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走过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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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雪海倩影

天刚蒙蒙亮行李物品就装上了牛车。

六位女青年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向着不同的方向,迎着茫茫大雪出发了。昨天她们纷纷写了决心书,思想汇报,有的还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表达着自己将接受党的考验。

一辆牛车向前驶去,车上坐着白如玉和刘爱武。她们的装束称不上半点美,头上戴着男式棉帽,脸上捂着一个大口罩,两条帽带紧紧系在一起,脖子上一条围巾加强着保暖的实效。尤其白如玉,身上那件白羊皮,与舞台上的华彩霓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快她们口罩的上沿到帽檐下,留出的一小方天地间就凝上了一层霜花,就连眼睫毛都被染成了白色,只有四颗黑眼球射出的光芒,在与这白色的世界对着话。

“如玉,想什么?是不是又想你的芭蕾舞了?这回你脚上的毡靴别说是跳芭蕾了,跳九蕾都不行了,腿都打不了弯了。”刘爱武笑道。

“说不定我们创造一个靴子舞呢。”

两个小时后,白如玉和刘爱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北草场。一顶帐篷旁那面“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红旗正迎风飘扬着。

“哎,我们来了!”

“你好!赵岩。”

“你们好!”大家热情地握手互相问候。

“李斯特放牧去了?”

“是的。”

牛皮包裹的行李打开了,两人将铺盖卷打开铺好,将日用杂具各就各位,白如玉从包里取出镶着吴清华剧照的那个小相框,这是她每次出来,无论打草、剪羊毛、改良羊必带的东西。经过这一路的颠簸,镜框的玻璃已经打成两块,中间一道清晰的裂痕。玻璃有些错位,她用手将其抚平对齐,然后把它挂在了她铺头的哈那墙上。

“如玉,我以为你这次不会带它了。”

“咳,带着它又不累。”

炉火熊熊,映照着他们的面颊。四个人喝着茶聊着天。

“哎,瑙勒布大哥,这地方狼一定多吧,会不会破门而入?”

“放心吧!白小姐,有两个巴特尔保卫你们,不怕。”

“我是怕我们的羊受到狼的袭击。”

“狼见了美丽的姑娘就会吓跑的。”瑙勒布大哥开起了玩笑。

送走了牛司机瑙勒布,赵岩扛着镐头朝河边走去。随后白如玉和刘爱武也来到了河边。

“你俩快回去吧,我马上就好,走在冰上可不比跳芭蕾舞轻松。”

“对,如玉,这活我俩干,你还要参加盟里汇演呢,小心摔坏了,伤了脚,少了吴清华我们就没有芭蕾了。”

“还有我们的洪长青同志呀。”白如玉笑道。

“同学!这雪恐怕一时止不住,演出之事难说了,准备打持久战吧。”说着赵岩又抡起了镐。经过一番裁冰剪雪,冰面上很快堆积出了一大堆的冰块。

清晨五点,小闹钟响了起来,将刘爱武从睡梦中唤醒。她揉了揉眼睛,感到有些茫然,蒙古包的方格墙让她彻悟过来,新的生活从昨晚已经开始了。她一下子坐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蹬上大头鞋。门缝上已挤满了霜花,她推开门,清脆的铁锨声传了过来,一条刚铲出的雪道上闪动着赵岩的背影,看得出昨夜的大雪将帐篷和蒙古包的门几乎掩埋。刘爱武走了出去,转到房后那个小土包方便去了,说到方便,实在不方便。按男左女右的惯例,昨天他们勘察了地形后决定,土包的左边为男方便之所,右边为女方便之所。

刘爱武回到屋子,拿着脸盆在外面盛了一盆雪,端进蒙古包里,待化后洗脸。冰水固然干净可爱,可是成本太高,他们洗不起。它得先从河边刨下来,用车运回来,还要用牛粪化开来,“劳民伤财”太不划算。所以昨天他们约法,洗脸一律用雪。刘爱武生上火,又从外面搬起一块冰,把它放进锅里,准备化水做饭。看着透明如玉的冰,她心里想着,它现在只有一个功能——做饭,洗澡之事看来今年以至明年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是别指望了,因为牛粪是有限的。她蹲在炉前,拖出一个铁皮匣子,里面装满了牛粪变成的不灭物质——草末。这是孔卫东为每个房间打造的。那是去年入冬后的一天,孔卫东在饭堂的地上正在做着什么……

“什么东西,干什么用?”刘爱武蹲下身来,看着那个凸字形的半成品铁制物不解地问。

“看不出来吗?”

“我可看不出你的戏法。”

“好,我告诉你,我在打造一只匣子。”

“匣子,什么匣子?”

“不懂就看嘛。”杨涛走了过来。

“多嘴。”刘爱武瞪了他一眼。

“这叫潘多拉的匣子。”郭子豪在一旁插言道。

“什么,什么?”刘爱武没听懂。瞪着那双充满疑惑的大眼睛,“大文豪快告诉我,什么叫潘多拉?”

