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情陷俏盗贼(盗情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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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恍若再见

“如果你们不是第一次相见,那我的位置又在哪里?”

周围的村庄都十分破败,但好在还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从进入村子开始,廖语蝶的脸色就有点难看。这一来是因为脚伤不停地刺激她的神经让她有些烦闷,二来却是因为这村子里的惨状。

她到过比这更小的村庄,但却几乎没有哪里像这儿一样死气沉沉。

这些村民始终都面无表情,如同幽魂一般四处游荡,既没有普通贫民看见船只的好奇,也没有任何对于异乡人的警惕感。

或者说,他们仿佛根本就不在乎这一行人是不是在这里。

整座村子透出的死气让她不寒而栗。她已从先前得到的消息知道,这里向西走一段就有城市,便掏出两片金叶子放在桌上,向掌柜的老妪道:“谢谢你们招待,这些如果帮得上忙,请拿去吧。”

“不必了。”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老妪终于开了口,走上前来收拾他们用餐完毕的瓷碗,对那好心的给予视而不见。

“如果算是情报费,你可不可以收下?”廖语蝶倒也出奇的固执,毫不回避地盯着老妪浑浊的双眼。

那老妪终于正色来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不论姑娘打听什么都没用。那些东西,姑娘留着帮助别人吧。这镇子早就不能住人,别浪费在此了。”

“什么意思?”她也不着急,只是淡淡地追问一句。

老妪却再不肯开口,只是边收拾桌子边喃喃自语:“没救了,这个地方。牺牲啊,可怜我那孩儿,那么小便死于刀下……”

这些呓语不是说给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听的,可他们却又偏偏刚好能听到。

廖语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此刻也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了块石头一般难受。

“小仙女,我们出去吧。”景黎昕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他很清楚这老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直以来,他的养父景臣为了避人耳目,经常将交易地点定在这种偏僻的小镇,一旦发生火并,这个村子的住民将会从此不得安宁。

但这些,他却不希望她知道。

她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却只是顺从地站起身来,欠身表示告辞。

……

出了那小客栈,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带了马顺着景黎昕的指点向他们此次的目的地——景府前进。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各怀心思。

半晌,姬蛮音垂着头,嗫嚅道:“姐姐,那个老婆婆,好可怜……”

“嗯。”廖语蝶叹了口气,伸长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没有办法的。音音,这世上……总有些人是牺牲品。”

“可……唉,还是觉得她很惨。”她到底是个孩子,早动了恻隐之心,“究竟是谁那么没人性?”

“音音!”廖语蝶神色一变,厉声喝住了她,“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要去想它了。毕竟不论我们怎么做,都不可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景黎昕应声侧过头来,目光中透出些许感谢——他就知道她那么聪明,一定会发觉此事和自家有牵连。此刻若是说出来,恐怕又免不得一场争吵。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让马匹向他靠近了一些,调皮地一笑:“虽然我不赞成令尊的做法。不过,至少现在,我是不会说的。”

“谢谢了,小仙女。”他凑上去朝她耳边吹了一口气,随即快速策马向前,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

“你!”她佯装发怒,娇嗔一声,狠狠一踢马腹也就追了上去。虽然积雪很深,但以他们骑马的技巧,却完全不成问题。

……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一座恢弘的宅邸出现在他们眼前。

之所以说恢弘,是因为就连屋檐上,也缀着大大小小的珠玉碎片。由于天阴,才能够看到其中有一些竟是夜明珠的切片!

随行之人无不啧啧称奇,廖语蝶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便压下这些窃窃私语,在景黎昕的搀扶下走向大门。

景宅很大,大到甚至能和之前的那西靖王爷府相媲美。

然,这整座府邸虽说是金碧辉煌,可上上下下都透出一种压抑。偶尔有仆人端着盆盆罐罐走过,也只是向自家少爷打了个招呼,其余的一概不说,仿佛背后有火烧一般神情紧张。

廖语蝶只感到浑身别扭,就好像也被那种阴沉的气氛传染了一般,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察觉到她的不安,景黎昕侧过头轻声道:“恐怕是娘又发病过,这府里才是如此光景。你别介意。”

“嗯。”她正想找人说话,既然他先开口,她也就接着话茬儿道,“黎昕,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我一年都见不到娘一次,怎么担心?”他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想谈这个话题,“相比之下,我比较担心你。”

“我?”她惊讶地扬起秀眉,一脸的奇怪,“为什么要担心我?”

景黎昕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她走入正厅:“说真的,我真不想你见我爹。”

“我已经很紧张了。”她埋怨般看了他一眼,深深呼吸了两下。此时,同伴们已经在下人的指引下各自到了落脚的客房,只剩下他们两个绕过厅内的屏风向后走去。

木制屏风后,就是偏厅。

靠北边的方桌旁,一个男人正提笔写着些什么。

此人便是景黎昕的养父、这大宅真正的主人——景臣。

他看上去很年轻,就外表而言,只不过三十出头。但整个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霸气,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不禁让她感叹,这男人到底是权拢一方,能在黑白两道混得如鱼得水的人,果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爹。”景黎昕上前几步,行礼道,“这位廖姑娘,愿意协助孩儿寻找销金窟。”

“哦?”景臣轻轻应了一声,悠闲地抬起头来,却突然站起身,几乎冲到她的面前:“流光?!”

