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命运
初夏的一个早晨,谢彩凤身穿一套淡雅服装,袅袅娜娜,来到云丰运输公司书记办公室。
“小凤,你真愿意来码头上班?”癞子书记盯着眼前这个妙龄女郎,看着手里的分配报到证,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谢彩凤点点头。她看着眼前这个已五十出头的老头,笑眯眯的,有点巴结讨好的意味。
“是啊,青年人,尤其知识青年,就应该在艰苦地方奋斗。码头非常需要你们,我们一起携手干吧。”癞子书记望着眼前的这位青年女性,笑得连眼睛也成了一道细线。
谢彩凤说:“没有法子可想啊。章书记,我妈脑壳出问题,老爸又瘫了,都离不开我。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是呀是呀,大侄女,命运可真搓磨了你呀!”癞子书记说着就要同谢彩凤握手,谢彩凤却扭转身,把丰满韵致的后影留下,走了。
癞子书记嘿嘿地笑了。
云丰运输公司是一个要死不活的集体企业。在嘉陵江码头,这么一种由搬运站演变过来的运输企业,犹如老古董一般,已经不多了。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汽车运输同搬运装卸,把客户由水路运来的货物搬运上车,然后再用平板车或者汽车运送到客户指定的地点。
这里的工人大都是没有文化、性情率直的汉子们,知道骟牛匠谢铛铛的那叫做“背篼鸡”的女儿到码头来工作,老少爷们都来看她。汉子们一边唏嘘感叹着谢铛铛两口子的遭遇,一边说,看不出谢铛铛倒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乖女儿。 “万事孝为先,小凤……不,谢彩凤同志,你别憋屈。你是大学生,你得雄起再雄起!码头要大发展,在这里,你会大有作为的。”癞子书记说着摸摸不争气的脑袋,那上面癞巴癞坑的。他用一双大手抚摸着谢彩凤浑圆的肩头,色眯眯地看着她。
谢彩凤没有开腔,心想,命运是啥东西呢?自己原本是不正眼瞧码头的,却只能来这里,以维持自己的基本生存。这时的谢彩凤,自己看自己都是瘟头鳖脑,十足一个灰姑娘。她对自己的霉运万分不服气,因为她的同班学友,成绩比她差得老远的,都找到了银行、政府部门的好工作。尤其是那位叫猴子的学友,成绩并不咋样,却谋到了一份在检察院工作的好差事。谢彩凤知道,他们为什么能找到好工作,而自己却不能。凭啥呢,不就是凭他们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背景,有关系和熟人嘛。
在那些天里,失意的谢彩凤每天夜晚长歌当哭,她唱的是《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唱的是《义勇军进行曲》、《国际歌》。边唱,她还得给瘫子老爸换药,给“万年宽”老妈喂饭,一直忙到很晚。当然,她做这些的时候,牛宏会来帮忙。
公司所在地离谢彩凤家不远,也在嘉陵江旁边。这是一个古老的码头,早在清末五口通商的时候,这里就是十分繁荣昌盛的水码头了。公司位于码头西边,是一幢暮气十足的两楼一底的青砖房子。每次看到那灰扑扑的房子,以及那灰蒙蒙的天空时,谢彩凤总觉得十分压抑。她对牛宏说:“命运为啥这样作弄人呀,果真如老爸所说,父母当官,子女就永远当官;父母搬砖,子女就一定搬砖?我不服气,我要抗争到底!”谢彩凤说话语气总带了码头味,这恐怕是很难改掉的。
“我一定要翻身!我一定要见晴天!”她一次次对着那陈旧的砖房,对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对着那汩汩流淌着的嘉陵江,发着心中的誓言。
谢彩凤第一天到码头上班,工人们都去看她。牛宏没有去,他一天阴着脸,摸活路时是一把好手,但是一得闲,他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想自己的心事。十多年过去了,风霜岁月的利剑,把一个生龙活虎般的青年人变得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