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胡怀贵心说,艳芳啊,我真是又爱你又恨你呀。
胡怀贵又打出了友情牌,提醒艳芳说:“艳芳你想过没有?你和秀兰关系不赖,等真的有人当面骂你啦,你回家不说我是叛徒么?骂我讨好领导,只顾自己往上爬?其实我爬不到哪去,我只能凑合着回家爬爬歪脖子树还行,当官就如同爬竹竿,那太高难度了,我从来不是那块料,我到了还得当我的小兵!所以咱可以不干!艳芳,你不用想太多,我就是给你通报一声,让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就完了,我待会儿就去跟骆主席说拜拜了。”
两口子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说两岔子去了。
“那你事先不跟我通个信儿,我回家肯定拿你个叛徒的罪名,狠揪你的耳朵,罚你给我洗脚!”
胡怀贵知道,他家的艳芳,在人性修养方面,就是停留在她喜欢露骨地表达这么样一种水平上,说着话,说着话,她会情不自禁地,突然就不分场合地露出一股热辣地浪劲来,很是大煞风景,尤为令大家闺秀淑女们所不耻。
“那我已经提前告诉你啦,说吧,我该怎么办?”说话这又绕回来了。
艳芳言语中透着思维的轨迹,说道:“让我想想……老何跟总公司……领导……熊书记……最要好,你跟熊书记说,他肯定能告诉你该怎样做!因为他肯定比咱们更会掂量这里面的曲曲弯弯。我说的,你听懂了吗?”
“字面上听懂了,心里不懂。”
“这叫什么话?你就照我说的办。放心,秀兰不会怪我的,老何也不会怪你的。老公你放心,群众的眼光是雪亮雪亮的。”
艳芳的意思,其实很明白,就是她还不能够主张放弃,那就是在剜她的心头肉,哪怕仅是假想的,因为这里面负荷着她的欲望,这就要看到底谁当家作主了。
“我老婆的眼光是金黄金黄的。”胡怀贵在挂电话之前,气得冲着话筒喊,“鬼芳、鬼艳、鬼艳芳,我这会儿被你逼得,就是在青天白日里作恶梦、打摆子,看老子晚上不把你活剥了才怪!”
胡怀贵挂了电话,想了又想,似乎在返回去见骆主席之前,真是迫切地需要见一见熊书记,听听熊书记怎么个意思。
胡怀贵见到熊书记,熊书记笑道:“听说你调总公司帮忙来啦?”
胡怀贵撒娇道:“老领导,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说我该怎么办呀?”
熊书记:“有什么怎么办的?领导怎样安排,你就怎么办嘛?”
“能行吗?我看有些人就是能瞎掰!不行啊,老领导,您老是了解我的。”
“怎么瞎掰了?”
“让我给薛宝贵募捐,我感情上都难以接受,我个人捐点钱没啥难过的,可是让我替他说好话就太难为我了。这仅只是我。我跟薛宝贵没有个人恩怨,尚且这样,但要何正大出面,就非常不合适,就是在强人所难了吧?”
“可是何正大如果不出面,群众就不捐,强迫命令,只能对党员干部或许还有点效,可是一般群众,可不管你那一套,不仅不管你那一套,群众还要骂娘的。这样的气氛,你怎样募捐?”
“那这个别人,你爱捐不捐,偏要提出这样的条件,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个别人,是有很多人……”
胡怀贵:“是啊,那么多人不愿捐钱,我还看不明白,这就是一潭浑水!”
熊书记:“就是说,大家的感受是这样的,如果背着老何给薛宝贵捐款,就似乎成了薛宝贵的帮凶,是在与薛宝贵一道欺负老何差不多,至少像是在往老何的伤口上撒盐的一般。就是说,如果何正大没有原谅薛宝贵,那这些人也就不原谅薛宝贵。在没有原谅的前提下,还谈什么人道主义的救助?还献个什么爱心?”
胡怀贵心说,我,苗喜山的感受并不孤立,实际融入了大伙同样的不适感,这种不适感集体放大以后,就成了汹涌的情绪!
“哦,是这样!容我再想想!”胡怀贵说。
胡怀贵想了想,他可以照熊书记说的,相信这是一件好事,主要是内在里有艳芳给他的压力,他必须做一个心向红太阳,心向光明的姿态,不然艳芳也许要跟他无限上纲的。但真想着去做成这样一件事,他又犯难,实在不知该怎样跟老何说起这个事。
“老何脾气那么坏,我能跟他直接提这种事吗?”
