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见与不见
这边，罗素素安静的坐着，思考着。那边，找她的人在翻倍翻倍的上升。下课以后，七班的同学几乎都没有回家。老师，同学，朋友，家人，警察。他们似乎有翻遍整座城的决心。
季岚跑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她。他们，隔了八年，又怎么可能还有当初的默契。况且，这，也不是当初的小镇了不是吗？
同样一天滴水未进的季岚，此时却没有心思吃饭。听罗素素的父亲说，她昨晚就出走了。那她，是不是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呢？他记得，那天他在校园里瞥见她的时候，她穿了一件黄色的连衣裙。一般的裙子都是没有口袋的不是吗？这个傻女孩，依旧如八年前一样倔强，伤痛的时候即使饿死也不会自己回家的。
筋疲力尽的季岚没有让自己停下来，却也不再瞎子一样乱找。他记得，她说过，她爱水。也许，她会去水边吧。
那些湖，那条江，季岚就那样沿着水的流向一步步的走着，一地一地的找着。就如八年前，担忧而又心疼。
夜幕降临，月亮已经从天边升起。远远的，他看到一个瘦弱的背影。黄色的连衣裙，纷飞的长发，孤单的身影。远远的，只远远的一瞥，他就知道，那是她。那个永远都那么让人心疼的女孩。
她安静的坐着，出神的看着江水，仿佛身边的万物都已与她无关。
他悄悄的走近她，安静的看着她，生怕她被他惊扰。
一群燕子飞过，罗素素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向往。那些向往落到季岚眼里，成了无尽的落寞。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从侧面轻轻的抱起她。她竟是那么轻，那些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不知道，为什么八年过去了，她依旧如此忧伤。但是，他想要她快乐。就像八年前，想要她真正开心的笑。因为他，不再忧伤。
看到季岚，罗素素没有太大的反应，仿佛预料了他会来找她，预料了他会第一个找到她。
那一个怀抱很温暖，罗素素却毅然的推开了。如果，两天前，他能那样的抱着她，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可是，经历了母亲的谎言，她再不愿意依赖任何人。她再不愿意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她只想，远离这里；她只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再强大，而后一个人好好生活。经历了母亲的变故，她知道，这个世界可以依赖的只有自己。
被生生的推开，季岚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她推开。即使，不爱，即使没有任何的名分。可是，季岚从来没想过，她竟会推开他。
“对不起。”他喃喃的开口，她该是怪他有女朋友了吧。
看一眼他，罗素素独自转身。对不起三个字和另外那三个字，她足足等了八年。最终等到得还是这三个字！他说对不起了，他承认了。男生不是只有在不爱的时候才会说对不起的吗？
看着罗素素转身离去，季岚急了。他用了一整天不吃不喝才找到得她。整整一天，他都在想她。八年前的她，现如今的她。无论是笑还是哭，都带着深深的忧伤的她。唯独因为他快乐过一阵子的她……
一整天，因为她的失踪，他终于开始面对自己逃避了又逃避的问题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喜欢方珊，喜欢她的温柔大方，喜欢她的安静，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的才情。却只是喜欢！在一起，可以很快乐；突然分开，会不习惯。却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却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想念。
他爱罗素素，从八年前，还不懂得爱的时候就已深深的爱上。所以，他会为她哭而流泪，为她伤而痛心，为她笑而高兴。所以，他才会那么的患得患失。所以，他才不敢在她最美的时候向她表露身心。
这一天下来，他完完全全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方珊，是个好女孩，他却注定负她。能说的只是对不起。罗素素，已经错过过一次，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她。保护她，爱惜她，宠溺她，让她再一次因为他摆脱伤痛，摆脱忧愁。
看着罗素素越走越远的身影，季岚用上自己所有的勇气，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有千言万语要诉说。那一句对不起却已经代替了所有。罗素素面无表情的拂开他的手，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是他……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
