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会到来的明天二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习习微风轻轻拂过，整座山林仿佛都沉浸在睡眠之中。只有草丛间轻微的异动，显示出隐藏于平静表象下的汹涌危机。
“程昀，我这边准备好了。”关萤悄声说。
“我也OK。”程昀顿了一下，又说：“小萤，从刚刚进入树林，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嗯，有的。”关萤坏心轻笑。“他说你的桃花运即将终结，你下半辈子要当和尚了。”
“跟你说正事呢！”
关萤望向乌云沉沉的上空，漫不经心的笑道：“危险系数越高，游戏越刺激。有你们做伴，没什么好担心的。”
“哼哼，是拉我们当垫背吧。”
“你太单薄了，垫着不舒服。”
“切，小伍最合适，对吧？重色轻友的家伙。”
关萤目光一暗，再也没有调笑的心情。
“有工夫聊天，不如来对对表，我已经就位了。”靳狂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我和小萤心有灵犀，不需要那种东西。”
关萤看了看表，淡淡的说了句。“行动。”她抬手，向后方打了个手势。
一枚高射炮划空而出，打响开战的讯号。
紧接着，从不同方位同时射出炮弹，如数击中基地外围。
基地开始反击，却只是在高处盲目的向下发射炮弹。几轮轰炸过后，不见一人下山。
“嗬，鱼儿居然不上钩。小萤，我先上去喽。”
“等等！”关萤喝住他。
“你有更好的主意？”程昀的声音中夹杂着呼呼风声，显示他正以飞快的速度前进。
“没有。但比你冲上去当箭靶子强！”关萤气不打一处来，招呼士兵跟上，陪程昀一起向上冲。
“我可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这样做的哦。”
“哼。”
“我们摆出这么大阵势逼不出他们，只能说明一件事……”
关萤扬起一抹会心的笑，与程昀几乎同时脱口。“基地兵力不足。”
是的，只有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做困兽之斗。
关萤和程昀冲出树林，果然没有遭遇强大火力阻拦。
“头儿，依我看，咱们不如一起行动，一举拿下它。”程昀呼吸平顺，笑呵呵的说。
“不必你废话，我快到了。”
“原来咱俩才是最有默契的啊。”
“少恶心。”
关萤听着他们没营养的对话，只是淡淡一笑。走到一半时，关萤突然停下。她转身，望着脚下的林海。在这没有月亮的夜晚，森林如一滩黑墨，隐隐透着杀机……
一道精光掠过盈亮的瞳眸。关萤紧张的大喊。“程昀！快回来！”
“哈？”
“我们中计了！”关萤向两旁一望，指示人马向程昀靠拢。
程昀的声音停顿片刻，再度扬起时，已没有玩笑的意味。“什么？”
“小萤说的不错，我们中计了。”靳狂慵懒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却让人无法忽视其中隐含的阴森杀意。
“怎么回事？”
“基地是空的。”
时间停滞了一秒。
“下山！”三人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袭来一枚炮弹落在半山坡。
“妈的！”关萤趴在地上，诅咒一声。引蛇出洞不成，反而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杨名士，你那边什么情况？”靳狂冷静的问。
“不太好。一大批部队潜入森林，把我和小伍隔开了。”
“好嘛，围山不成反被围了。”程昀还有心情调侃。
靳狂果断的下令。“小萤，程昀，到我这儿来。”
“杨名士，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吗？”关萤先与程昀会合，然后再向靳狂方向前进。
“不多。据我估计，也就是咱们的五倍吧。”
程昀脚下一踉，苦中作乐的笑道：“想不到刻薄的小杨同学也幽默了一把。”
“如果你能挨到天亮，我天天讲笑话给你听。”杨名士语气很淡。
然而，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沉重。
天亮……
挨到天亮都有难度，何况顺利突围！
新一轮猛烈的炮攻展开了。无数的炮弹像下雨一样在半山腰炸开。
“小萤！”程昀突然一个飞身，扑倒关萤。
一枚炮弹在他们后方爆炸，将两人震出近百米。
关萤吐出口中的沙土，甩甩头发。一股黏腻的触觉将她震住。“程昀！”
