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刘涛苦苦思谋想不出好计策来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却撞到了他的面前。
这天下午,吃过晚饭,刘涛拉着他家的灰叫驴到涝池里去给驴子饮水,打老远,刘涛便看见张学武正由郭长喜护持着,骑在郭长喜家的大母驴上玩耍——城里人很难见到驴子,知青们都很喜欢这个温顺的动物。看到乡下的孩子们骑在驴背上玩耍,他们便也想尝尝骑驴的滋味。这天,张学武吃过晚饭在庄子里胡溜达,看见郭长喜去给他家驴子饮水,就央求郭长喜让他骑驴子玩玩。郭长喜说母驴正在发情,不喜欢让人骑。但是张学武不听郭长喜的话,坚持要骑。郭长喜无法,怕得罪张学武,只好牵住驴子,护持张学武骑上驴背。这会儿,张学武正玩得热闹呢,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向他袭来。
刘涛家的大叫驴看见郭长喜家的大草驴,立刻抖擞起了精神。它翘起嘴巴,对着空气嗅了一阵,马上便在空气中闻到了这头母驴正在发情的骚味。大叫驴变得异常兴奋,它高声鸣叫着,并且拼命使出劲来,想要挣脱被刘涛牵拉着的缰绳,去跟郭长喜家的草驴做爱。
一开始,刘涛还紧紧地抓着牵拉驴子的缰绳,坚持不让它挣脱。后来,刘涛看见张学武骑在郭长喜家的驴背上,玩得正自开心,心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坏主意:为什么不放开叫驴去追那草驴吓他一吓?他知道,只要放开了驴子,这叫驴必定冲那草驴飞奔而去,那草驴见叫驴追来,必然会扭捏作态,连跑带踢地嗷嗷鸣叫。这样一来,必定会叫那骑在驴背上玩耍的张学武吓破狗胆。想到受到了惊吓的张学武屁滚尿流的狼狈相,刘涛竟被这忽然涌上心头的坏主意及其由此而产生的结果逗乐了。在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滑稽的场面——自得其乐的张学武,正骑在驴背上摇头晃脑,他家的灰叫驴嗷嗷鸣叫着,像一阵风似地冲上去,一跃而起……张学武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骑在驴背上不知所措,一副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灰叫驴哇哇鸣叫着,一边叫唤,一边将它的那根烧焦了似的黑黑的生殖器举起来,对准张学武有力地戳去……真是让人解恨得很呀。
刘涛这么想着,把手一松,故意放开了那被欲火燃烧着的灰叫驴。
灰叫驴挣脱了刘涛的束缚,就像一头获得了自由的雄狮,呜哇呜哇地高叫着,撒开四蹄,朝着郭长喜家的母驴扑去。
那母驴被郭长喜牵着,无法脱身,见灰叫驴扑过来,又跳又踢,大动作地扭动起来。
张学武果然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坏了,骑在驴背上不知怎么办才好。
张学武大惊失色,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一个不提防,就被狂跳不已的大母驴掀下背来。
被母驴扔下背来的张学武身体一落地,一条腿立刻被折断了。
张学武趴在地上翻不起身来,两个驴子就在他的身边跳来跳去,虽然尽力防着他,还是有被踩着的危险。
郭长喜见了这情形,吓得脸都白了。他一边打骂灰叫驴,一边把他家的大母驴往旁边牵拉,以防他们踩踏到张学武的身体。
两头驴子啃咬了一阵,大母驴乖乖就范,接受了灰叫驴的求爱,在一边做爱去了。摔断了腿的张学武,却疼得翻不起身来。
郭长喜见闯了祸,吓得哭了起来。
刘涛也害怕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严重的结果。按他当初的想法,他不过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张学武,根本没有想弄伤张学武的目的,如今弄成这种结果,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时,正是牛羊牲口归圈的时候,池塘边上聚集了很多牧人和牲口,百十头牛羊驴马挤在一个池塘里饮水,场面蔚为壮观。渴急了的牛羊驴马一头扎进水里,不管水质的清浊,大口大口地猛喝起来。爱干净的牛和马不吃脏水,它们扑通扑通地下了水,进到池塘中间去喝最清的水。更有精力旺盛的,它们还没有玩够,沿着池塘边沿撒着欢,相互追逐着玩耍。池塘的上空扬起了一团灰黄的尘埃,尘土里,弥漫着牛羊的骚臭味和泥土的腥臭味。
太阳快要落山了,圆溜溜的太阳白光光地悬在西边的空中,散发着微弱的青光,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儿温暖——这是腾格里沙漠边缘、戈壁滩上春日里特有的景象,空气中悬浮着一团一团的尘埃,它们就像大雾似的,飘浮在冰冷的空气中,遮住了蓝天的颜色,也遮住了太阳的光热,给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一切抹上了一层浅浅的灰色。极需要降下几场酣畅的春雨了,那时天空才能显出令人欢悦的蓝色来,土地也会抹上令人兴奋的绿色。
春寒未了,终日喧嚣着的北风尚未褪尽,大风扬起的沙尘也未落下,好天气的到来还需要一段时日。但是春天的气息已经来到了,虽然在春的阳光里还散布着丝丝缕缕的寒意,这寒意有时还很强烈。
一开始,大家还在看张学武骑驴的把戏,后来看郭长喜家的母驴受到了刘涛家的叫驴的骚扰,张学武从驴背上摔下来爬不起来了,大家就知道出了大事。
大家跑过来询问张学武的感觉,就知道他的腿被摔断了。有年纪大一点的牧人开始责怪起郭长喜来,说他家的母驴正在发情,不该叫张学武骑着玩耍。郭长喜则委屈地辩解说:“我不让他骑,可他硬要骑……我拗不过他,叫我有啥办法……”
“这需要你什么办法哩?你不让他骑不就对了?”