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被再一次拒绝的季岚这一次没有再追，而是站在原地吟起了这首《见与不见》。那声音，不疾不徐，伴着晚风，刚好传进罗素素耳里。
果然，罗素素的脚步顿住了。这个男孩，总是能触动他的心不是吗。他还是他的小班长不是吗？他就是那个傻傻的为他背诗为他写诗的男人不是吗？她刚想转身脑海里却想起另外两句诗——
问难问，望难忘，行难行，
雄魂烈魄，绕不过女儿心。
这个男人，终究不是那个只为她写诗的男人不是吗？这个男人，心中终究不止她一个人不是吗？爱情，若不是唯一，又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而她与他，如不是爱情，该怎么走下去？朋友？红颜？玩伴？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罗素素在心里念出这首诗的最后两句，迎着夜风向前走。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自从八年前那一次背叛不是吗？
他以为她会回头，却不成想她竟走得那么决绝，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难道，她真的没有爱……
只是，这一次，他却再顾不上，她爱不爱，他只想保护她，只想让她快乐。
季岚再一次冲上去，从后面紧紧的抱住罗素素。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出那三个字。
罗素素再一次震撼在原地，无法动弹。“我爱你”三个字飘荡在空中，充斥着整个脑海，她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他说起了，可是紧接着那句对不起，他竟还能说出这三个字？
脑海里明明白白的凸显出八年前的叛离，明明白白闪过他与方珊的一切，明明白白的晃过那个吻……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无力抗拒这一句我爱你。
原来，女孩子要的就只是那么简单。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即使没有办法原谅，却也再推不开。
接到电话的父母，匆匆的赶回家，在家门口不停的徘徊着。直到此时，女儿才显得那么重要；直到此时，他们才深刻的体会自己有那么一个女儿；直到此时，他们才开始反省，开始明白自己欠女儿多少。只是，有些事，明白的太晚就失去意义了。
罗素素安静的躺在季岚怀里，闭着眼睛。他的身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该是沐浴露的味道吧。他记得她说过她喜欢薰衣草的。这么多年，他从小男孩变成大男孩，却一直用着薰衣草香的沐浴露。渐渐的，那一缕淡香已与他的体香相融合。
草原，大海，山林，溪流……夏末的风轻轻的抚慰着他们，罗素素的脑海里闪现着各种景象，似乎他不是抱着她回家，而是带着她去遍她想去的一切地方。她真想，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她怀来，任由他抱着，一直一直的走着，永没有尽头。
季岚抱着轻若柴枝的罗素素，一步步安静的走着。一面走一面专注的看着眼前人。他真想就这么抱着他一辈子。这个第一个走进他心里，就再也走不出去的女子。
可是，这路再长也有个尽头。随着父母伴着几分喜悦几分急切的声音，他们不得不回到现实。
千分不舍万分不舍，季岚还是把罗素素交给了她的父亲。看到一个与女儿年龄相仿的帅气男孩那样的抱着自己的女儿回来。在场的人除了惊讶，心里都有着不同的想法。只是，这节骨眼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关键是女儿找回来了。
罗素素紧紧的闭着眼睛，她知道是她不争气，即使离家出走又怎么样，季岚找到她只是她回家的一个借口罢了。18岁，手无缚鸡之力，文化程度连高中文凭都没有，离家出走，有这个资本吗？
这个家，她不得不回来，可是，她却无法原谅父母。最亲的人伤的最深，有些欺骗，搁在陌生人身上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是搁在至亲至爱的人身上，却够人恨一辈子。
看女儿苍白的脸色，父亲心疼的把她放回床上，不再说话，一切等她醒了再说吧。
父亲关上门的那一刻，罗素素的泪水再一次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今天，她似乎要把八年来没储蓄的泪水一次性流完。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季岚的声音，那首《见或者不见》一遍遍的回旋在罗素素的耳边，她想那个男孩了，那个依旧带着余温的怀抱，从小到大也只有他会给她切切实实的温暖，可是……
