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生
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囚室,四面都是石壁,除了一扇厚重的石门之外,只在一侧石壁上方打出一个小小的窗口,仅容成人的脑袋伸缩。卫君之和小多各自待在一个角落里。
卫君之选择一个舒适的姿势,斜斜地靠在墙壁上,仿佛这里根本不是囚牢,而是一张最舒服最绵软的床。
小多蜷缩在墙角,小脸冲着墙壁,仿佛已经睡着了。但若稍微细心一点,便会发觉,她的眼睫毛正在不安地扇动。
小多的内心,正如她那两扇锦葵般的睫毛一般,惊惧而不安。她的心,正在一遍遍地追问:那些都是真的吗?爷爷真的说过那些话吗?
“小多,醒醒!”
“爷爷?”小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罗莎丽和那文里拉,也看到了目光炯炯有神的爷爷。
“小多,你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孙默严肃地说道,“爷爷没有叛国,到今天为止,爷爷依然忠诚于我们自己的国家。所以,爷爷并没有真正服下青门的毒药。”他骄傲地笑了,想起卫君之在囚室里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没有青门的解药,这十五年来你竟然没有死。”嘿,卫君之哪里能够料到,他根本没有服下那毒药,又怎么会毒发身亡?
“你没有中毒?可是,可是,我的血液中为什么会有毒?”小多惶惑地问道。
孙默叹气:“你带了你娘的血!”
“你说我娘,我娘她……”
“没错,她才是青门的人,是来监视我们的人。青门一直在怀疑我。”
“娘……”
“小多,不管你娘是什么身份,不要怀疑她对你们的爱。受制于青门,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爷爷,我没有怪娘的意思。我只是心疼!”
“小多!”孙默抚摸着小多的头发,沉重地叹息,“你是个好孩子,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但是,国难当头,爷爷没有办法。你听着,宝藏已经被卫君之发现,但重要的不是宝藏,而是另外一样东西。或许是一本书,或许是其他。那上面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小多,你听着,待会儿爷爷就会到下面去,如果爷爷没有出来,那说明爷爷已经中毒,你一定不能下去。你必须跟着卫君之,跟着他离开沙漠,设法从他手中取过那样东西,那就交给王润。不……”孙默沉吟了一下,“孙家既然出事,那王润说不定也……小多,你去寻找王润的后人,或者与王润有关的人,然后把东西交给他。不……”他又迟疑了一下,用力握紧了小多,“听着,用你的眼睛仔细观察,用你的耳朵仔细倾听,用你的心灵去感知,把东西交给你信任的人!如果找不到这个人,那么……”他咬了咬牙,两颊竟神经质地痉挛了一下,“毁去它!”
小多打了个哆嗦,她还没有从那种晕眩中彻底清醒过来,但是,爷爷的话却像钉钉子一般,一个一个地钉入了她的脑海。她想要抓住爷爷,可是爷爷已经迅速地起身,走向洞口。
“爷爷!”她尝试着爬过去。但是爷爷凌厉的目光剥夺了她仅存的气力:“记住,那样东西若是落入萨曼王国,中原将被血洗!记住你的使命!”
使命?
这是第二个对她谈起这个词的男人!
第一个男人是她师傅!告诉她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她的使命就是抖露阴暗,伸张正义!没错,乞丐也好,小偷也罢,只是一种掩饰,小多真正的身份,是锦衣门最小的捕快,专门收集各类证据和情报!
现在,爷爷也让她记住自己的使命!
她双手抱住两膝,下巴抵在膝盖上。这样安静地坐在这个牢房的角落里,她混沌的头脑慢慢清晰起来,重新思考爷爷的话,让她渐渐豁然开朗,有一种轻松和喜悦浮上心头,继而是由衷的自豪!爷爷不是恶的代表,爷爷是正义的一方,为此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王润,她知道这个人——上任宰相,清正刚廉!可惜因病去世。如今是他的儿子王俭在任,王俭,人如其名,言行自律,正气凛然!如果爷爷是他们的人,那么,她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呢?她的内心升腾着对爷爷的敬爱和怜惜,爷爷为了国家,不惜背负着叛国的罪名,打入敌国,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成为青门的护法之一——青鹰!她忽然又萌发了一点侥幸心理,会不会卫君之也是和爷爷一样的人呢?如果是……她的血液骤然流动得迅速起来,两颊也变得滚烫而绯红。
她悄悄地睁开眼睛,偷偷地窥视卫君之,却发现卫君之正用一种深思的眼神打量着她。发现了她的动静,卫君之咧开嘴露出了森森的白牙:“怎么?在想我?”
