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积怨深重
梅妃第一次睁开眼，是七天之后。
朦胧的光影里，她看到一片血红血红色的包裹，边角处用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环”。
“这是什么？”
“这是追赶刺客的时候，刺客留下的。”御林总管说道。
“刺客？”梅妃头一下蒙了，她想支起身子来，忽觉小腹上传来阵阵刺疼。
——是刀口的疼。
“……我的孩子呢？”
屋内一时间没了声音。
“我的孩子呢？你们说话啊！”梅妃高声叫起来。
“刺客刺中了您的小腹……孩子……没了。”贴身丫鬟凝烟小声说道。
“不！”——
似是一下被雷劈到，梅妃一下痛不欲生。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身体的痛，和心头的痛纠结到一起，她一时间竟不能喘息，俯在床榻上，眼神呆滞，身子像树叶一样颤抖着。
“娘娘节哀，卑职等着娘娘醒来，就是想把这个红包裹给娘娘，这是刺客唯一的印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梅妃颤抖着伸出双手，那布颜色如此鲜艳，红得像血，而比这更刺目的是，边角上以金线绣着的一个小小的“环”。
“杨玉环，杨玉环！杨玉环——”她一声比一声高的喊着，像一只失去了幼仔的母兽，疯狂的咆哮起来。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杀死了我的孩子，我要去找她，去找她！”她捏住那块红布，挣扎着就要下床，却被丫鬟们死死按住。
“娘娘不能啊！您的伤口还没好呢！”
“我不管，让我去！”梅妃痛苦的挣扎着，最后，俯身在床上呜呜的哭起来。
“娘娘保重，卑职告退。”羽林总管退出。
哭着哭着，皇上来了。
“爱妃怎么了？”
“陛下！”梅妃一见是皇上，哭的更是凶了。
“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臣妾的孩子没了……呜呜……”梅妃一时间哭的梨花带雨，煞是伤心。
“朕知道孩子没了，朕和你一样伤心，那也是朕的骨肉，可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皇上安慰道。
“臣妾知道是黑害死了我的孩子！请陛下一定为臣妾做主！”梅妃忽然从皇上怀中挣开，将手中一直紧攥着的红包裹举起，像是举着一个铮铮的罪证一般的虔诚。
“这是？”皇上接住，将包裹接住。
“是玉环！是杨玉环！陛下看，边角处绣着一个环字！请陛下刺死她！为我们的皇儿报仇！”
皇上仔细的看过，缓缓放下，安慰似的拍拍梅妃的肩膀。
“爱妃，朕看你是伤心过度了！中宫空缺，玉环身为贵妃，肩负了皇后在职责，她有很多事情要做，会见外臣，赠送外邦礼物等等。因此，所有为她准备的布匹和绸缎上，都绣着一个小小的环字，只为做区别之用。”
“单单就凭着这个环字，就要治她的罪，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梅妃像一只泄气的球一样瞬间瘫软下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恍然失神。一遍一遍念叨着，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慌间一把将包裹抢过来，像是救命的稻草一样抱在怀中，一遍一遍的说：
“陛下，陛下！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请陛下为我们母子做主！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皇上见她执意不肯相信，便说，
“玉环前阵子也失去了胎儿，朕要来向你问罪时，她却阻拦朕，而你如今，却是如此不可理喻……”
“好了，”皇上忽然站起来，“最近边境有些战事，朕还要处理公务，就不陪着你了！”
说罢，皇上起身要走，梅妃却扑过来，紧紧抱住皇上的腿，哭着哀求道：“陛下别走！别扔下臣妾，臣妾知道……一定是她！”
皇上无奈，将腿从她的双臂中抽离，直奔长生殿去了。
地上，梅妃无望的搂着那块红布匍匐着，眼神渐渐僵硬，死成一片灰。
“杨玉环……杨玉环……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数日后，宫中便起了谣言，说是梅妃遇刺小产后患上失心疯，逢人便咬，已经伤了好几名宫女，伺候的下人们人人自危，都不敢接近她。
谣言像张长了翅膀的鸟儿，转眼间传遍整个后宫，也传到杨玉环的耳朵里。
晨起，玉环对镜梳妆，丫鬟们一边给娘娘整理妆容，一边轻声问：
“杨娘娘，最近宫里传言，说是梅娘娘得了失心疯，见人就咬，娘娘可要小心。”
玉环将发间的簪子扶正，望了一眼菱花镜，笑笑说：
“不过是一个传言，不能当真的。”
“是真的！娘娘。前日梅妃宫里的凝烟都被她咬了，那可是她的贴身丫鬟啊！”
玉环不以为然，“就算是真的，本宫与她素来无怨，她何来会伤害到本宫呢……别在这儿庸人自扰了！”
“可是……娘娘，她们都说，梅娘娘口口声声念叨着您的名字，说是您害死了她的孩子……”丫鬟忽然将声音放的很低，很低。
“你说什么？”玉环忽然转过脸。
“是的，娘娘恕罪！这话不是奴婢编造的，宫里的人都这样说……”丫鬟小翠儿忽然跪下来。
“她为什么这么说？”
