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大教学楼的走廊很安静。
临近上课时间,绝大多数学生都已到了教室。偶尔,也有一两个脚步匆匆嘴巴里咬着半片面包的学生跑过走廊。
和他们相比,陶陶显得很另类。
她的脚步不急不缓,一点也不慌张。
在上课的教室大门前,她停了下来。
胡桃色的木质大门上的油漆剥落了零星几块,犹如美女脸上那影响整体美感的不讨人喜欢的雀斑。
醒目而丑陋。
陶陶凝视着那几块近在眼前的瑕疵,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是,却没有一点犹豫的推开了教室大门。
唰——!
她感到自己一下子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
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明目张胆的袭向她。
陶陶很从容的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座位坐了下来。
刚坐定,几个女生哗啦一下围在了陶陶的四周,如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
偷窃班上资料费的犯人抓住了。
陶陶的反应出乎女生们的意料之外,她如一个平静的湖面,没有一点波澜。
“你知道小偷是谁吗?”一个绑马尾的女孩像是要调她胃口似的故意只说了一半。可是陶陶却没有追问她,女孩只得自己说出答案:“是白雯雯。”
“哦。”陶陶轻轻地发出了一个声音,算是表明她有在听。
站在马尾辫旁边的妹妹头女孩像是启动了某种兴奋的马达,叽里呱啦的也不管陶陶愿不愿意听,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白雯雯今早去食堂充值饭卡,也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昏了头,她拿出的钱里偏偏就有一张很特殊的有记号的一百元——那是罗珊姐姐给她春游的两百元。她姐给她钱的时候正好在涂新上市的桃红色指甲油,罗珊一不小心弄翻了指甲油,洒了几滴在那张钱上。更夸张的是,那张钱的尾号正好是罗珊外婆的生日,又凑巧那张一百被当成找零给了正在白雯雯后面排队充值的罗珊……”妹妹头女生讲得是绘声绘色,口沫横飞。
陶陶很平静的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
心情,并没有因为知道偷钱的是白雯雯而轻松多少。
这样的事,以后她还会遇到。
只要她的父亲是畏罪自杀的贪污犯。
“陶陶,你有听我说吗?”一只手在陶陶的眼前晃了晃。
陶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看她是早就有预谋,为了能顺利诬陷你,她故意装作说溜了嘴将你爸爸的事情提前几天告诉刘敏,所以那天刘敏才会那样说。而且,偷钱的事情败露之后,白雯雯向警方还供出那张发在论坛上攻击你的帖子,就是她匿名发的,她就是想用舆论的力量来击溃你。真看不出她是那么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太阴险了。陶陶,你说她是不是很过份很无耻?”“妹妹头”激动得仿佛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的身子向陶陶这边倾斜过来,脸都快凑到陶陶的脸上了。
陶陶的身体很僵硬,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凝结了般,她用力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手。
她并不是在气愤白雯雯诬陷自己。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被自己忽略的可怕真相。
那么久远的事情,白雯雯是如何知晓父亲的事情?
一定是有人告诉她的。
会是谁呢?
在这个班里唯一知道她家里的这些事情的只有一个人。
她“腾”的一下站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几步就走到王子涵的旁边,“我有事情问你。”她极力让自己显得很镇定,但是短短几个字似乎都耗费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王子涵很诧异的放下手中的课本,也没有多问的跟在了陶陶的身后。
“妹妹头”掩着嘴巴小声的在陶陶背后八卦道:“据说白雯雯暗恋王子涵很久了……”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还没有站稳,陶陶很直接的问他:“是你将我父亲的事情告诉白雯雯的吗?”
她的手,很紧张的握拳放在裤子中缝的位置,心也怦怦乱跳。
脑海中,只反复盘旋着一句话——
“王子涵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裴天予曾经这样告诉过她。
虽然她极力否认,可是……为什么她会站在这里问他呢?
王子涵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陶陶,用那种王子般才有的温柔眼神凝视着她。
半晌。
他带着受伤般的表情低声反问:“在你眼中我是那样的人吗?”
陶陶长长的吐了口气,她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心,终于也不再乱跳了。
王子涵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完美无瑕的温柔王子,他不会做出那种令她伤心难过的事情,他更是没有任何理由要做这样的事情。
“陶陶,你现在还和那个男……”
王子涵缩短了他与陶陶之间的距离,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陶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陶陶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原来是裴天予。
她按下接听键,“陶陶,你还好吗?”
“还好。”陶陶懵懵的答了一声。
“太好了!那个偷钱的人遭到了恶报,嘻嘻。”裴天予在电话里笑得贼兮兮。
“咦,你也知道了?”
“当然,校园里都传遍了。”
“嗯。”陶陶随口应道。
陶陶目光一转,忽然看到还等在一旁的王子涵,不由用手掩住电话,转头对王子涵说:“我接个电话,有事等会再说吧。”
她冲王子涵点点头,拿着手机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继续问道:“早上,你和阿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就和白雯雯的事情有关?”
“什么叫鬼鬼祟祟?”裴天予不承认。
陶陶微微一笑,脑海中浮起一个画面。
早上出门前,她看到阿三拖着有气无力的步伐回到她家,她很诧异阿三会一大早出门。
因为阿三一向很喜欢睡懒觉。
随后,她听到一段很奇怪的对白。
裴天予说:“阿三,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阿三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原来你是去了那里。”裴天予有些了解的点头。
陶陶听的一头雾水,很想问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阿三在说了那句话后他再也不愿开口多讲,低下头就只顾埋头吃面。
她出门的时候,看见裴天予和阿三很小声的说着什么,像两只暗夜里的蚊子。
那时,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她忽地直觉上预感到他们早上说的话极有可能和白雯雯的这件事有关。
想想像白雯雯那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犯那种低级错误?就像撞邪了一样!
撞邪?应该是阿三对她做了些什么吧。
既然裴天予不肯说实话,她就赌气似的说,“阿达,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阿三。”
“嘻嘻,阿三可没空理你。”
“他没空?他在干什么?”
“他在写悔过书。”裴天予笑得很夸张。
“他做错了什么?”陶陶一想起阿三也许正蹲在某个墙角抓耳挠腮的写悔过书的画面,就有点忍俊不禁。
“他摸了白雯雯的头。”裴天予叹了口气。
一瞬间,陶陶全明白了。
陶陶咬了咬唇,她的心被触动,“为什么他要为只能算是萍水相逢的我做那种事?”
“因为你是少数不对他白眼以待的人。”
几颗泪珠从陶陶的眼眶中滚落,“谢谢他。”她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来表达自己感谢他的心意。
“你哭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他?”裴天予从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带着哭音,笑了笑,“那家伙和我可是写悔过书的常客了,这点事难不倒他。”
陶陶抹抹泪,又笑起来,“你们都知道是她吗?”
“知道。”裴天予很老实的回答。
陶陶话锋一转,“她是怎么知道我父亲的事情?是谁告诉她的?”她连珠炮弹似的向他说出自己的疑问。
裴天予沉吟了片刻,“我的确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
“天机不可泄露吗?”陶陶不高兴的问道,“那你就眼睁睁看着那种人继续潜伏在我周围吗?”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裴天予像是发誓般说得很坚定。
“少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陶陶嗔道。
虽然她很生气他明明知道却偏偏不告诉自己,但是听见他这句话,她却有种甜丝丝的感觉。
他的心里,有她。
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