小多本能地闭紧了双目。
卫君之的笑声传入了她的耳朵:“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害羞么?”
小多低头,脑海中又出现了爷爷的话——“如果能够设法从他手中取过那样东西”,心情又是一冷,她还是需要借助偷窃的方法,从卫君之手里获得那样无价之宝。可是,到此刻为止,她甚至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她研究过卫君之,卫君之的衣服单薄,如果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藏纳于身上,以她的眼力,不难发现。可是,她却发现不了。那只能说明,如果那是一本书,也一定薄如蝉翼。可是,那么薄的书,能够有什么秘密让爷爷说成是无价之宝呢?
“你的小脑瓜又在想些什么了?”
小多站了起来。
“别过来!”卫君之大喝。
小多止步,神情有些喜悦又有些焦虑:“你的身上都是剧毒,这样对你真的没有影响吗?”
“有!”卫君之笑嘻嘻的,“也许会把我变成一个白痴!”
“不会的!”小多神情大变,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不会的!你在开玩笑!”
“既然知道我在开玩笑,你还害怕什么?”卫君之难得的一脸严肃,“放心,我们总能够走出这个沙漠!”
“平安地走出去?”
“平安地走出去!”卫君之又笑了,“即使我要变成白痴,也一定等出了这个沙漠。”
“不!”小多的脸色惨白如死。
“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省得我又为害国家。”卫君之的目光闪烁。
小多沉默地捏紧了拳头,但是,牙齿却咯咯咯地震颤不休。
卫君之收敛了戏谑的表情:“你在担心我!”他忽然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中带着点恨意,“笨蛋!我为什么要你来担心?如果我活下来,那么,你就得死!”
“好!”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小多苍白的唇瓣间吐露出来,仿佛有一朵不知名的花悄然开放。卫君之甚至觉得,他真的闻到了一缕淡然的芬芳,萦绕在鼻翼之间,挥之不去。
“你在说什么?”卫君之的表情变得古怪而可笑,“你在说什么?”
小多抬起头,小脸上绽放了一抹动人的微笑,忽然纵身向卫君之扑了过去。
卫君之想要闪避,但是那样做的话,小多会用力撞上石壁,头破血流。他无奈地用自己的怀抱承受了小多的冲击力,那样柔软的身体,那抹熟悉的薄荷清香,唤起了他所有的渴望和激情。他依然需要小多!他的身体依然如此眷恋小多!
“现在,我也中了和你一样的毒。我们平等了!”小多的身体不再颤抖,依偎在卫君之怀里,这个世界不再冰冷和绝望!
“傻瓜!”卫君之的眼眸中,有晶晶亮亮的液体在闪烁。
石门匝匝地开启了,罗拉保姆忧郁地站在门口:“卫先生,请高抬贵手!”
卫君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卫先生!”罗拉跪了下来,“请救公主一命!无论你开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允你!”
“好!把骆驼、水、干粮、地图准备好!”
罗莎丽已经奄奄一息。同样陷入昏迷的还有接触过卫君之身体的士兵和随同罗莎丽下去的几名死士。
卫君之薄唇微哂:“算你们走运!那里的毒气已经挥发了不少。否则……”他没有说完,但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否则,罗莎丽等五人早已毙命。
“卫君之,该怎么做?”那文里拉一脸焦灼。
卫君之嘲弄地盯着那文里拉:“你是担心你的姐姐呢?还是遗憾那些财宝?没有我的解药,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财宝却取不出来。”
那文里拉尴尬地避开了卫君之的视线。
卫君之不再理他,执笔在手,将需要的药物写在上面:“去林伯的药室!”
房间里充满了浓郁的药香,罗莎丽等人都服下了汤药。但卫君之却只是紧张地注意着小多。小多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发出了声音,她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
卫君之松了口气:“去吧!”
小多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自然,卫君之也更换了衣物,拉着小多就往门外走去。
“小多!”那文里拉手一挥,门口站满了士兵,“我不想你们送死。”
“是吗?”卫君之轻蔑地一笑,“留下我们就只有两具尸体,你的财宝也将永不见天日。”
那文里拉脸色一变:“解药……”
“那是中毒之后可以救醒人的。但是,你们只要进去就会中毒,财宝还是取不出来。嘿,那么深的地下室,想要让财宝重见天日,得毁去你们整个阿瑟城呢!若是你们如此大兴土木,萨曼王国会不知道?”
