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没有你说得这么简单!你别走!”摩天岭的村民们围住了郭云。朱文强黑着脸,满嘴喷着酸臭的酒气,劈胸膛抓住郭云的衣服骂道,“你把老子们当成啥人了,想怎么耍便怎么耍?你听好了,宋刘庄这块地,老子们还就是买定了!”
“跟他罗唆什么?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骗子!”
有人喊着杀声,威胁要打死郭云。
挨打,郭云并不害怕,如果挨一顿打,就能了结了这桩事情,他倒宁愿挨一顿打。问题是摩天岭的人死活不要钱,他们下定决心要买地,而宋刘庄的村民又死活不让卖地,他原来还想等出卖了这块地,他也就能够好好干一点事情了,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一个结果。今天,他是来跟朱红强商量退钱的事情的。但是,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话刚起一个头,大家就知道了他的来意,还没等他把话说明白,摩天岭的村民们便吵嚷上了。
“你看得出来,这恐怕不行。”朱红强说,“摩天岭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为了买这块地,全村的人可没有少吃苦头。别的都不说,光为钱的事情,有些人家可以说连锅碗都变卖掉了,现在却说什么要退钱!就算我让退,可大家同意吗?这个责任我可不敢负。”
朱红强没有想到郭云竟然是这样一个无用的人,气得脸上没有了一点血色,说话都有些不利便了。
“问题是村上的人死活不同意卖地,这让我有什么法子?我也是想帮你们的……”郭云也不示弱,提高了声音争辩。
“帮忙不帮忙,我们不管,我们给你的买地的钱是真的!为了给你们找钱,老子们连个像样的年都没有过上,这会儿却说什么不卖地了!”朱红强家的地窝子外边站满了摩天岭的人,有人在外边扔进来了这样一句骂人的话。
“合上你们的嘴!如果不会说话,请到河滩里学去!”
朱红强责骂外边骂人的人。他虽然表面上责骂村上的人,心里却暗暗赞同,因为村民们的叫骂,正好给自己的话增加了分量,但为了把事情处理好,他还是竭力营造良好的氛围,他想跟郭云争吵是争吵的事情,他们是朋友,他们怎么吵闹都不过分,而让别人在旁边明敲暗打,这显然不是正人君子的作为。但是,毕竟他对郭云的做法十分生气,因此,在责骂村民们的话中,也明显地透露了对郭云不讲信用的不满,甚至是愤怒,这种不满和愤怒的情绪刺激着愤怒的村民,有人索性撕破了脸跟郭云争嚷起来。
“原先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弄来弄去,却原来是一个骗吃骗喝的家伙!说话不算数,算什么男人哩?你那张嘴,简直连女人的什么都不如,还有脸跑来丢人现眼,快碰死去吧!”
“早点赶出去,免得脏了老子们的地方。啥东西呢,人模狗样地蹲在人家里,充当的是什么大尾巴狼……”
郭云实在听不下去这些骂人的话了,他气得一头冲出朱红强家的地窝子,就要往回走。
郭云气呼呼地走出了朱红强家的地窝子,迎面撞到了朱文强的身上,被朱文强一把撕住了他的衣裳。
“干啥?要打人吗?”
“打人又怎样?就是杀人,也是人干的!”
朱文强喷着一嘴酸臭的酒气,揪住郭云的衣襟不放,眼睛里喷射着逼人的寒光。
郭云并不怕他,一把拨开朱文强揪着他的衣服的手,对着朱文强的脸骂道:“朱家娃子,我X你的妈妈!你喝上那么三盅子猫尿,逞什么能哩。来,老子害怕你得很!有本事你娃子动老子一下看看,看老子有好果子叫你吃没有!”
朱文强被郭云一通臭骂,气得暴跳如雷,凭着几分酒劲,大声吼叫着扑上去,要跟郭云拼命。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被旁边的一个人一把撕住了头发,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堂哥朱红强。
他正要发作,却见撕他头发的是他的堂哥朱红强。原来朱红强见郭云气狠狠地走出门去,紧接着便传来了吵骂的声音,他生怕村上的人伤了郭云,便紧跟着走出来送行。
朱红强看见朱文强要揪住郭云非礼,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赶过去撕住朱文强的头发,狠狠地给了朱文强一记耳光。
郭云的做法固然气人,但这不是靠打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再说郭云再不讲理,他还是宋刘庄的组长呢,人家说打狗还看主人呢,打郭云事小,惹恼了宋刘庄的人,那可就麻烦了——毕竟都是外来的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朱红强冲出地窝子,正看见朱文强欲行非礼,这使他又羞又臊,气得简直要发疯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算怎么回事情?”他大骂村民们不懂事理,简直要丢光摩天岭的人。
朱红强黑着脸,给了朱文强一记耳光,又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骂道:“X你的妈妈,苕驴!好狗还不咬上门来的客,你是个人吗?”
郭云不管朱红强教训朱文强,对朱红强冷冷地说道:“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我是没有办法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明天,我要出门去,钱的事情,我叫人给你们送来,你们有本事,你们蒇去好了……”
郭云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朝着宋刘庄的方向,也不管有路无路,一直往前走去。在他的身后,朱文强挨了朱红强的一顿打,一点脾气也发不起来了。
郭云离开了摩天岭移民点,心中一片茫然,想到前头的路,他有些害怕:宋刘庄不肯答应出卖土地,摩天岭的人现在又死活不要他们买地的钱,这算是怎么会事情?就眼前的情况看,还真弄成了捉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局面了。钱挣不到倒也罢了,自己在这中间捣鬼的事情暴露出来,可就无法活人了。
“我是个啥人呢?曾经好坏也是个大家公认的好人呀。看我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这叫我如何活人呢?”
他后悔当初不该使小心眼,做下这样丢人的事情。
“干脆走掉算了!管他们怎么闹怎么闹……”
郭云忽然想到了出逃的招数。但是他随即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自己现在竟然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过,他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一千种离开这个是非窝的理由:他并没有带走他们的钱,他已经为他们尽了力了;这只是一场买卖,他只是这场交易中的一个经纪人,买卖不成交,这不是他的责任;他是有家的人,他也得养活自己的家人,他得出门挣钱养家;两下里都互不相让,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调解这个矛盾了,至于以后怎么办,随便他们两边自己怎么处理,他不是主要的当事人;不能继续蹲在家里了,再蹲,非出大事不可,两边村民们的表现已经看得非常清楚了,都是不好惹的老虎,发展下去,肯定是打架的事情,一旦动起手来,他是第一个要着祸的人,不但摩天岭的人不饶自己,就是宋刘庄的人,他们也不能轻饶自己……
郭云为自己的溜走找足了理由,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事到临头,却犹豫起来。他想,这样走了,能够对得起谁?过去,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呀,难道仅仅为了这么些事情,我就要放弃自己做人的尊严?
——郭云想要离开这个是非窝,通往外边的路也很宽敞,可他却无法迈开那沉重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