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情陷俏盗贼(盗情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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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承诺

“云鬓花颜金步摇。我愿意摘星揽月,只为换红颜一笑。”

一直到傍晚时分,廖语蝶才离开船舱——那还是因为音音来通报说景黎昕回来了。

她快步跑上甲板,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兴奋:虽然只是一下午不见,但是她觉得有好多事情要跟他说。

但等到真的站上船头,她却目瞪口呆:天哪,她从没见过这男子如此狼狈的模样!不仅衣服上有不少裂痕,乱糟糟的头发内更插着好几片树叶,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神啊,黎昕,你被抢啦?”虽然她也知道幸灾乐祸很不好,但在景黎昕面前,她就是顾不上什么形象,忍不住笑得弯下腰去。

见状,景黎昕哭笑不得地抬手扯下满头的小树枝,佯怒道,“笑得真欢呐。也不想想我还不是为了你。还有你也是,姬蛮音!什么在岛中央,我看,是在岛中央的乌鸦巢里!”

“噗,噗哈哈哈哈!”被他点到名字,姬蛮音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更加夸张,连话都说不完整,“我,我怎么知道啊!乌鸦本就喜欢亮闪闪的首饰嘛!要怪,啊哈哈,只能怪你运气差咯!”

两个人前仰后合笑了一阵,廖语蝶忽然感到不对,忙问道:“等等等等,你说是为了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拜托你画地形图,又没说要捣乌鸦巢。”

景黎昕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把一直藏在怀中的左手递出来,钢铁骨架的手掌上躺着一块如同羽毛扇子的琉璃,色若飞虹。

“七彩琉璃羽!”她惊呼一声,笑容如同花朵般绽放在脸上,从舒展的眉头一直到微启的朱唇都溢满了欣喜。

看见她这样的反应,他觉得自己一番功夫没有白费,便示意她接过。

廖语蝶伸手拿起琉璃,对着阳光观察着它折射出的七彩光辉,随后小心地一弹,琉璃从中间沿着纹路分成两半。

“给。”她把挂在腰间的面纱撕开,搓成两条浅蓝色的纱绳,穿过琉璃原有的空洞后,将其中一块还了回去,“七彩琉璃羽本身就是两块,谢谢你替我找来。”

“我自愿的啊。看你那么喜欢,自己留着吧?”他推却着不肯收下——因他很少看见这女子如此开怀的笑颜。

“不行。”她几乎是将琉璃佩塞到他手中,脸上古怪地飘起红晕,“我、我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景黎昕看出些许端倪,故意问道:“你得给个理由啊。毕竟是我送出的东西,拿回来总归不好。”

“我、这……”她尴尬地搅弄着衣带,矛盾了半晌才凑上前去,在他耳畔低声道,“娘说过,拥有七彩琉璃羽的人,一定会幸福。”

“幸福?”他跟着她重复,眼神透出一丝茫然:他奇怪,幸福这样东西真的存在吗?自己至今二十多年的人生,一次次游戏江湖、出入险境,但好歹也还算安稳。他家财万贯、武功高强、相貌更是没话说。这些都是旁人所艳羡的。所有的人都说他很幸福。然而,他却不明白,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

见他久久无语,廖语蝶皱了皱眉头,以为他还是不愿收下:“黎昕,你收下嘛。就当、对了,就当我们同伴关系正式确立的信物。”

“你以为是定情呢,还信物。知道了,我收下还不成么。”他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又恶作剧般地向她的耳朵旁吹了一口气。

“哇啊!”她没料到他的举动如此亲昵,一时吃了一惊,慌忙后撤,脸比先前红得还要厉害,简直像只煮熟的虾子。

这般有趣的反应,让他脸上笑意更甚:向她这样的女子,他真的是从未遇到过。在周围无数谄媚和卑躬屈膝的人群中,她仿佛是唯一亮丽的颜色,唯一的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活生生的人。