那文里拉的脸色越听越难看。
“弟弟!”罗莎丽在床上虚弱地喊了一声,“让他们去吧!”
“解药?”那文里拉咬牙说道,
“放心,等我们出了阿瑟城,我自然会交给你们的士兵。”
那文里拉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让开了路。
卫君之不屑地一笑,拉着小多出去了。
“自寻死路!”那文里拉恨恨地不甘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没有地图了,连我们都不敢到罗莎丽沙漠去。”
“不会的。他们是飞翔在天空的鹰,这个沙漠困不住他们!”罗莎丽伸出手,那文里拉握住了,“弟弟,现在,是你振兴阿瑟城的时候了!我们忍辱负重那么久,不应该再受制于萨曼帝国了。”
卫君之和小多终于走出了阿瑟城,眼前又是苍茫的大漠。卫君之将一份东西交给士兵,两人骑上了骆驼,小多惆怅地望了望城门。
“舍不得?”
小多摇了摇头:“好像一场梦!我们真的可以走出这个沙漠吗?”
“地图不会欺骗我们!”
“那张地图是真的吗?”
“假的!”
“那你还将解药交给他们?”
“解药也是假的!”
“假的?”
“是,毒气会散去,他们只需耐心地等上一个月就行了。”
“你……”
“很奸诈!”
小多不禁笑了,笑得很快乐也很天真。
“你不怕?”
“怕什么?”
“地道已经毁掉,谁也走不出这个沙漠了。”
“但是你一定能!”小多自信地说道。
“我要是不能呢?”
“那我就能够永远和你在一起了!”小多低声说道,两颊腾起了红云,显得格外俏丽。
卫君之出神地望着小多,眼中的神色却颇为奇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罗莎丽他们能够战胜萨曼王国吗?”
“不能!但是,他们可以不用做萨曼王国的奴隶了,只要那笔财富够用的话。”
“你是说,若是财富用完了,他们还是会……”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小多忽然怯怯地望着卫君之:“你呢,出了这个沙漠,你想干什么?”
“报仇!”
“报仇?”
“你爷爷应该告诉过你,我得到了什么吧!”卫君之讥讽地盯着小多,“我得到的东西足以让我左右一个国家。然后,我要让青门万劫不复!哼,这不也是你爷爷的梦想吗?”
“什么?”
“孙默从来不属于青门!他存在于青门的目的只有一个:毁掉青门!可惜,他忘记了,青门从来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青门永远只会利用别人。现在,只有我可以为他达成心愿,怎么,你不开心?”
是的,小多不开心!小多不开心看到的是这样一个被仇恨压抑得扭曲的卫君之。
“可是,爷爷说过,若是那东西交给萨曼,中原可能被血洗。”
“那与我何干?”
小多不相信地望着卫君之:“与你何干?那么多条生命!就为了成全你的报仇?”
“哼!”
小多握住了卫君之的手,仰起脑袋,诚恳而迫切地凝视着卫君之冷漠的双瞳:“为什么要让仇恨控制你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放下?让自己活得更轻松更惬意一点。我们完全可以找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我——不——愿——意!”
小多沉默了。
“但是不管我干什么,你都会跟着我,是不是?”
“会!”小多答得很坚定。
卫君之仔细地端详小多的脸,似乎想要看出端倪。
“我知道你信不过别人,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
卫君之大力击掌:“说得好!时间,多好的词!”他似乎不屑一顾,但是他的手指却有些痉挛,神色却变得恍惚。
“你曾经问我,如果你是个白痴——不,不会的。”小多慌乱地摇头,但小脸却更加严肃和坚定,“现在我告诉你,无论你变成什么人,我总会与你不离不弃,直到我死!如果你一定要报仇,那么,所有的罪孽都让我来承担!”
“所有的罪孽都让你来承担?这是我听到的最动听最美丽的谎言!你打算怎么承担?一命换一命,你有几条命?”卫君之更大声地嘲弄,但是,他的声音却分明有些颤抖。
“我会尽力地阻止你杀人,哪怕会死在你手上!”小多勇敢地瞪着卫君之。这一刻,她下定决心,无论想什么办法,她一定要从卫君之的身上偷走那件神秘的东西,然后,将之毁去,就像她当初毁去那封信一样!
