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三个字——湛江来。
鲁夏就那样张着嘴,目瞪口呆地耸在那里。
时间仿佛停止了,就连空气都不再随风飘荡,那一刻的窒息,几乎天塌地陷。
父亲死了。
这个答案终于让他事隔十三年后找到了,父亲的失踪终于可以画上了休止符,他欲哭无泪。
许久之后,鲁夏才“咚”地跪在坟前去抚摸那块冰凉的石碑,就如父亲生前那冰冷的脾气一般。突然间,鲁夏想破口大骂,可骂什么呢?责怪这个狠心人丢下年少的自己?
他骂不出来。
可随后发生的事,又让他感到人生的起起落落竟然那么可笑与无奈。
就在“湛江来”这三个字的下面,刻着他的祭日,竟然是——1952年。
这个数字很单纯,可在这个石碑上却诡异到了极点!
湛江来死于一九五二年?哪个湛江来?父亲?鲁夏几乎崩溃了!他揉着眼睛仔细地盯着那个数字,似乎想用自己凌烈的眼神将那数字改成二十一世纪,可是他不是神,没那功能。
鲁夏当时快疯了,如果这个坟是湛江来的,那么跟他生活了十五年,把他养育成人的难道是个鬼?
然后这个鬼看他长大了,不需要他了,就飘来荡去地回到了这里?钻进这可笑荒唐的坟墓里继续睡觉?
鲁夏举起了一块大石头,他想把这个鬼砸个稀烂,因为他已经彻底崩溃了。
“阿弥陀佛……施主缘何这般愤怒?”
“大爷的!老子要杀鬼!杀鬼!”
“何处有鬼?还是心中有鬼?”
鲁夏愕然了,他喘了半天气缓缓放下石头,回头一看,正是照片中那位叫佛爷的老兵。
佛爷很高,看上去年轻时也是个壮实的男人,只是在他衰老的脸颊上,半边脸都是可怖的烫伤,像是一块块枯死的树皮一般贴在脸上,他左手拎着水桶,右手立在面前,接着说道:“施主是否过路之人?口渴的话,老僧这里还有些清水可喝,喝完就下山去吧。”
“你是净远?不!你是佛爷?”鲁夏冷冷地问。
佛爷听完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瞪大了双眼紧盯着鲁夏,这使他的脸看上去更加恐怖狰狞。
“你是谁?”
鲁夏拿着照片递给了他,说:“我是湛江来的儿子,我叫鲁夏。”说完瞟了一眼石碑上的名字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年岁大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佛爷颤抖地接住照片看,又抬头呆瞪着鲁夏,许久后竟流下了热泪,他仰起历尽沧桑的面孔,不由道:“六十年了……快六十年了……你们终于可怜我了……”
鲁夏听他喃喃着,又见他心绪难平马上要跌倒的样子,忙扶他在一旁的大树下坐下。
佛爷紧紧握着鲁夏的手,老泪纵横地说道:“快六十年了……这六十年来我苦盼着佛祖救我脱离这个让人心碎的人世,无数次祈求那些战死的兄弟把我接走,我悔啊!我悔没有跟他们死在一块儿!”
鲁夏见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只好安慰道:“我知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你可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们,从没有人知道他们存在过,不,不!”佛爷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揪着鲁夏的脖领喝问道,“你是首长?你是不是首长?我得向你汇报,首长!我们连都是好样的!他们不是逃兵!不是逃兵呀!要枪毙就枪毙我好了!我活够了,我真活够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红皮日记塞给鲁夏,哭着说,“这是湛连长的!他能说明一切!首长你一定要相信啊!”
鲁夏知道一个人尤其是这样岁数的老人,再这样激动下去就要出事了,他接过那本破旧的红皮日记,装着自己当兵时见过的首长的样子,命令道:“佛爷!呃……你!给老子听着,就你这个样子怎么听汇报呀!你马上给我滚回去睡觉!休息好了再说!”
还真别说,这话真挺灵验,这个因为太过激动而神志不清的老头竟然像个小伙一样跳了起来,打了个立正就往后山跑去。鲁夏吓了一跳,生怕他半道上出什么事,就跟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