熊书记:“唉,别那么悲观嘛。有什么不能提的?你以为老何会怪你?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人们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因为你只是在做一件好事,一件人道主义的好事!救命是要花钱的,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如果没人做这件事情,那就会出现很大很大的困境。”
胡怀贵:“那我怎样跟老何说起这事,能够让他不会生气,要知道老何可能想不了那么多,也许会很生气呢?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会很生气。”
熊书记想了想说:“你就说,我下午要去北京开会,车票已经买好啦。现在来不及讨论,因为这事也不需要拿到会上讨论。假如是表决,他们每人都要举手赞成,那我举双手赞成。而且,如果不是开会,我会和老何和你一道参加募捐的。”
……
事情因为胡怀贵超过半小时不见了踪影而起了变化。
胡怀贵说他去一趟卫生间,可是久等不见其回来,骆主席觉得不妙,就要王干事去卫生间里找,以为胡怀贵掉毛坑里了,要不怎么不见了?王干事去了一趟卫生间,卫生间里哪有胡怀贵?他不能连人带鞋子都不见了,于是正式宣布胡怀贵脱逃。
骆主席听到王干事的报告,无奈地摇摇头说:“年轻人就是靠不住。看来,这事还得从最难为情处入手。”说话,骆主席就给何正大所在的粮库工地打电话,直接找老何听电话,就毫不掩饰地说了他的想法,希望何正大出面帮助工会完成这次募捐的苦差事……
骆主席刚挂了电话,就见胡怀贵探头进来,骆主席竟吓了一跳。“你上哪去啦?左右找不见你?”
“我去熊书记那里,找老领导学习怎样说话,我决定劝说老何出马!”胡怀贵说的是实话,但并不是全部。
“哦,真难为你啦,你还真是个有心人!”骆主席说着,马上便满脸堆笑。“快坐下歇着吧,把你那一杯茶喝了,放心等着吧,老何马上就来!”
胡怀贵很惊讶,“老何愿意来啦?”
“这话说的,人家就没说不愿意,是咱们谁都不好意思跟他说罢了。”
“那最后,是谁跟老何说的?”
“你进门,我刚跟老何通过电话,是我跟老何说的。”
“唉呀骆主席,还真是……我真是佩服你做思想工作的手法高明,我去熊书记那里取经,看来只能留待将来有机会用啦,小辈真是长见识啦!”
“哈哈哈,愿意学,你就常来吧!”骆主席今天很有成就感,胡怀贵又那么言称佩服,真让他觉得今天的工作特别地有意义。胡怀贵心说:“我老婆也不赖,就是欲望超强,叫人受不了。是不是****强的人,物质欲望就一定特别地强?一定的,这个不需要考证。看来,我胡怀贵今后当小心了。”
……
骆主席信心来了之后,募捐的方案和人员组成,就不再是原来的了。原来的方案里,骆主席是深居幕后的,他本人不出面,连派王干事去他都不同意。但老何现身以后,情况就很不同了。骆主席决定亲自出马,而且首选了他任职了十年的一分公司。这里基础厚实,都曾是他的部下,说话自然大不一样。有何正大站台,使得这次募捐,顿时有了人气,也有了正当性,便不再是任人嘲骂、挖苦和讽刺的粪坑了……
何正大忙着站台,忙着鞠躬,忙着一一谢过,谢过所有愿意慷慨掏钱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愿意认捐的……骆主席则忙着给二公司、给三公司、四公司的头头们打电话,骆主席力争让他的每次通话,都能成为一次生动地现场直播。“你们要做好准备哦,要通知你的人,准备好,我会带上老何,带上胡怀贵同志,带上工会所有的工作人员赶去,我可是亲眼所见哦,这些女工们见到老何过来,都要哭得一塌糊涂,就好像不摸眼泪,就对不住谁似的。”
列在此次巡回募捐第二站的二公司,抢在骆主席这边还在进行,还不可能去他那的时候就有了确切的安排。“老骆,你不要来了。我们二公司能够组织安排好募捐,我保证赶在晚上下班前就把捐款送你办公室!”这是二公司一把手杨昆的声音。
接着是三公司和四公司,之后是燕州分公司、设备租赁公司、设备安装公司,总公司所有的下属企业的负责人,都在何正大频频鞠躬致谢的时候,抢着给骆主席打电话,阻止骆主席的下一站安排到他那里,当然也都做了和二公司杨昆同样的坚定承诺。这是又一样感受特别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就是思想做通了以后,一通百通,众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