卫君之终于沉默了。
沙漠也仿佛静止了,他们和他们坐下的骆驼凝固在沙漠中,成了一幅美妙的图画!
片刻,卫君之驱策骆驼,开始行走在沙漠之中。
他们变得很少说话,白天卫君之赶着骆驼,似乎是在随意地奔走;夜间,卫君之和小多就躲在骆驼腹下休息。小多只看见卫君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有时候她半夜醒来,会见到卫君之不发一言地瞪着她,恍如鬼魅。但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会撒娇般地抱紧卫君之,直到卫君之僵硬的身体软化下来。隐约间,她感觉到卫君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她也想到了“死亡”,她反而更加淡定。她以前畏惧死亡,但是,现在却不。因为,死亡才能让她和卫君之真正联结在一起。
可是,当那熟悉的小镇蓦然出现在视线之内时,小多终于失望了。她望了望卫君之,卫君之的脸色在阳光下几乎白得透明,眉宇间,隐约有一痕黑色的细线。她的心情蓦然沉重起来,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厚重的巨石。她想要说话,但是,卫君之却避开了她的注视,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男人身上。小多跟着望了过去,惊喜令她喘息起来。
“师傅!”
“哼,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应不凡冷冷地说道,眼眸中的喜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卫君之怪异地吹了一声口哨。
应不凡不满地盯着卫君之,皱了皱眉头,“小多,你爱他?”
“是!”烈日下,小多的脸红得灿烂。
“麻烦啊!”应不凡拧着自己的眉心,“这家伙现在是全国通缉的首号罪犯,他的银号、商铺全部亏空,欠下债务几百万黄金。”
“为什么?”小多茫然地问,突然之间的改变让她回不过神来。
“因为我的存在已经没有价值了。”卫君之怪声怪气地说道。
“又是青门!”应不凡叹气,他们好像和青门真是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忽然伸手,将小多从骆驼上抱了下来,卫君之试图出手阻拦,但没有成功。
“小多,离开他吧!这家伙不值得承受你的爱!”
小多倔强地抿紧了嘴唇。
“小多!”应不凡的声音带了严厉,“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
“你怀孕了?”卫君之愕然。
“无心的家伙!”应不凡喝道,“小多,没有这个男人,你和孩子会生活得更好!”
“孩子不能生下来!”卫君之神色狰狞,一掌拍向小多的腹部。应不凡敏捷地拉开了小多,接住了卫君之的掌风:“啧,有气无力。小多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他反手改掌为指,点中了卫君之的要穴,卫君之委顿在地,脸色更加败坏。
小多俯身,从卫君之怀里取出一卷丝帛:“对不起,我不能让它落到萨曼。”她毫不犹豫地递给应不凡:“师傅,这个你好好保留。”然后,她抱膝坐在卫君之身旁,痴痴地凝视着卫君之,尽管卫君之的目光中充满了痛苦与憎恨。但是,她恍如未见,只是更温柔更亲昵地望着卫君之憔悴而苍白的脸庞。富贵贫穷,生生死死,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她和眼前这个男人,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什么地方都敢去!
她没有注意到,应不凡的脸色因为丝帛起了奇怪的变化,上一刻激动得满脸通红,下一刻又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小多,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喘着粗气,又兴奋又有些恐惧,“你知道得到这个意味着什么吗?”
“天下!”卫君之尖声怪叫道,那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应不凡几乎跳起来。
“天下!天下?嘿!”应不凡喃喃地说道,“小多,你真是给了师傅一份大礼,可这个大礼实在太大,师傅怕承受不起呢!”他仿佛已经忘记了卫君之和小多,旁若无人地来回走动,“我可以上呈给皇上吗?不能!皇上会立刻起兵进攻邻国,天下就要大乱了。我当然也不能留在身边,嘿,我连自己也信不过呢!”
