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颜觞——邪王的第一任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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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我不知道。”

说话的是碧涯,他和薛凯臣坐在帐篷前面有一撘,没一撘的闲聊。

“我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是个单纯的孩子。我还记得我杀的第一个敌人,他是申原的。在他死去的那刻,他一直用一种……让我感觉到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目光里包含的东西很多,很多……

“后来,结束战争回到营房时我明白了那是什么。一个人死前所想的,必定是这辈子他还挂念的。他的眼中,出现的是他的父母、亲人、童年往事,还有一些快乐的、悲伤的画面。那是我也会想的东西。好几个晚上我都睡不好,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人神情涣散的脸。……他跟我一样,也是年轻人啊……只不过立场不同,我们谁也没有做错事情。”

“薛叔叔,那您有过心慈手软的时候吗?”

“没有。”他答得很干脆,“战争本来就是这样残酷的。”

“我知道,我爹……就是死于战争。”

他抚着碧涯的头,“你应该学会保护自己。”

“那跟我说点儿应战的经验吧!”

他抽出胯旁的短剑,耐心道:“教我剑术的师傅告诉我,剑长短配之,则攻守兼备。你遇敌的时候,尽量攻击敌人的腹部以上,才能一招制敌。”

“我怕……”

“怕什么?”

“怕听到敌人死时的叫喊,还有看到那些鲜红色的东西。”

“听我说,碧涯,你已经来到了军营里,打倒敌人便是你的使命。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薛凯臣的语气无比郑重,“要是你下不了手,不光你自己有危险,还可能连累你的战友。……你不想他们有事吧?”

碧涯默不作声。薛凯臣将手中的短剑塞到他手里,“心地善良……固然好,但是战场,它是一个玩命的地方,甚至不分善恶。除了胜利以外,你的目的就是活下去。……记住我的话,好孩子。”

碧涯的脑袋在阴影里上下动了动。我迈开步子,走过去。在他们身边坐下。

“公主,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心思太重,睡不着。”我弯了弯唇角,笑容有些苦涩。“薛将军,您真认为楚厥会帮我们夺回婉月么?”

“……不会。”

“那为何,要替他人做嫁衣裳呢?”

他叹息道:“为了复国。……得先把婉月要回来,别的事,只有以后再说。”

“不如,走吧!”我看到,他蓦然抬起头,满是诧异。“实不相瞒,那道手谕并非出自月牙的本意,而是楚然逼迫我写的。想婉月庸臣当道,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官令小绅皆靡废不堪,国风早已败坏,如今灭亡,也在情理之中。还请薛将军不要再费心了,趁楚然病重之时,赶快离开!”

“公主,你说的是什么话?百年基业毁在你眼前,你坐视不理,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血统?!”

质问的声音,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激愤,仿佛月光银色的悼词,在诉说着世界的残忍与抛弃。

“将军不知民间有句话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现在是邪王的妻子,心无异志。”

他面部扭曲了一下,仿佛不能接受我的立场,责备道:“公主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忘了民族大义?”

“在我看来,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民族之间本没有仇恨,只是帝王们在操纵分歧占有权利,说穿了,不过是名誉之争。我婉月王室对不起子民,自认不该再享受子民的爱戴和拥护。”

我坦诚相待、晓之以理,试图挽回故国最后一点势力别踏入炼狱之门,但薛凯臣依旧固执己见,那报国的忠心,在他生命里扎的根,太深了。

“末将无怨无悔。”

“你们身单力薄……”

“蝼蚁尚可撼大树,现在的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这棵大树,柯似青铜,根如磐石,如何能撼?莫不是自取灭亡!”我不是打击他,而是心疼他的苦心。

“这个就不劳公主忧虑了,命,是我自己的。”说完,他枕着双手,靠在帐篷上,再也不理我。

“……”

战争便这样开始了。

楚厥兵在阳平关内与上邪军队对峙了三月,仗打得十分辛苦,双方都伤亡惨重。这天薛凯臣中了一箭,我去看到他,他道了声谢。可是心里还是希望着我能回心转意,加入他们匡复婉月的队伍中来。

我叫他好好养伤,历史不会为谁改变。但他下午还是到战场上去了,却再也没能回来。碧涯告诉我,他死在了一个陷进里,和敌人被一杆长枪穿在了一起。

晚霞,在天空裂出一道鲜红的口子,凄艳地淹没了世界。

我掀开主帅帐,冲了进去。楚然还在与军师商量军情,他们打算以婉月兵作为先头部队,明天一早上三门峡开路。

当着众人的面,我劈手打了他一巴掌。薄薄的怒意让原本就诡谲的空气里,不知不觉地升腾起隐隐危险的气息。

“你们先出去。”楚然命令道,颇有些将帅的派头。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打到我们的人死光为止吗?”

“要成大事,就不能心软!”薄薄的嘴唇中逸出冷酷的话语。

“你当然不会心软,因为那是我的人。薛凯臣已经死了,我不想这些忠诚的卫士再成为你权欲的牺牲品!”

