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将相不和
“国忠是怎么打仗的!”皇上极为少有的将茶盏朝几案上用力一掷。
“臣也是刚刚知道。”高力士站在一旁。
“国忠也太过急于结束南诏的战事了……欲速不达!”
“老奴也是头一次听说,我军在南诏连遭败绩。皇上应对此有个说法,否则边疆大将们会认为皇上赏罚不明。老奴还以为,如果首相大人知错不认,则难以服众啊……”
“不要再说了,让朕再仔细考虑一下……”皇上摇了摇手,示意高力士退下,皇上独自叹息。
高力士退下。
“怎么了?”玉环轻轻走来,按住皇上肩膀。
“怎么这样心事重重的!要不然,把安禄山那个大胖子叫到宫内来,在一起乐一乐?”
“安禄山已经回范阳了。”
“这么快就走了?”
“可不是走了吗?将相不和。”皇上说了一句。
“这国忠也真是的。安禄山应该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啊。”
“国忠啊,还是嫩了点。”皇上转脸看这玉环。
“在驾驭边帅方面,李林甫可是比他老道的多啊!”
“那三郎可要多提醒提醒国忠。”
“岂止是提醒啊,朕简直就是拽着缰绳引路呢!和将军们打交道,尤其是与胡人将军们打交道,是不能依照常规的。”
玉环似懂非懂,“那三郎就更该教教国忠,别真就叫他误了大事。”
“有的事可以教,有的事教不了,自身的人格,教的了吗?”
“并不是你执掌了权利,别人就一定要听你的,国忠要学会兼容并蓄,海纳百川。”
玉环不说话,眼睛直直的盯着皇上。
“大臣们老是觉得,朕给安禄山的赏赐超乎了常人,他们哪里知道,对于那些蛮悍的种族,最重要的,莫过于情感的接近。情感既是凝聚,也是束缚。”
“嗯。”玉环点点头。
大殿上。
杨国忠正式入奏。
“陛下,臣有本。”
“宣来。”
杨国忠上前一步,说,“经臣的调查,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心存谋反之心,恐对陛下和我大唐不利,请陛下速速查办。”
“谋反?”
皇上怔怔,看了一眼杨国忠。
“杨国忠啊,朕知道你们素来将相不和,但谋反是一件大事,不能红口白牙就说人家谋反。是要有证据的,平素,朕听你说安禄山谋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你又说人家谋反,可有证据?”
杨国忠振振有词,说:“臣有证据。”
“说来听听。”
“其一,安禄山将从铜锣,奚等地俘虏来的俘虏收到麾下,命名为曳落河。足足有八千之众,他给这些人吃喝享用,大家都称呼他干爹。”
“其二,安禄山收纳谋臣,储备物资。他聚集了大量的粟特商人,为他敛财,赚钱,赚取的钱财都用来买马匹和兵器。安禄山手里的精壮的马匹就有五万之多。安禄山还在范阳之北,修建了雄武城,专门储备粮草。”
“其三,安禄山私自做官服,有人亲眼看见他招募了一些长安城的土裁缝到边境,用一些红的,紫色不料,制作官服。”
“以上种种迹象都表明,安禄山确有谋反可能。”
皇上虽然不相信安禄山谋反,但却是被杨国忠罗列的事实给吓住了。
“你所奏可都属实?”
“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臆测,请陛下治罪。”
杨国忠忽然朝大臣堆里看了看,大殿上忽然呼啦一下站出十几个大臣来,铮铮上奏,齐声道:
“安禄山确有反心,陛下不可不防!请陛下早做决断。”
皇上一看这么多人都说安禄山谋反,心里也一下慌乱起来。
“此事,朕会处理,即刻发放诏书,召安禄山入朝。”
“陛下圣明!”
下了朝,皇上直接找贵妃去了。
风和日丽。
园中的翠茵地上。
一群宦官和一群宫女,正在预备拔河比赛。
“你们女流之辈,哪里是我们的对手啊!”年轻的宦官娘声娘气的对对面的宫女们说。
“先别神奇,待会儿就让你们跪地喊姐姐!”一个宫女将手臂朝腰里一插,气哼哼的说。
“耶——”
“我们有皇上领军,还怕你们不成?对不对啊?”