卫君之又桀桀怪笑起来,笑声惊动了应不凡。他好像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茫然地瞪着卫君之嘲弄的眼神:“你说,我该怎么做呢?”他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征询卫君之的意见。
“毁去!”卫君之压低了声音,暧昧地说道。
“毁去?”应不凡陡然震动了一下,“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什么财宝都换不来的真正的无价之宝啊!”应不凡更加焦躁了,在原地急速地转了两个圈后,忽然在卫君之跟前立定,“但也许你说得对,只有毁去,才能体验出它真正的价值!如果不能换来和平和安宁,存在有什么价值呢?想不到我还不如你!”他喟然长叹,蹲下身子,认真地盯着卫君之的眼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君之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眼神涣散而狂乱。
应不凡一惊,忽然翻了翻卫君之的眼皮,又抚了抚卫君之的手心,还脱去了卫君之的鞋袜,神色随着检查的深入越来越严峻。
“小多,我想你们最好跟我走,卫君之的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他直起身,却发现没有人在听他说话。他眼前的这两人,一个嘿嘿地笑得诡异,一个痴痴地看得出神。
他叹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看丝帛上的内容,将其中一角撕裂下来,剩下的紧握在掌心,松开,丝帛变成了尘齑,洒落在沙砾之上。现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这种可怕的武器了。他俯身,抱起了卫君之,果然,小多也默默地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
会有奇迹吗?卫君之会像他妻子一样得到上苍垂怜吗?
应不凡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论怎样,他都要试一试,为了小多,也为了回报卫君之的两个字——“毁去”,尽管那时卫君之已经变得很不正常了!
在应不凡为小多安排的房子里,卫君之和小多都过得很快乐!一个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一个成了最称职的母亲,将卫君之照顾得无微不至。应不凡本来心情很沉重,但是当他日复一日地沐浴在小多明媚的笑容中时,他忽然想通了:也许这样最好!卫君之不会继续为恶,小多也可以和心爱的男人永远相守。
终于,小多终于迎来了自己临盆的日子!看上去瘦弱的小多并没有经历太大的磨难,就顺利地产下了一个女儿。
“好丑啊!”或许是太无防备了,应不凡竟然口不择言,尽管小多没有什么责怪之意,他的脸还是微微地红了起来,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婴儿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紧闭的眼睛,眼珠子乌黑而晶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无声地牵动着粉白的唇瓣,她笑了!
“啊!”应不凡忍不住惊叹,只是那么细微的表情,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小不点,“小多,她很喜欢我啊!不如让我做她的爹好了。”
小多还来不及说什么,有个高傲的冰冷的声音突然僵硬地插入:“不必了!”
“小多你那么说太伤人了,我有什么不——好?”应不凡突然意识到那三个字的来源,他张着嘴巴呆呆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被小多养得唇红齿白而此刻因恢复了清明理智俊美得几乎没有天理的男人。
“你醒了!”他模糊地听到小多在说话,小多的口气好像只是在询问一个刚刚睡醒的人。
“我醒了!”他继续听到那个男人的回答,他的回答仿佛也只是一个刚刚睡醒的男人的回答。
然后,这对男女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对方。然后,应不凡不得不咳嗽了一声,尴尬地将孩子放到小多怀里,含笑着退出了房间。
尾声
“我不是假装的!”卫君之抱着小多,小多抱着女儿,他们要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
“我知道!”小多满足地依偎在卫君之怀里。
“我曾经想过迷失在沙漠中。”
“我知道。”
“但是我舍不得你,所以,我想赌一赌。”
“你的运气一向不错。”
“可我以后还是会发作。”
“我知道。”
“我可能真的会死。”
“我知道!”知道的意思就是小多也会跟着死。
“你真傻!”卫君之的语气带上了薄薄的怒气,“你知不知道我会毒害到你!”
“我不怕!”
“但是我会怕!”鲜见的恐惧出现在卫君之眼中,“我怕有一天你也像那些女子一样,突然醒不过来!我怕这个世界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我怕……”
“我不是她们!”小多搂紧卫君之的脖子,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我舍不得离开你。何况,我死了,还有女儿。”
“笨蛋!你以为你死了,我还会活着吗?”卫君之发怒了。
“可是,你得照顾孩子!”小多抚慰着受惊的女儿。
“她?”卫君之轻蔑地瞟了一眼那个婴儿,“你敢死,我就杀了她!”
“你……”小多也愤怒了,“伪君子,你是不是人啊?”
“我是神!”卫君之骄傲地抬头,“听着,没有我的同意,你绝对不准死,不然我就杀光我们全家!还有,你竟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的东西胡乱送给别的男人,贼性不改,看来我实在对你太仁慈了。现在,老账新账得一起算了!”
“唉!”小多长长地叹息,忽然想念那个白痴卫君之了。
“你为什么叹气?”
……
“你是不是后悔了?”
……
“你敢后悔,我就杀光我们全家!”
……
“你干吗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回白痴?”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