景黎昕警惕地一步跨到心爱的女子身前,好挡住自己父亲一时间仿佛失去理智般狂热的视线——他从来没见养父如此失态过!

廖语蝶也是被吓得不轻,但有他护在跟前,她好歹觉得心安,便道:“原来景老爷认识家母么。若是母亲还健在,一定很高兴老爷这么挂记她。”

“流光她、她已经……”“娘亲数年前就病逝了。”她毫不避讳地提起自己的伤心事,清澈的紫瞳中不带任何波澜。

“她……死了?”景臣却仿佛是一瞬间被抽取了全身力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流光,你那么恨我?流光,你知道当初,当初我是无可奈何。”

他的精神状况很差,神情恍惚地吐出细碎的言语,每一句都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廖语蝶心底。

她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这是有关母亲的过往。甚至……可能还和自己有关。

“我不是流光。”于是,她冷冷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眨眼间便如风烛残年一般的男人,“您真的认识我娘么?是朋友,还是敌人?如果是朋友,那娘最辛苦的那段日子,你又上哪去了?”

“是,是,我当然认识。”在她平静却咄咄逼人的追问下,他哪里还像是个富可敌国的老练商人,反而像是个忏悔着的罪人,“我和令慈,很早便认识了。我们……”他想到过去的种种,只觉得难以启齿,不得不逃避着她仿佛要将一切刺穿般锐利的目光。

这期间,景黎昕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

其实,在她第一次开口的时候,他就想过要阻止。但渐渐的,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不知为何,他眼前毫不留情的廖语蝶,和那个养育了自己多年的男人之间,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相似。

没错,的确是令人惊讶的相似。

虽然她显得更稚嫩一些。但那恐怕也是由于年轻造成的。

先前,他就觉得她的作风很让人熟悉,似乎不是第一次碰见。原来,那些收放有度的亲善表象,和那些毫不留情的规矩,都和自家的风格如此相像。

语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景黎昕察觉到其中蹊跷的同时,廖语蝶也不自觉收敛了自己的气焰。

以她现在的角度,刚好和景臣老爷面对着面。

就在那一刻,她感到心中没来由的多了一种触动。

那是一种如同久别重逢一般的、从心底升起的喜悦。她不懂这是为什么,但是她隐约觉得,自己的母亲和他一定有很深的渊源。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气愤——那些他们母女相依为命、四处逃亡的日子里,这个人没有出现。可现在,却一副死了亲人般难受的样子?!

“景老爷,我们还是谈正事吧。”她面色不善地直了直身子,淡然道,“过去的事情,我也不会再问。我只请您回答,您寻找销金窟的目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没错,销金窟啊!”景臣状若疯癫狂笑了几声,随即忽然冷静下来,一双眼闪动着诡异的神采,“小姑娘,要是我告诉你,我曾经到过销金窟,你信不信?”

相比景黎昕的大惊失色,她却只是冷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用她那与之无比相似的冷漠眼神看着他。

可殊不知,她心头也是如同砸下巨石般,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个销金窟,真的存在么?

片刻沉默之后,她微微一笑:“我不相信。”

“随你。”景臣也回以笑容,但明显已经没有了再商谈的意思,委婉地下起逐客令,“廖姑娘,在下只能说,我曾经到过那里。只是销金窟这地方,一旦离开,就再也无法回航。这样的传言,我相信您也听到过。既然您不信,我想,你我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我也这么认为。”廖语蝶勾起嘴角,冷笑道,“也许晚辈出言不逊。不过,本姑娘也没有和一个连过去都不敢面对的人合作的意思。”

“小蝶!”景黎昕只觉得心一沉,忙出声喝止——感情先前他提醒她的东西,关键时刻她就全给忘了!

被他这么一喊,她不得不忍着心头的不满闭上了嘴:毕竟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不可能那么不识好歹地再去冲撞一个武功和权威都在自己之上的人。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父亲。

听见他的这一声喊,景臣也再次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她如芒刺在背。

但末了,他只是淡淡吩咐道:“黎昕,带廖姑娘下去歇息吧。”

他们离开之后,景臣一下子没了脸上的神采,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廖语蝶的脸孔,让他想起了无数过往。

包括……他是怎样伤了流光的心。

景臣痛苦地低下头去,随手一掌拍在几边,一块木头就完整地掉了下来。可眼下就是把整座宅子给拆了,恐怕也消除不了他心头的烦躁。

流光,他有多久没想起这个女人了?她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是他这辈子伤得最深的女人。

所以他怕。

看到廖语蝶的相貌,他就怕。

仿佛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愿意退让的女子回来了,带着满腹幽怨。

“娘最辛苦的那段日子,你又上哪去了?”

廖语蝶愤懑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他痛苦地站起身来,掀开厅侧的一幅画卷:他不能再想下去了。那责问,不仅是她对于母亲的疼惜,更是廖流光的怨、廖流光对他的绝情不公的呐喊啊!

他永远都记得他们分开那一日,那女子是如此对他说的:“景臣,也许我们注定有缘无分。只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想起我,来看看我,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他却连这么小小的事情都没有做到啊!

老天啊,为什么要让他再见到这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

画卷后的房间内,柔软华丽的床榻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浑身散发出一股阴暗之气。

她就用这样死气沉沉的目光注视着景臣走进来,满脸都是怨毒。

一直到他走到她跟前,她才冷笑道:“景臣,你又想起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