“我们有娘娘坐阵,杀你们个人仰马翻,对不对啊!”那女子朝着身后高喊一声。
玉环听他们谁也不服的叫嚷,微笑着,问评判员小郭。
“你们的领军大人呢?”
“哦,皇上已经出门了,在路上遇见宰相大人,正说话呢。一会儿就到。”
玉环笑笑,对着两队都不肯认输的队伍。说
“你们两家还不曾较量过呢!这回,得好好的赛一赛,一定要分出个胜负输赢来。免得啊,谁也不买谁的账,那可不行。有争执啊,就放在明处,不要在暗处较劲。”玉环笑着道。
“玉环。”正说着话,忽而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玉环转身,见皇上蹒跚而来,脸色很不好。
她急忙走过去,将他搀着,坐到软椅上,自己也坐在旁边。
“皇上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唉!国忠刚刚又来找朕,他说安禄山造反!”
“有这样的事?”玉环心下一惊。
“问题是,国忠不是随便说的,是正式上奏。还开出了一长串的理由啊。”
“这个安禄山,凭什么要造反呢?皇上待他也不薄啊!”
“朕也不相信,可国忠言之凿凿,也容不得朕不防啊……”
“三郎,这可不是一般的事……会出人命的!”
“确实有些情报,真假难辨,但问题是安禄山,确实有实力造反啊。他身兼平卢,范阳,河东节度使,又是御史大夫……完全不予以理睬,万一出事,到那个时候就很难办了,甚至大唐将面临覆国的危险啊!”
“为什么不把安禄山叫来问问?三郎?三头对六面把事情问清楚。”
“国忠也是这个意思。他要朕立刻诏见安禄山,国忠断言,安禄山必不敢来……”
“那怎么办?”
不远处,那场拔河已经开始,在你争我夺的瞬间,女方获胜,紧接着,又开始了第二局。
皇上眺望了一下远处的热闹场面。
无限感慨的说:
“这将和相之间,就如同拔河,谁是谁非,朕索性做一回判审,替他们两个人做个了断吧!”
“了断?”
“三郎真的要召见安禄山?”
“嗯。国忠预言,安禄山必定不敢来,但朕到要看看,他安禄山到底敢不敢来?”
七日后。
接到朝廷的敕书,安禄山肺都要气炸了。
虽然是有心造反,但一直顾及到皇帝的恩德,不曾行动,这次杨国忠先告他一状,却更坚定了他的反心。
他暗自下决心,早晚有一天,反了朝廷,诛杀了杨国忠这个小人。
可眼下,皇上召唤又不能不去,只好星夜兼程的来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他也不下榻,直接觐见皇上了。
皇上正在华清宫泡温泉。
安禄山一见到皇上,就扑到在地,一把抱住皇上的腿说道:
“皇上救我!父亲救我!”
“安禄山,你起来。”皇上被他拽的不能动身,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陛下,安禄山本是一个胡人,得陛下提携才得以至此,臣对陛下是赤胆忠心,如今却被杨国忠嫉恨,臣活不了几天啦!”
说完,安禄山就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起来。
“修建雄武台,收纳俘虏,这些可都是真的?”
“是真的,可是那全部是为了陛下,只有我大唐的国力强盛,外藩才不敢入侵。至于俘虏,每年臣都运送长安许多,可那么多的俘虏,不可能全部运到京城,因此,臣将他们收纳,扩充了军队。军队充实了,
粮草哪里能少呢,因此,臣又加修了一个草料库。这本无可厚非啊。”
“那你可有私自做官服?”皇上厉声问。
被问到这句话,安禄山却是哭的更甚了。
“臣冤枉,绝无此事!”
皇上看安禄山哭的甚是伤心,不由动容。
“陛下,我们这些边疆的将领日日驻守大唐边境,却是遭到奸臣如此陷害,真是让人心寒啊!”
“陛下,臣每年运往长安的俘虏少则三两千,多则上万,那都是假的吗?这次,臣来,又给陛下带来俘虏三千,请陛下亲自去看看,那些俘虏是假的吗?那些战功都是假的吗?”