他忽然间觉得,也许,当初根本不是她落入自己的圈套,才不得不帮助自己寻找销金窟。而是在那个烟华曼舞的阳春盛宴、第一次遇见她时,他就已经深陷在她周围,无法自拔了。

在廖语蝶无比期盼的眼神当中,他将琉璃佩系上自己的脖颈,让那冰冷却又带着些许温存的晶体贴着自己的皮肤,心底漾起一股暖意。

如果世上真的有幸福的话,他的幸福,一定是在这艘船上、一定是在她身边吧。

他却不知道,眼前这欢快笑着的女子,也正是这样想的。

在迷津渡耽搁了一整天后,云海号很快就再次起航。

时值深秋,他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在港口冰封之前上岸。

船长舱室内,廖语蝶献宝似的抖开图纸,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半块琉璃佩荡在衣襟外。

图纸上细细的墨水痕迹精确无误,复杂的机械结构以几个角度的立体图和数张剖面图的形式被扩展在粗糙的纸张上。

景黎昕看着这些犹如神功的图纸,禁不住咋舌:他原以为之前的那位公孙先生已是百年一遇的奇人。但却万万没料到日夜在自己身边的这女子也是如此奇才!

仿佛看出了他眼中的惊叹,廖语蝶羞涩地笑了笑,解释道:“你别这么看我。娘从小就要求很严。但凡是她有的书册,非要我通读至精。机关术只是其中一项罢了。也不知她何来这么多玄妙的书籍。”

“书籍再玄妙、却还得靠人来用它。”他话语中的赞赏显而易见,“看来这书是好运气,碰上你才能展其所长。”

“哪、哪有……”女孩子家面皮薄,廖语蝶又直爽,一时间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带开话题,“还是看一下你的手吧。之前公孙先生只接了骨架,恐怕还有些小问题藏在里头。”

“好。”他掀起袖子,露出覆盖小臂三成的机械手,眼中闪过一道探究的神色: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她第一次正面近距离观察这只机械手。想起曾见过的无数恐惧的眼神,他居然有些期待这女子会是怎样的反应。

廖语蝶凑了上去,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就抬起他的手,取出一根细小的铁针沿着钢铁骨架不知在做什么。

“嗯……真是很精细呐。”她一边用两根手指捏着铁针,一边赞叹道,“不仅和书上记载的很相似,而且还改进了轴承部位……”

听着她成堆的专业术语,景黎昕逐渐从发现她毫无恐惧的快意转向了头昏脑胀。

而她下边一句话,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这温婉的女子竟然无比轻柔地道:“黎昕,我把它拆了好不好?”

小小的舱室内,廖语蝶双手叉腰,满脸不满:就算拆了,她还是会装的么!凭什么眼前的男人像防贼似的看着自己?!

但真正哭笑不得的是景黎昕才对。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以为她会被机械爪吓到?因为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有过害怕的意思!她看那只机械爪,简直就是在看爱人——看一位即将被她肢解的爱人……

两人僵持了半晌,还是廖语蝶先放弃,垂头丧气地重新拿起铁针,对他招了招手:“算了,你坐过来,我替你除一下铁锈。”

“好。”他依言坐下,伸出左手,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改变着针头的角度,一时间无话。

他既然无言,她也不开口,全神贯注以防误伤到他的左手仅剩的几根白骨。

“语蝶。”

“嗯?”她随口应了一句,既没有注意到他称呼的转变,也没有抬头接话。

他又一次沉默,片刻之后,又道:“你有没有怕过我?”

“为什么要怕?”她仍旧是低着头,铁针头已经沾上了一层红棕色的铁锈。

他无奈,道:“我的这只手、还有我的为人。”

“你的为人?呵呵,我看人素来准的。”

“但这只手,是恶魔之手。”对于她理所当然的回答,他忍不住去质疑——就连他的养父景臣都曾经说过,若不是当时情况危急、他命垂一线,他宁可让他断一只手也不会找人为他装上这只铁爪。

这一次,她终于放下铁针,直视着他的双眼,紫瞳内透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你生什么气?”他一眼看出混杂其中的一丝愤怒,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你说呢?”她的声音冰冷,眼神更是寒冷彻骨,“景黎昕,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怪物。不管从前别人怎么看你,但是我没有这样想过,你这样问,是不信任我。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我讨厌同伴的不信任。”

虽然她的语气不善,眼底更是透出浓浓的失望,他却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他自己把怀疑当习惯,却从未想过她一直以来的态度。