关萤艰难的爬起，程昀的身体软绵绵的从她背上滑下。夜色太浓，关萤看不清他的伤势如何，只知道他流了好多血。“程昀……程昀你醒醒！”
“嗯……”程昀呻吟一声。“嘶——”
关萤扶起他。“你怎么样？”
程昀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大概，没什么大事。”他的身体突然向下一坠，关萤用尽全力才勉强撑住他。
“你腿受伤了。”关萤招来两个手下，让他们架起他，然后吩咐其他人。“留下五百人跟着我，其他人跟靳狂会合！”
“小萤，你要做什么！”程昀最先反应过来。“我警告你，当英雄一点也不帅，你不要犯傻，跟我来那套舍己为人的烂情节！”
“我当我白痴啊，我还想多活几年，风风光光嫁人呢。”关萤踢了他一脚。“你快走吧，我留下牵制他们。”
“小萤……”程昀面露忧色。
“你受伤了，在这里只会拖累我。”关萤温柔的望着他，下一秒，目光严厉的扫视众人。“这是命令！谁不听令，我现在就毙了他！”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心一横，护着程昀离开了。
“关萤！你回来的时候敢少一根头发，我让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程昀的怒吼声传遍了整片大山。
关萤莞尔一笑，带着仅剩的五百人向相反的方向移动。
程昀和关萤分开的时候，靳狂这边也与敌人交火。
此时，天已蒙蒙亮。
满山的炮火，满山的硝烟，目之所及一片狼藉。
关萤的人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成为攻击的焦点。关萤看到密密麻麻的黑影，像蚂蚁一样缓缓向山上推进。山的另一边，程昀与靳狂合兵，点燃激烈的战火。
越来越多的黑影涌向靳狂那里，兵力的差距注定了少数方的失败。
关萤闭上眼睛。她能坐视吗？
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靳狂的兵力！关萤扬起傲然的笑。“轰山！”
居高临下，握有绝对优势的人是她！
绵密的炮火在苍郁的山峦间一字排开，天崩地裂的巨响，带着无数石头滚落，那震人心魄的气势足以令人胆寒。
关萤大咧咧的站在显眼处，身后整齐列着一排兄弟。
山下的敌人遭受到严重打击，愤怒的目光射向制造山崩的祸首。愤怒可以使人丧失理智。一支部队失去理智的结果，就是不听主帅指挥。大批的黑影掉转枪头，扑向山上的孤军。
她完全可以再制造一次山崩，但是……关萤淡然一笑。她手上没有足够的武器。
“小萤，我和杨名士会合了，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回去救你！”靳狂洪亮的声音从耳机传出。
关萤重新燃起斗志，带着手下开始转移。
“靳狂，我有个计划。”伍辰光的声音毫无预警的插入。
关萤心弦微颤，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多么令人安心……
“你们先撤回来，从后面包抄，将他们逼上山。”伍辰光的语调极轻，却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我有办法消灭他们。”
靳狂考虑了一会儿，才说：“好。”
“小萤，你能再坚持一下吗？”伍辰光轻柔的问。
“当然。你有什么计划赶快说吧。”
远远的，在树林的另一头，一个男人举着望远镜，遥遥望着战火连天的对面，神情淡漠。
黑压压的人潮如海浪一般涌上山坡。远在后方，仍然隐藏在那里的部队尚未行动。这是一次计划周密的歼灭。
伍辰光低眸，看着身旁的无线电，将属于靳狂他们的线路关闭。
“小萤，我在这里可以看到你。”
“咦？你能看到我？真的吗？”关萤忙里偷闲，开心的呵呵笑。
“嗯，我都看到了。你很勇敢。”伍辰光用毕生最温柔的语调说道：“听我说，现在向基地转移。”
“基地？可是，那里……”关萤迟疑了一下，欣然答应。“好，我听你的。”
伍辰光的舌尖泛起丝丝苦涩。“你要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放心啦，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关萤的声音没有一丝紧张。然而，她清楚，她的处境就如同掉入蚁穴的食物，只有被蚕食的下场。