“怎么能凭借着一些人的空口白牙就说臣谋反,臣的军功卓著,遭到一些文臣妒忌,他们欲除臣而后开,试问,若臣死了,那些文臣会戍守边疆吗?他杨国忠会驻守边疆吗?”
一腔肺腑之言,将皇上说动了。
与此同时,皇上也感到深深的尴尬。
这位将军并没有什么问题啊,他怎么能仅仅因杨国忠一句话而怀疑这位将军的忠诚呢……
深深的尴尬之下,皇上决定有所表示。
“安禄山啊,你起来,朕这次招你回来,不过是为堵住众臣子的嘴而已。既然你对朕忠贞不二,那你说,要朕如何赏赐你?”
安禄山眼珠子一转,便道。
“陛下,禄儿不才,想兼领闲厩和陇右群牧使。不知道陛下能应允否?”
“你要管理国家的军马?”
“是。臣在边境,若遇到良马,定当第一时间充实到陛下的军马中。”
皇上犹豫片刻,满口应允了。
“好,就依你。朕即可下诏,将这个官职封给你。”
“谢陛下!”
“既然来了,就在长安多住几日,明日,朕好设宴款待将军。”
“谢谢陛下!”
含元殿。
歌舞升平。
安禄山坐在位子上,强忍着不看贵妃的冲动,也不看群臣对他异样的审视的阳光,只将那目光对准了正在歌舞的舞女们。
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酒。
阿蛮长袖当舞,玉众女子一起拂袖。
乐声悠长,令人迷醉。
舞罢。
“真是十年磨一曲啊。这几个细节部分改的好,这样,启承转合就更加光滑了。”皇上看碗了舞,不由赞叹道。
“这也是安将军的功劳,是他建议臣妾采用了粟特胡人祈神时的几个舒展舞步,如此看来,安将军在长安的这些日子,还是有些闲情逸致的啊!”
安禄山急忙接话:“生活在皇上身边,受着皇上庇荫,臣是能吃能睡的,这两天,又胖了十余斤呢!”
“哈哈哈哈!”皇上又是开怀一笑。
“好!这就是做将军的素质,息却雷霆之怒,罢却虎狼之威,收之安泰,好,好,很好。”
皇上转脸看向杨国忠,“国忠啊,朕听说范阳又报来一些军情,契丹人又在东北阻止攻势了?”
杨国忠撇了一眼安禄山,不服气的说:“是有些奏报,但臣以为性质都不严重,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杯水风波。”
“你就那么自信?”皇上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可能的,但完全不知军事为何物,完全不到现场。却盲目指挥,横加干预,那就不可取了!”
国忠一阵脸红,立即想到了他在巴蜀的兵败。
“这样的教训已经很深刻了!”皇上又加了一句。
皇上到此,彻底打消了安禄山将谋反的疑虑,好着脸色对安禄山说:
“安禄山啊,朕原来想多留你一些日子,但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东北的二蕃不能没有人震慑,”皇上环视了一下群臣,“当然了,这也是让朕用皇权来担保你,朕这被子还没有类似的先例——一名将军,居然要朕亲自来担保,你能体会朕的良苦用心吗?”
“胡儿能领会。”安禄山粗声道。
皇上点点头,“能领会就好,朕七十出头了。有些个想法,做法,大臣们已经不能像昔日那样心领神会了。他们也许在心里头埋怨他们的君主大概是太老了。老的连基本的常识都不讲了。”
“安禄山,你要以竭忠奉国的行动来帮助朕回答大臣们的疑问,这也是朕的临别赠言。”
“是。胡儿定忠君报国。”
临行,皇上还将自己的龙袍脱下来,披到安禄山的身上,“禄儿一路好走!”
安禄山上了马,疾驱出关,一路上走水路,日行三百里,昼夜不息,最后到达了范阳老巢。
一踏入范阳,安禄山这才大大舒了一口气,回眼看了一眼,皇上加在他身上的龙袍。
仰天长叹:“这都是天意啊!”
“老子这回到了家,再在让我回去,可就难了!”
公元754年,即唐天宝十三年,安禄山冒险入朝,向玄宗皇帝表明了他的忠心。
从而使杨国忠的种种预言都归于了徒劳。
玄宗皇帝也因此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放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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