“这个么……你小时候没看过希腊神话故事吗?”

“神话?迷信!”

“不是迷信,是……”

“好了,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刘爱武以她特有的小脾气捂着耳朵走了。吃过晚饭后,刘爱武又心有不甘地转了回来,地上已经摆好了孔卫东的制作。

“孔卫东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呀?”

孔卫东拿着他的制造说道,“把它插在炉子下面,等灰满了扒出来,再满了,直接拿出来倒掉,不就省了你掏灰了吗?”

“噢,孔卫东你真聪明,太实用了。”刘爱武拿着铁匣称赞着。

“就是,还得实用主义。郭文豪总是诗词主义,还什么潘……潘匣子,无聊。”杨涛说。

“这个给我吧。”

“先给你吧。”

刘爱武端着牛粪灰出去了。一会儿又端着一匣子牛粪进来摆放好,从包里取出火柴,点燃了桦树皮,顿时一股浓烟顺着烟囱冒了出来,散乱在晨风中。

“哎,开饭了。”刘爱武打开蒙古包的小门喊着。

男女四人在女生蒙古包里吃着早饭。四个人的饭很简单,半锅奶茶,四张烙饼,刘爱武边吃着边想着夏天慰问团来时令她尴尬的一幕。那天蒸玉米饼子,她用牛奶调好面后,挽起袖子,双手挖了一大块面团在手中不停地颠倒着,然后猛地糊在锅边上,为了一锅出来,她尽量把每个饼子做得很大,以至于连手腕都用上了。饼子一个一个环锅贴好,她盖上锅盖,添上烧柴,只等着三十分钟后,香喷喷的牛奶饼出锅,这时慰问团长走进厨房前来视察。

“爱武小同学,我来看看你做的饭。”

“请看吧。”刘爱武爽快地说。团长打开了锅盖看着锅里硕大的玉米饼子,疑惑地问:“这能熟吗?”

“没问题,能熟。”她不假思索地答道。她觉得慰问团长的问题是多余的,团长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又问道:“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

“好,等一会儿我再来。”团长盖上锅盖走了。刘爱武对于他的怀疑很生气,她差一点儿拍着胸脯打保证了,想必这位首长从来没做过饭,一会儿让事实说话吧。她往灶膛里不时地添着干柳枝,心里想着,熊熊大火上的饼子岂有不熟之理,半个小时后,她打开锅盖,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金灿灿的饼子有的整体滑入水里,有的一半在水中,一半在水外,横七竖八像醉汉一样躺在那儿乱作一团。她取下一小块尝了尝,“糟了,没熟。这可怎么办?团长还要来光顾。”她在原地打着转转,想着挽救的办法,突然计上心来,她抓起锅铲开始铲了起来。她先将成形的一一铲到案板上,将不成形的装进了一只盆里,用帘子盖上,等着再做处理。然后拿起刀开始将成型的饼子切块,切好后她将锅清理干净,从油罐里挖了一大勺牛油,她要来个牛油炒饼块儿,很快锅又被盖上了,这时她才稍稍舒了口气,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最好那位团长把这事儿忘了,我就全当压根要做这道饭。

可是团长不误时地推开厨房之门,而且连副团长和团员们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怎么样,小爱武,饼子蒸好了吗?”没等自己回答,团长面带笑容地打开了锅盖,“哎,这是什么?”团长望着蒸蒸热气下那块状、粉状的半锅东西,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刘爱武粉着脸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事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逃离现场的。

刘爱武惴惴不安地低头吃着饭,她的杰作是什么味道,她根本没吃出来。“哎,这饭叫什么名?”唯恐天下不乱的杨涛喊着。

“这是爱武的创造,还没起名呢。”

“哇!真香!爱武,希望你经常给我们做这种饭,我们就会吃得多多,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有人调侃着。想到这,刘爱武笑出了声。

“刘爱武,你笑什么?”赵岩问,刘爱武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起一件事,现在看来可笑,可当初并不是笑话,变化真大。”

吃完了饭,收拾利索,赵岩看了看表,刚好七点钟,离放羊还有一小时。

“哎,李斯特,别干坐着,来一段,好久没听了。”白如玉说。李斯特从琴匣中取出他心爱的小提琴,“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怨仇深……”雄壮的曲子,随着弓与指的跳跃,响彻在原野上空。“六名女生,现在天各一方,成了真正的放牧娘子了。”白如玉边听着边想着。

一曲终了,李斯特将小提琴从肩上移开来,“李斯特,再换点别的,比如……”刘爱武说。

“你想听什么?来段《红灯记》怎么样?”

“一天到晚总是红色。”

“难道你喜欢黄色?”赵岩看着刘爱武。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刘爱武急忙辩解,“我是说总是这几个样板戏,再好也会感到乏味的。”

“那就来段《赛马曲》。”音乐重新升起。

“斯特、白如玉,你们放牧多小心。”赵岩叮嘱道。

“知道。”两人骑着马赶着羊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