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到了这个梦,但是她深知,这不是梦。
仓促的脚步,踏碎了地上的水洼,溅起的水珠喷在自己的腿上,黏黏糊糊。她挥着双臂,往前跑着,这是一条没有人的道路,路边种植着一排梧桐,紧接着她看到了梧桐树上有一个女人,那身白得刺痛她双眸的裙子,让她惶恐。
无论她怎么奔跑,那女人永远在她的视野里,挥之不去。
她回过头去,那个披着斗篷的人喘着浓重的气息,能判别出这是个强有力的男人!他手中的镰刀闪着寒光!那尖锐的刀锋,足以将她整个人撕碎。
不要过来,不要啊!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往前奔跑,雨还在拼了命地下着,不要命似的下着,停不了的!
她呼吸急促。
突然,脚底踩空,她整个跌进了深陷进去的泥潭里,眼前一晃而过那张幽怨的眼神,没错!就是她!就是那个女人!她来找自己了!
“啊!——”她一个激灵,从床上腾起!
另一张床铺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嗓音,迷迷糊糊地道:“菲菲,大清早的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说这话的是麦萌萌,她就睡在自己对面的床铺,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半睁开眼,瞅见外面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哀叹一声继续蒙着脑袋睡去。
裴菲摸了把自己的额头,早已沁出了浓密的汗珠,枕头上也湿了一大片,她心有余悸地环顾着四周,大口大口喘着气,在得知自己做的是梦才稍许缓口气,但是心脏却跳得很快,她转头对另一张床铺的许慕云说:“慕云,我又梦到那个人了。”
许慕云躺在床上,揉了揉眼,转过身来,说:“哪个人?”
“就是上次我们逛游乐场,看到的,”她不敢再往下说了,使劲吞了吞口水。她指的那个人是在游乐场偶然碰到的,那男人高大的身材,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他的脸黑漆漆的,像是被布蒙住了,黑色的长裤,黑色的雨靴,手中还紧握着那把银晃晃的镰刀,她能回忆起那个男人第一次看到她,就发了疯似的像她冲过来,她回头无意间看到的是那个人脸上罩着一张面具,鬼脸面具!
麦萌萌把身上的大熊娃娃甩在墙角,坐起身,看着对面的裴菲有些虚脱的模样,道:“菲菲,你别想那么多,那男人顶多是个COSPLAY迷,扮演的是死神,别瞎想了。”
“不,不,他会来杀我的,我之后一直都梦到他来追着我!”裴菲把十根手指插进头发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他要杀我,要杀我,不不!”
因为裴菲做恶梦的关系,其余的两个人都没再继续睡觉,陪着她坐到了太阳升起。麦萌萌打了声哈欠:“这样吧,我们带你去找警察,让警察叔叔保护你,这样总可以吧?”
“警察都是吃粑粑的,这种事他们哪会管,”许慕云冷漠地撇嘴,“如果不是人死了,或者捞到一笔天降横财,警察会管我们这些大活人的事情?洗洗睡吧,切~”
警察……
裴菲的脑海里晃过这个词汇,她想起了两天前,她打了电话向公安求助,电话内容是这样的:“警察叔叔,救救我,你们要救我啊,有人杀我,他,他他穿着黑色的斗篷,还有镰刀!他,还带着鬼脸面具!我好怕,他要杀我啊!”得到的却是值班民警的讥笑,说什么“小朋友,那是人家在扮演COSPLAY的游戏,不要当真”之类的。
裴菲突然停止了啜泣,抬起脸来,坚定地摇头:“不,不能找警察,没用的没用的。”
“嗯,那就对了,该上课就去上课,我们还有一年就离开学校了。”许慕云理了理裴菲因汗浸透的刘海,裴菲的短发几乎都贴在了头上,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珠子,活脱脱像个精神病患者。
G市终于迎来了这恼人的雨季,天气预报说这雨要连着好几个月都下着,倒不如直接下个没完就算了,更讨厌的是断断续续地下着,这种怪异天气总会让人有一些怪异的举动,医学上的“躁动症”频频连发,朱兆辉接连接到的案件都有关于这些的,往往都是些故意伤害的案件,也不算重大,但是频率繁多,而且当事人对自己伤害过了谁感到很诧异,就像自己当时在做梦一样。就拿前不久刚接到的一通搞笑电话说起,报案的是G大的一名女学生,声称自己被人追杀,结果她还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吗,这就可以看出那名穿着斗篷的男人只是个漫迷而已,她还真去当真了。
“雨季来了。”他背手站在窗前,遥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脉,幽幽地道。
彭景恒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朱兆辉这副模样,把手中端着的咖啡轻轻递到他的办公桌上,抬起脸来,望着不停下着的雨,点了点头:“是啊,这两天接到很多有关车祸的,害得我好几天没吃下饭呢。”
“呵呵,连你这七年医龄的老法医都觉得恶心了?”朱兆辉转过身去,嗤笑道,瞧见他摆上的咖啡正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忙端起,喝了一口。
“是的啊,车祸现场的尸体你又不是不晓得,都压成烂泥了~”彭景恒没再说下去,吞了吞喉结,他二十四岁从G市医大法学院毕业到现在也有七个年头了,什么尸体都见过,只不过这二十年一遇的雨季碰到的尸体全是死于车祸,天雨路滑,车子开得过快,难免会酿成惨剧,而这雨季一来就要持续大半年的时间,所以也被局里很多人戏称“雨年”。
桌上的笔记本传来“嘀嘀嘀,您有一封语音信件”的播报声,这是朱兆辉工作的账号,他是G市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为了给市民提供方便就把自己的语音信箱报上了网络,让市民一上网就能查到,有时候电视最下端的滚动字幕也会滚过,这次又是谁发来的呢。他正疑惑着,并点开了那封信,从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救我!救我,黑斗篷!他,他要杀我啊!救命啊!”
他立即关掉了信件,抬起眼对彭景恒说:“又是那天打电话来求救的女学生,都跟她说了是一个恶作剧的漫迷,她还当真了,现在的孩子啊。”说着,便无奈地摇摇头。
“黑斗篷?”彭景恒念出了那三个字,思索着,“这是哪部动漫里的?”
“呵呵,死神看过吧,那女学生当时电话里还说了那男的手里握着把镰刀呢,不就是在COSPLAY吗?”朱兆辉不以为然地笑笑,继续抿了口香醇的咖啡。
“COSPLAY?死神?镰刀?”彭景恒托着腮努力思考着,他是个对动漫这种东西愚钝的人,小时候除了看过阿童木以外就没别的动画片了,所以现在什么死神啊,钢之炼金术师啊他都不晓得,朱兆辉意识到自己又在对一块木头说天书了,忙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搭过他的肩膀,道:“别想这些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还是回你的办公室吧。”
彭景恒没好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便走出了朱兆辉的办公室。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身后的玻璃窗被雨点打得噼啪作响,他叹了口气,捏了捏鼻梁,并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他在想什么呢,为什么在这种季节里,他的左手无名指总会隐隐发颤,酸酸麻麻的感觉,就像有一种预感这个季节会发生什么事情,到底在想什么呢。
逐渐,他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