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法义叹了口气,说:“战略上很大胆,也很诱人,但是你想想,如果有个好运气倒是能把这个排吃下来,可要是缠上了怎么办?德川方面马虎不得呀!那是这次战役的重中之重!”
湛江来说:“这正是我要说的,这个防御型加强排肯定是临时的钉子,如果按原计划我们直插德川打头枪,那么后续部队肯定会被这个钉子卡在这里,你想想德川城重兵镇守,我们本来就是孤注一掷的穿插部队,如果后续上不来,我们连就白扔在里面了。”
石法义紧皱着眉头,问道:“你敢保证不被缠住?”
湛江来笑了笑说:“如果是头碰头很难说,但要是后背捅刀子,我敢拿脑袋担保,不出半个小时解决战斗!”
石法义见他说得胸有成竹,知道他是从朝鲜游击队那里摸清敌人的裤裆了,只好说道:“那就吃了他们!”
湛江来听他这么一讲,心里有点热乎,因为这个临时的战略变动完全是在团部的命令之外,一个不好就是延误战机的重罪,那可是要杀头的!可是石法义出人意料的没有抖出条条框框,还罕有的这样直接支持他,想来日后多加磨合还是颇有默契的。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湛江来心里也没底儿,他的自信完全是建立在对手只是拿着美械的南朝鲜士兵,经过数次交手后他有信心吃掉这个加强排。而翻越快峰才是他最为心惊胆战的一步棋。
集结之后,冻伤较为严重的几个伤兵由五个朝鲜人民军游击队员负责联系后续部队,然后转移后方。现在的湛连总人数已下降到184人。如今要翻越凶险异常的快峰,因为怕炮班和机枪班负担过重,湛江来只好调动新三排协助两个加强班,而新一排和新二排头尾相顾,在连部的带领下就这样出发了。
快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朝鲜险峰,在这个寒冬季节颇显刁钻诡奇,当连部作为先头班攀爬到半山腰时,湛江来才领教了小崔所描述的残酷与险峻。
当他每一脚踏进齐腿深的山雪之中时,都感到脚底发出令人胆寒的松动声,而几处翻山道的坡角几乎是垂直的!在这样的极温地带,不仅要大口喝着穿心冷风,还要注意脚下山石滑坡,更不要想象负重的机炮班是怎样的痛苦窘境。
湛江来作为连长,是全连唯一还穿着湿衣裤的人,快要走到山顶的时候,他的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有在小崔的扶助下机械地迈动双腿,身后的老谢顶着寒风走到湛江来身边,从挎兜里掏出一壶白酒给他,湛江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喉咙微热,随后又被寒冷代替,周而复始,喝多少都没有用,索性叫老谢给别人喝,自己挺在前面继续走。
在恍恍惚惚中,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发飘,竟然没有那么沉重了,而且依稀看到了那些阵亡的战友,老的、少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一个一个在他面前转悠,跟他一起在这险峰上行走,不过他们有说有笑,湛江来甚至看到政委在摆弄他心爱的唢呐。
“得来一段……来一段”他嘴里喃喃着,不时在寒风中傻笑,抱着他的小崔感觉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湛江来鼻子流下鲜血,眼色无光,他知道这八成是缺氧,脑袋充血了。
他看看周围,天刚放亮,黑青青的,前面没有人,后面也没有人,小崔急得掉下眼泪,凛冽的寒风瞬间就将他稚嫩的脸颊打红了。这时他听到湛江来咯咯乐着,说:“小子别怕,这点事爷们没放心上,翻过去就好了。”
“连长!”小崔的喊声在湛江来耳朵里似乎走了音。他隐隐地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他团长,那是在辽沈战役的时候,他的勤务兵小陈的声音。
那是炮火连天的日子,漫天的硝烟好几天都没散去,零星的流弹让人胆战心惊,在追击一个国民党精锐步兵连的时候,他们遭遇了伏击,政委为了掩护湛江来被炮弹炸飞了,大半截身子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小陈就是这么喊的,撕心裂肺,不住喊着:团长!团长啊!政委他死了!
湛江来迷迷糊糊地流下眼泪,随后他看到了老宋的身影,那个打着快板谈笑风生的指导员,似乎在意气风发地指挥千军万马,纵横在天地之间。他不由伸手抓去,谁知脚下一滑就和小崔滚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