“他们如果不愿意,可以走的,我不喜欢强迫人。”

他不喜欢强迫人?说出来,真是讽刺!

从去年九月,到今年二月,难道这段时间都是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吗?看着这个邪恶如白色罂粟有着纯净面孔的男子,我神情漠然地问:“那我呢?是不是也可以走?”

他伸手将我揽到怀里,“这里不好吗?”

温柔的举动却让我有点毛骨悚然,他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滑向了飘忽,滋生出一系列难解的暧昧元素。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怀抱。

“我想你已经没有必要留着我了,因为你的目的一早就达到了。”

“可你应该知道,你走了,那些兵就不会再听我的。”

那最好,我就是想带着他们一起走!

遐想之际,楚然的手又伸了过来,“在你心里,是不是还念着他?”

这是当然,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鹰隼,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继飒箭横以后,唯一崇拜过、唯一喜欢过的人。我啪的打开楚然的手,“别碰我!”

他突然冷笑了,“如此倾城之貌,谁能视若无睹?月牙,我留下你,其实是想让你做我楚然的妻子。”

我一巴掌打到他脸上,一声脆响过后,帐中一片寂静。

记忆里那株凝霜傲雪的白梅似乎再……无迹可寻……

他吃惊地捂着半边脸,一时间仿佛是愣住了。我毫不客气地瞪着他:“楚然,你是否有些过分了?”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放下手,“哦,看来是我有些太着急了。”

怒气在我心底蔓延,这个外表斯文的家伙其实心里住着可怕的恶魔。我扭过头,准备走,悬在门口的碧绿箫管却在风的唆使下发出苍白的低鸣,绊住了我的步子。

我转过身来,“你的箫吹得很好。在怀王府初听到你的箫声时,我就被迷住了。清越卓拔,好像是从高山之巅轻轻流淌下来的。……如今,你似乎吹不出那样的曲子了,因为你的心,已经浑浊。”

他的脸色变了一瞬。“在没人理会的空间里,我只能与这把孤箫共语,自娱自乐。那不过是一首孤寂的曲子,哪里来的清澈与浑浊。”

他楚然,亦是一个满身秘密说不出口的人。但我没有耐心琢磨下去,愤愤走出营帐。小童送饭进来,看到他举起洞箫,将其击碎在桌案上。

“殿下,这是您最心爱的箫,干嘛要毁掉它?”

两截断裂的箫管躺在地上,如同破碎的微笑。楚然的嘴里挤出一个冷冷的声音。

“闻箫声扰耳,故毁之以安宁。”

夜,很深。

躺在床上的我辗转难眠,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吹奏埙曲,幽邃怆然,令我莫名地伤感。

这几天,一直在死人。我在营地里待了三个月,认识了许多朝气蓬勃的士兵,可他们接连在我身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名字……

泪水,清晰地挂在碧涯脸上。在月色的映照下,像一颗颗深海的珠子。

他孤独地依着树,吹奏薛凯臣教他的埙曲。

别兮,

归兮,

魂兮,

来兮……

昏暗的视野中,我盘腿坐在床角,静静地聆听着那些飘渺迂回的音符。记得裴衣师傅也很喜欢埙,他说那声音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因为埙是陶土烧的,而土里有着千秋万代人的骨灰。

这不是一个人的演奏,而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合唱。当你吹起埙的时候,那些匍匐于黑暗水底的灵魂便醒了。他们把过往的风雨悲欢、无数人的寂寞哀愁,都带来了你指间。

念兮,

家兮,

盼兮,

安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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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沐雪姑娘已经到了!”

随从掀开帐子,一身雪白斗篷的女子走了进来。

“沐雪参见殿下。”狡黠的笑,以冷酷的温度在嘴边绽放。楚然定定打量着她,良久道,“真像。这次就辛苦了你。”

“沐雪定不负殿下所托。”

这便是和我长得颇为相似的雪女。

那天下午,楚然带她来我帐中看我,吓了我一跳。因为分明看到自己的脸在别人的脖子上抽动着喜怒哀乐。

“这是要做什么?”我疑惑地问。

楚然平静道:“用你的样子,去刺杀你心爱的男人。”说完,他从我发上夺过金钗,吩咐道:“将这支钗拿去淬毒,记住,要是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药。……然后沐雪,你戴在你发上,等鹰隼靠近你时,就……嗯?”

“属下明白!”

“还给我!”我伸手去抢,楚然高高托举着,递给身后的仆役。

这支钗是殷姬送我的信物,鹰隼是知道的,对我来说它已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如果他看到钗,可能一点也不会怀疑我的身份有假,更何况,他哪里会防备我呢?

眼前突然闪过鹰隼被我刺死的画面……

不!

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冲上去,抓狂地揪扯住楚然的衣襟,“把钗还给……”

话还没说完,就晕在了他的怀中。

“这……”

“殿下放心,我只是打晕了她。”不由分说,雪女走到近前,挑起我的下巴,“同人不同命,看来投胎也是项技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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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晚了一小时,我自己面壁思过去。想把第一种结局发上来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