“抱歉。”他撑起身子,靠到她右侧,抬起手抚过她柔顺的长发,“下回不会这么说了。”

机械爪的修理花费了整整两个时辰。景黎昕只是一直将手搁在木板上,充其量也只是觉得无聊;可廖语蝶一直都紧盯着细小的铁针,一双眼睛已经布满血丝。

“抬起来一点。”她仿佛浑然不觉,满脸严肃地取出小铁片加固楔子。

又过了半晌,她终于放下已经酸痛不已的手臂,活动起自己的脖子来:“好了,看一下还有没有哪里活动不顺畅的。”

“你的手艺,我信得过。”他不忍心地看着她由原本的紫色变成眼下的通红的双眼随手挥了一挥,就道:“很好了。”

“兵器是我们的身家性命,想不爱惜都不行啊。”她苦笑一声,伸了个懒腰,“再过个十几天,就到漠河流域了吧。”

“是啊。我们行船很快。”被她这么一提醒,景黎昕也想了起来,肃然道:“语蝶,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她讶异地挑了挑眉,道:“很少见你那么认真啊。什么事?”

“我……”他少见地犹豫起来,最后狠下了心,一口气道,“景家树敌众多,大多是因为父亲。爹已经习惯了高人一等。我知道你不喜欢,但到时,希望你千万不要与他顶撞。相信我,你的武功是比不上他的。”

廖语蝶看着他,久久不回话。就当他以为她忍不住会追问的时候,她却忽然点了点头:“我们是同伴嘛,答应就答应咯。”

“其实……还有一件事。”就算他觉得这样是在趁人之危,他却不得不开口。

她却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既不催促,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漠河一带有许多贫穷的村庄……”“这个免谈。”她单手托腮,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这是娘留下的传统,扶贫济困,我不会放弃。你还是别说了,我不希望和你吵。”

“好吧。”关乎到她的原则,景黎昕自然知道不能强求,只能妥协道,“但是……希望你尽可能动作小一些。漠河这一带到底还是我爹的势力。你也知道,父亲收留我,只是为了多找一个帮手罢了。这府里,我在和不在没有差别。”

她一怔,只觉得心头苦涩,忙道:“我知道的。放心,我自有分寸,定不会让你为难。问题是,我得和齐大哥招呼一声。”

“嗯,去吧。我在你这看会儿书。”他说着捡起她放在一旁的书卷,低下头不再说话。

……

甲板上,齐铄一个人迎风而立,手指轻快地按压着竹笛,带着战意的音符直直敲进人的心底。

“齐大哥,又是这首曲子啊。”廖语蝶从他背后靠近,脸上带着怀念,“好久没听你吹笛子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小蝶?”他回过头来,淡淡一笑,“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烦闷。”

她理解地点点头,解下发带让满头青丝随风飞扬:“齐大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他侧过头来,爱怜地笑了笑,道:“我怎会生你的气呢?真的只是静不下心无法练功罢了。小蝶,你别太多心。”

“嗯。”她的神色终于舒缓了一些,但语气里还是透出担忧,“齐大哥,我真的希望你和黎昕他们好好相处。你对我很重要,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成为众矢之的。“

“这些我都明白。”他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想多谈论这些,便转移话题、道:“过几日就要接近漠河口了。有什么打算?”

她应了一声,解释道:“其实,我正打算说呢。这一次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过登岸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接着我们把人马分成两批,一批负责调查周围的地形,一批负责对需要援助的村庄发放银两和物资。然后再一起去景府。不过动作得小一点,到底……是在人家地盘上。”

“了解。”他露出一个微笑,示意她回到舱底,“甲板上冷得很,你下去休息吧?我过一会儿便回舱。”

“好。”她用力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走下活版门。

齐铄转过身,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小丫头,你可以出来了。”

他话音未落,角落里就拐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姬蛮音。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跟前,仰起头好看到他的脸,手向上递出。

“这是什么?”他伸手接过,打量着那颗其貌不扬的药丸,满脸怀疑。那戒备的样子,就差取一根银针来试毒了。

她却淡然地转身就走,留下一句话:“吃下去吧,能让你晚一些伤害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