八年前那段不堪，八年前那段被她深深压制的回忆，在这样的夜晚到底还是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他是她的小班长，她是他的班长夫人。那是公认的，不参杂任何欲望的纯情。她以为，那会是一辈子的事情，她以为他只对她好，却原来，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那一年，注定是多事之秋。他们不知不觉走入了六年级，他们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季岚依旧陪着罗素素，罗素素却不再每个课间去他们的教室，到最后，连黄昏的时间也缩短了。因为不断加重的学业，因为迫在眉睫的毕业考……
见与不见，情在那，错不了。可是，不久罗素素发现她错了，错的离谱。
她与他，一直都是她再主动不是吗？去他们班，坐他同桌的位置。黄昏不回家，有意无意的等他。而他，只是随心所欲。愿意的时候坐在位置上看着她，愿意的时候逗留片刻陪陪她。可是一年过去了，他从没有主动找过她。虽然他们的班级只是隔了几米路。
每每去厕所，她都要路过他们班。因为心里有了那么一个人，路过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撇上一眼。她只是想看看她的小班长，可是，她看到的是什么？
每每路过，她看到最多的是他与陈敏耳鬓厮磨。那个她最好的朋友，那个他真正的同桌。他看她的眼里总是盛满了笑意，而不是看她的那般怜悯；他与她在一起嘴皮子总是动个不停，原来他不止是和她在一起时才那么滔滔不绝。他听她说话时是那么专注，仿佛怕漏掉任何一个字。他……
那时候的他们还小，没有海誓山盟，没有男女朋友一说。可是，那时候的他们，潜意识里已经有爱。有爱就会有占有欲。看着那一幕又一幕，罗素素心痛了。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年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李小如开始考虑儿子的学业问题，坚持要离开小镇，搬去城市住。有那个经济基础有那个愿望，那就是说动就动的事。
搬家，当罗素素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如五雷轰顶。可是想想小班长的一切，也只是苦笑着接受了。搬家，是她离开的最好借口不是吗？
最后一天在学校，她还是舍不得他。一整天她都在挣扎，最后还是决定去他们班与他道别。走到门口的时候罗素素看到他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她微笑了。她最喜他低头写字的样子，因为那是为她的动作。他抬起头，罗素素正想走过去，却见他把纸条递给了陈敏。作为最好的朋友，她怎么会忘记，陈敏虽然好动，却同样是个喜欢文字的女子……
看到陈敏低头看着那张纸片，嘴里念念有词；看到季岚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陈敏，讪讪的抓着头皮。罗素素安静的退出了那个班级。那样的羞怯，那样的可爱，却不是为她……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班长夫人？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罢了。
那一个傍晚，当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罗素素径直回了家，近一年了，这是第一次，她如此早回家，这是第一次，他没有等她。这也是最后一次，她从这个校园走出。
她走了，带着无尽的失望和怨恨。直到八年后，再见着他，直到他说出那句我爱你，她依旧没有办法原谅她。是的，她原谅不了，不是因为他的背叛，而是因为所有人的背叛。她不愿意再相信他。即使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只想与他走天涯。
天亮了，她，罗朔，李小如，俞凤琴。一声不吭的坐在餐厅里吃着早饭。他们谁都不说话，但是他们都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吃完最后一个面包，罗素素开口了：“我想过了，你们，我谁都不会原谅。”听到这句话，他们都心惊了，但是又有谁有这个资格奢求她原谅呢？八年后，就连当初无辜的李小如也该为她阴扈的性格负伤责任吧。
“第一，我想转学；第二，我想寄宿；第三，我只要求你们养我到高中毕业，给我大学第一个学期的学费。我想这是你们的义务。当然，你们若不同意，我也没办法。”罗素素不紧不慢的说，仿佛这句对面坐的只是陌生人。
“同意同意！”他们三个竟异口同声的说道。也许，经历了昨天，他们都意识到自己已经或有意或无意的伤害了这个本该纯真的女孩。
“毕业以后，你们的抚养费我会还你们。转学之前我就不去学校了，这个周末我想带康康出去玩一天。这个家，我只认这个弟弟。”说完罗素素径直回了房，不再看他们一眼。她实在是太累了，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可是，到了最绝望的时候她猛然间发现其实有一个人是真正对她好的，那就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曾经的小霸王。只有他，会一直一直的跟着她，会一直一直的叫她姐姐，无论她多么厌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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