“怪我有啥用?也怪刘涛家的叫驴……要不是刘涛家的叫驴捣乱,哪有这回事儿?是刘涛故意使的坏!”郭长喜突然找到了充分的理由,把责任推给了刘涛家的叫驴。
人们听郭长喜说得有理,便把焦点集中到了刘涛的身上,埋怨刘涛不该放任灰叫驴撒野。
因为事态太严重,刘涛也怕担负责任,连忙辩解:“叫驴的野劲谁不知道?它只使了一个猛劲,就从我的手里挣脱了缰绳……再说了,如果不是郭长喜家的母驴正在发情,它也没有这么大的劲……”
大家一边相互埋怨,一边去照料张学武。
赵长生腿快,已经把话传给了知青们。这一会儿,早有一伙知青往出事的地方跑来,另有一伙,则簇拥了蔡医生也往这里赶来。
宋队长、刘会计、宋富、郭云、刘万左这些人也来了。
刘涛和郭长喜见来了许多知青,自知闯了大祸,生怕要吃眼前亏,找个机会,牵着自己的驴子溜掉了。
大家簇拥着蔡洪发来到张学武的身边,见张学武滚了一身土,趴在地上疼得直呻吟,都十分害怕紧张。
蔡医生根据张学武所指的地方,仔细地探摸了一阵,然后给大家说:“腿折了。受伤的地方,应该是左腿的小腿骨和脚腕子。初步判断,腿骨彻底断掉了。像这种情况,要想使腿好得快一些,并且不留后遗症,得进行手术接骨。接骨是最好的方法,不这样的话,腿就很可能会瘸掉。但是,这种手术在当地是没办法做的,要想做,只能到地区医院里去,或者要到省上的医院里去做。”
李学军、朱德宝几个领头的,听说接不好,还可能会变瘸子,就坚持要去做手术。
“地区医院有多远?就是省城医院,也是人去的!”李学军听出有些人产生了怕路途远的情绪,很生气地说道,“队里如果不管,我们知青们管!就是肩背手抬,也要把他抬到地区医院里去!好端端的把他弄成个瘸子,我们不答应!”
知青们这么说话,队长们再不敢推诿。再说,把个好端端的娃儿弄成个瘸子,也是他们不愿意的事情。宋队长当即决定送张学武到地区医院去做手术,并说:“进城的小火车在吃过晚饭后才过来,这会儿往车站上赶,还来得及。”
说话的同时,宋队长便派人到公社里去汇报情况,要求公社里打电话给张学武的家里,通知张学武的家人料理治病的事情。
蔡洪发不敢离开张学武半步,他得照顾张学武的折腿。蔡洪发说,受了伤的腿,再也不能受到碰撞,保持原来的受伤状态,对手术很有好处。
因为蔡洪发这么说,有人便去找抬人的工具。
郭长喜和刘万左找了一圈找不到东西,生怕耽误了进城的小火车,心里急得发慌。情急之下,刘万左却突然想到用门板抬人的办法。他对郭长喜说:“能不能用你们家的门板去抬人?我看你们家厨房门上的门板正合适,不如就用那块门板。”
郭长喜听刘万左说得有理,又想祸是自己闯的,只要队里不追究自己的责任,用用门板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就卸下自家的门板,两个人抬着门板,一溜烟往张学武出事的地方赶去。
去地区医院做手术,那得有人陪护。知青们把张学武的铺盖行李拿来,有细心的女知青还把张学武换洗的衣裤也装了一个包给他带上。
刘万忠也来看望张学武的病情。他从人们的传说中听出是刘涛惹的祸,气得脸都绿了。回到家里,二话不说,找个笤帚疙瘩在手里,照准刘涛的腿就是一顿乱打。
刘涛却也不躲避,忍着痛让老爹出气。完了说:“郭长喜家的驴正在发情……我又不是故意的。”
“闭上你的嘴,你还有理的很呢!你还嫌闯的祸小吗?你知道他们是啥人?你惹得起吗?那些人都是敢把刀子往你身上戳的人,人家要是认为你是故意使的坏,非得叫你断了腿不可……你这狗日的,真正把老子气死哩!”
刘万忠出了气,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也赶紧去看张学武。
张学武疼得非常厉害,脸色一片苍白,汗水不断从额上渗出来,冰冷的汗水在他的脸上流出了一条一条的“小溪”。
刘万忠看了心里非常难受,在心里骂自己的儿子不是好东西,把好好的人弄成了这样。骂归骂,但是他在人面前却不敢说是自己的儿子不好,他怕知青们跟儿子过不去,弄出更不好的事情来。
李学军看张学武很痛苦,便叫蔡洪发打杜冷丁给止疼。
蔡洪发说没有杜冷丁。
李学军说:“没有杜冷丁,其他药也可以。只要能减轻疼痛就打。”
蔡洪发就从卫生箱里翻出几支安痛定针剂来,仔细地给张学武打上,希望张学武少受一些痛苦。
看看火车进站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宋队长吆喝人们赶紧往火车站上赶。
郭长喜听见宋队长吆喝着叫抬人,领头抓住了门板的一角,大家也一拥而上,人人搭手上去,抬起躺在门板上的张学武,一路小跑,往车站上赶去。
张学武是个小青年,一百余斤体重,因为搭手的人多,抬起来倒也不觉得有多重。大家齐心协力抬着门板,放开脚步往车站上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