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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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张学武不能把对赵楠的情爱表达出来,心情十分郁闷,这一段时间,无论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洪文革看出了他的不快,试探着问他是不是闹“相思病”了,他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就把自己的苦恼对洪文革说了。

洪文革听了张学武的话,不禁哑然失笑。他说:“别傻了,我说书呆子,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个城里人呢!最烂糟的城里人也是城里人,怎么能暗恋上乡下的一个小姑娘呢?真是开玩笑!”

“乡下怎么啦?这是剥削阶级的思想!如果看不起劳动人民,离反动派也就是一步之遥了。都是什么年代了,你为什么还有这样落后的思想?”

张学武的态度十分坚决,严厉批评洪文革思想反动。

洪文革连连摇头,表示大惑不解。

洪文革见张学武对赵楠动了真情,也就严肃起来。他给张学武出主意说:“你也真是傻得可爱,为什么不写封信试试呢?赵楠又不是不识字,人家是高中生呢……不过你得注意,不管怎么说,农村女孩还封建得很呢,万一人家给你一个迎头痛击,你可别想不通弄出啥悲剧来。那样,就什么意思也没有了。”

张学武说:“也不过是喜欢而已,还不知道人家喜欢谁呢?写信问问她,倒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人家不愿意,也好下台,免得两下里都很为难。”

他就写了封信,叫洪文革给赵楠送了过去。那信这样写道:“楠,很多天来,我都被内心深处掀起的波澜折磨着。我没有心思学习,也没有心思劳动,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你了!你可曾知道,当初升的朝阳染红满天的云霞,雄鸡唱醒大地的时候,我对你的思念就又变成了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急切的渴盼!你的美丽的倩影,你的甜美的笑脸,你的温柔的话语……这一切,一起化成了无穷的魔力,强烈地吸引着我的心灵,使我无法拒绝对你的迷恋。这种时候,我对你的思念就更强烈了……我觉得没有你,我将无法生活下去……我不能没有你,也许我的出生,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了你……我是为你而生的。答应我吧,让我做你的伴侣……

也许我的表达过于直接,使你生气了。但是,我没有更好的语言表达我对你的挚爱。请原谅我的鲁莽吧!

请不要以年龄还小为由拒绝我。我知道你的年龄还小,今年才十四五岁。而我也才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呢!但是,我知道,我对你的爱是纯洁的,是无私的!绝不是世俗的占有,也不是无知的游戏。是至纯至洁的爱!我爱你海枯石烂,天长地久,一生无悔!我将以我全部的热情和生命,伴随你走过此生,为你遮挡人生的风霜雪雨,书写人生道路上最动人的爱之乐章……”

张学武的信写得很美,也很动人。他写好这封信后,就用稿纸糊了一个信封儿,然后把它装在这个信封里仔细地封好,才交给洪文革。洪文革不敢怠慢,当天便把这封信送出去了。因为就在一个队里的缘故,赵楠下午放学回到家后,就收到了这封信。

赵楠读完了张学武的来信,被信中的内容震惊了。她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上去文静腼腆的小青年,肚子里竟藏着这样的货色。而且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伙子经常往她家跑,却原来是爱上她了!

赵楠虽然知道自己的年龄在农村里已经不算小了,像她这样大年龄的女孩子,在农村已经早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早就是媒人眼中的香饽饽了,可像张学武这样用写信的方式来表达爱情的,她却听也没听过。这使这个农村姑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想,就算是自由恋爱,中间也应该有个人引见才好,像这样算什么呢?暗地里传书送信,而书信又都是男欢女爱的话,怎么能不叫人认为是私通呢?

赵楠这么一想,心底里涌起了莫名的恐慌。她赶紧把那封信装起来,找一个自己认为是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生怕这东西被母亲发现了,招来责骂,或者被别人发现了,那可就成了被人笑话的事情。其实,她用不着害怕,母亲压根就不识字;害怕被别人发现这是应该的,男女情爱的事,本来就是自私的,哪里有把自己的私情都拿出来,然后向全世界表明的道理。

赵楠把张学武的求爱信收了起来,但是她的内心世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封信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点燃了她的情爱世界的大火,使得她的本来十分平静的心海,掀起了层层波澜。

赵楠的感情世界发生了强烈的震动,有多少次,她都希望自己将来能够嫁给一个城里人,但多少回都让她将这种想法坚决地压到了心海的深处。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城里人,这希望缘于对知青们的羡慕,从知青们进村的那一刻起,赵楠就产生了这种想法。那时,她并不知道城里有多好,高大的楼房,宽敞的马路,明亮的电灯,这些东西给予她的印象都不十分清楚,要叫她说出确切的模样来,她似乎也很难说出自己对城市生活的具体印象。如果硬要让她说出一个具体的形象来,她似乎也只能说到城里人干净漂亮的衣物,以及白净细嫩的头脸,其他似乎也说不上来什么。尽管只是这么一些印象,但也已经使她非常向往了,并且因为对这些生活的爱慕,使她一想起来,便激动得颤抖不已。她想:做一个城里人是很光荣的事情呢,他们漂亮干净,还能说普通话。不说这些,单是他们的身上散发着的那种香甜的香皂味儿,也是很诱人的呢!但是,赵楠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只是一个乡下人呢,乡下人想做城里人,那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赵楠的心里灰灰的,她想,一个乡下人凭空羡慕人家城里人,有什么意思呢?于是她的想做城里人的美好梦想,也就像风中漂浮着的肥皂泡一样,飞着飞着,便“嘭”的一声破灭了,就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徒添了许多无谓的惆怅。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张学武,这个城里来的英俊的小伙子,却给她写来了求爱信!她就想,假如答应了张学武的请求,那将又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呢?那不就可以成了城里人了么?

赵楠的心跳速度猛然加快,白皙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淡淡的红晕。她一阵眩晕,脑海里升起了一个奇异的画面:宽阔无垠的碧绿草地上,浅浅的草丛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五彩的鲜花,草地上面,是洁净纯情的碧空,碧空中,雪白的云彩闪射着悦目的光芒,朵朵云彩自天际缓缓飘来。忽然,云中显出一个英俊的青年来,那青年手捧着鲜花,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向着她飘来。她也飘飞起来了,洁白的纱裙随风翻飞……

但是,她却自卑起来了。她想到自己不过只是一个贫穷的农村姑娘。想到这些的时候,她的脑海中闪现出的美景消失了,那个英俊青年的面容,也变得模糊起来,一种难言的悲伤,弥漫了赵楠的心田,使她的内心世界受到了重创。

赵楠的心情非常颓唐,她把摆放在炕桌上的书本收起来,拉开被子,蒙住头心情烦乱地睡了觉。她想,张学武怎么可能爱她呢?虽然那信热得能够融化一切,但那不过只是情窦初开的男孩缺乏理智的痴语,等那燃烧的激情退去,最初的狂热熄灭,那时,一切复归于宁静,张学武还是张学武,而她却不再是她。那时,她该怎么办?山还是山,水却不能停住它渐行渐远的脚步,一个田垄间长大的农家女儿,又能奢望些什么呢?再说张学武能够写信求爱,刘涛对于自己的帮助,又何尝不能理解为是对自己的恋爱?

想到这些,赵楠的心里一点也没有了主意,她觉得就像迷了路,面对空阔的四野,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