关萤说的轻松，弹雨越来越密，她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关萤咬紧牙关，作最后的抵抗。只要坚持一会儿，只要到达基地，她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她相信，小伍一定会救她。
“队长，我没有子弹了！”
“我也是……”
“我们也是……”
关萤脸色微变，弹出弹匣查看，也只剩下两颗子弹。“无论如何……也要到达基地！”
关萤身先士卒，冲入枪林弹雨中。
伍辰光静静的观望着。即便在人群之中，他依然能够轻易找到那抹娇小的身影。她很努力的在完成他交待的事情……
伍辰光握起身旁的引爆器，总是静无波澜的眸底涌起痛苦的浪涛。
敌人的兵力远远超过他们。不管是硬拼，还是撤退，他们都没有胜算。此时，他们的注意力被关萤吸引，这才给靳狂喘息的机会……救她，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身处局外，看的最是清楚。
正因为他看的如此清楚，才不能任由那样的结局发生！
救关萤的结果只有一个——全军覆没。
可是，如果反过来……牺牲她，便可以救大家。山上、树林中埋着无数炸弹，只要将敌人引过去，就可以扭转形势。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数字问题。一比三，五百比五千。并不是因为她是关萤，所以才被牺牲，而是事已至此，他只能做此选择！
小萤，你一定理解的，是不是？今天，若是换成你在这里，你一定会做与我相同的选择，是不是？
“小伍，我已经到了。”关萤急促的声音传出。“我这里快顶不住了，你们什么时候能到？”
伍辰光举目远眺。当时，由她亲手划下的区域，此时，挤满了人群。只要他按下引爆器，就可以消灭敌人！
但是他的手在抖。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如此难以执行！
“小伍，小伍你听的到吗？我这里——”声音消失，却传来一声炮火轰鸣。
伍辰光的心脏狠狠抽紧。小萤……
“哎呀，我的妈呀……”关萤轻快的声音再度响起。“小伍，我真的支持不住了，你们什么时候到啊？小伍？”
没有人救你，小萤，我是骗你的。伍辰光发出长长的喟叹，痛苦的闭上眼睛。“昨天，你问我的问题……”
“嗯？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小萤……”伍辰光握紧手中的引爆器，毅然，决然的按下按钮！“我爱你……”
“什么？刚才有爆炸的声音，我没有听清，小伍？小伍……”
连串的爆破声响彻云霄，犹如层层叠叠的烟火，从半山腰一排排延伸至森林，吞噬了一切。
耳机中再也听不到少女娇柔的嗓音，除了爆炸轰鸣，别无其他……
伍辰光接通无线电的通讯。
“伍辰光！你******搞什么鬼？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小萤人呢？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狂，撤退吧。”伍辰光淡淡的截住靳狂的怒吼。
“你……你真的……”靳狂的声音微颤，首次显出慌乱。
是的，他知道。靳狂想说的是，他真的用小萤作饵，牺牲她，保住其他人的性命。这代表，他们想到了相同的方法，只不过，他是执行死刑的刽子手。
伍辰光倚在树上，长长唤出一口气。“狂，你告诉我，如果换成是你，会不会——”
“会。”靳狂低沉的声音无比坚定。
却也冷酷至极点！
伍辰光苦笑。是吧，他也会这么做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狠心……这样想，他的心里会多少好过一些……好过一些……
目之所及，一片火海。
苍翠的山野，茂密的树林，被火焰和浓烟吞没。粗壮的大树缓缓倾斜，繁茂的枝叶将旁边的树木压倒，悄然倒下。
伍辰光将手覆在心口，却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他向远方眺望，望着少女最后所在的方位，脑子里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倾盆大雨无声无息的落下。天，灰蒙蒙的，像是为死去的人默哀。密急的雨点，浇不熄残酷的战火，滚滚浓烟升上天空——
泪，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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