“娘娘还不知道吧？那日刺杀梅妃的刺客留下一个红色包裹，包裹的边角上绣着一个环，她以此断定是娘娘您害她的！”
“哦。你起来吧，本宫知道了。”
“是，娘娘。”
小翠站起，接着给玉环梳头，而贵妃此刻的心，却不在这铜镜里。刺客怎么会有她的不料呢？会是谁要刺杀梅妃呢……
整整一天，玉环一直心不在焉，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入夜，又是圆月一轮，只是她无心赏月，心里的疙瘩一直解不开，做什么也没有兴致，早早的，便躺下了。
月光从格子窗里洒进来，照射到她的脸上。
玉环翻过身，心中的事了无头绪，已是三更天，困意来袭，她打了一个呵欠，酣然入梦。
静。
夜晚的昭阳殿一切都沉浸在月色的静谧里。丫鬟们睡下了，整座宫殿也睡下了。
门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响动，声音很细很小，并没有惊动守夜的丫鬟，两个丫鬟打了一个盹儿，头一歪，又沉沉的睡去了。
门被推开一一条缝，从门缝里闪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一身白衣，长发披散，两臂下垂。苍白的月色下，她的脸色也是苍白一片。
她僵尸一般一步一步朝床榻边移动，尖尖的手指间勾着一块血红色的包裹，随着她的步子缓缓飘动。
床榻上，玉环一脸无邪的睡容，睡梦中，她将被子朝上拉了拉，樱唇吧嗒几下。
朦胧中，感觉有人推了一下她的手臂，睁开眼，禁不住大叫了一声。
玉环看到一个女子苍白而放大的脸，她蓬乱着长发，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手里提着一块红布站在她脸前。
“啊！”玉环急忙抱着被子向后缩。
“你……梅妃！”
“你怎么在这里？”
“哼。我来要你的命，你害死我的孩子，就得偿命！”
梅妃眼神冰冷，一句一顿的说。
“不是……不是我害死了你的孩子……”玉环的牙齿碰的咯吱咯吱响。
“哼！”梅妃冷笑一声，“谁信你的话！杀人偿命！还我的孩子！”她一个飞身扑过来，双手狠狠掐住玉环的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掐下去。
“呜……呜呜……”玉环想喊，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双目圆睁，吐着舌头，两只脚在床上一阵乱蹬。
慌乱中，她摸到发髻间的一根金钗，伸手抽出来，飞快的朝梅妃胳膊上刺了一下。
“啊！”——
脖子被松开了，梅妃坐在地上，捂着受伤的手臂，血液泉水一样的从她的指尖渗透出来，将她雪白的衣衫染上大片大片的殷红。
“杨玉环！你好狠毒！杀死了我的孩子，还想杀了我吗？”
玉环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来人。”
见门外无动静，她又歇斯底里的叫了一声：
“来人！”
丫鬟和侍女们纷纷进来，见此情景，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娘娘有何吩咐？”
“这个女人疯了！竟敢深夜来害本宫！把她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几个侍卫上来将梅妃拖住，小声问：“请问贵妃娘娘，关多久？”
玉环尚未从惊恐里清醒，身子还一直颤抖着，听到这问话，便失控的喊：“关着，一直关着！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侍卫们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言。
——“如果是朕呢？”
不知道何时，皇上已经站在门口。
他一脚踏进来，将地上的梅妃扶起，“来人，传太医！”
皇上冷冷的扫了玉环一眼，目光极寒，带着无限失望说：“玉环，你也曾小产过，梅妃刚刚失去龙胎，情绪一时激动在所难免，你何必这样伤她！”
“不是的！陛下！”杨玉环一时将头摇得如拨浪鼓，却不知从何说起。
“臣妾……”
“不要说了！朕不想听！”
御医来了，火速为梅娘娘包扎好伤口。
皇上抱住梅妃瘦小的肩，“朕亲自送你回宫。”
“谢陛下！”
走到门口，皇上忽然回身，很失望的看了玉环一眼，转身离开。
衣衫不整的梅妃，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尽管两败俱伤，但她，终于赢了，杨玉环啊杨玉环，你终于也尝到了被人冷落的滋味。
皇上一走，玉环的心一下空了，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一走，两位娘娘都闲起来。皇上偶尔差高力士到梅妃那里，嘘寒问暖一番。但，从不探望。
贵妃这边，却是多日不来。
平日里受惯了宠爱的杨玉环，哪里受了这滋味，她每日娥眉淡扫，也不出门，关在屋子里生闷气。
怪谁呢？谁让他是九五之尊？
玉环到底犯了什么错？何故来冷落自己？自己刺伤梅妃不过是出于自卫，皇上为何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天下的男子，莫非都是这般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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