉重。他的两条腿开始打起哆嗦来,勒在肩上的绳子也像刀子一样,欲要嵌进他的肩膀,令他的肩膀十分痛楚。但是张学武咬牙坚持着,艰难而吃力地挪动脚步,跟着郭云的脚印不停地向前走去。

前往停车的地方要经过四道沙梁,要翻越这几道沙梁,少不得要爬沙坡,过沙湾。张学武在翻越第一道沙梁的时候,就栽了跟头。那是一个并不算太大的沙坡,看上去还不到十来米高,但是这面沙坡却比较陡峭,它的坡度大约在五六十度左右。沙漠中,沙丘的坡度大都是这么一个度数,更陡峭的,那就要达到七八十度了,虽然坡度大,但进沙漠的人是不怕这样的沙坡的。

张学武来到沙坡前,顺着郭云爬过的地方往上爬。背负东西爬上这样的沙坡,只能手脚并用,张学武从郭云留下的痕迹看出,郭云就是这样爬上去的。

张学武学着郭云的样子爬到半坡上,就再也没有力气往上爬了,一股冷风吹来,吹得他背上的柴捆儿摇摇晃晃。他控制不住柴捆儿的扭动,一个趔趄跌倒在沙坡上。

张学武一跌倒,就越发控制不了柴捆儿的平?,人和柴捆儿缠绕在一起,顺着沙坡一直滚到沙湾的底部去了。

张学武滚到沙湾底部,因为被柴捆儿压着,头脸上有好几处被柴草弄破了,渗出了殷红的血珠,样子十分狼狈。他很不服气,从沙湾里爬起来,再次去背那捆柴火,但是他发现,这一刻他却再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了,这捆柴火好像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十斤,任他怎么用力,也无法将它背起来了。

张学武背不起这捆柴火来,只好采用拖拉的办法。他想:就是拖也要把这捆柴火拖到这面沙坡上去。他抓住一根粗壮的柴根,使出浑身的力气使劲拖拉。等郭云返回来,张学武居然把这个柴捆儿弄到了坡顶上。郭云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喜爱,嗔怪他不该干自己干不了的事情,说挣坏了身体可不是一件啥好事。说完再也不许张学武干这样的蠢事。

中午时候,大家把柴火装上大车,由车把式刘万东在前面驾车,大家在大车的后边推搡。大家连推带抬,好一番折腾,才把装着柴火的大车弄出了沙漠。

刘万东把柴火运送到队上去了,大家仍然留在刘家井上,准备第二天仍进沙漠砍柴。

送走了大车,大家照例休整。因为第二天还干这样的苦累活路,所以必须得抓紧休息,休息不好是没有力气劳动的。进沙漠干活,这是很苦的活路,最强壮的劳力面对这样的苦差事,也做不到连续劳作,况且这些人还只是一些体质很弱的城市知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