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何府
唐朝把玻璃球搁在香炉上静等三日后的结果。那件旗袍唐朝还是让我先拿了回来,另外他再给了我一张符纸,粘在旗袍上。黄纸墨字,上面画着蚯蚓一样的文字,蜿蜿蜒蜒,看得久了头微微有些晕眩。
回到家刚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就扑鼻而来,烟雾缭绕,眼睛在烟雾里慢慢地适应过来,便看到奶奶斜靠在沙发上,嘴微微张着,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心猛地往下沉,手一下子软得连包都拿不住滑在地上,二十几年来经历过的几次悲伤的失去至亲的画面一幅幅在脑海里交替闪过。整个人木木地站在那里,眼眨都不眨一下,也不敢走近,怕面对自己不想要的结果,烟雾缭绕间,我也变成了一尊雕像。
仿佛过了许久,突然看到奶奶摊在沙发扶手边枯瘦的手指轻轻地勾动了几下。心差点从胸膛里蹦出来,马上奔到奶奶身边跪在沙发前,跑过去的途中,高跟鞋崴了一下也感觉不到疼痛,轻轻拍打她的脸,压着喑哑的嗓子喊,"奶奶?"
"啊?"奶奶微睁开眼,一脸的茫然和疲惫,早上梳得整齐的头发已凌乱不堪,额头上的汗渍隐隐可见。
"你怎么了?吓死我了!"我抱住她,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刚进门的那一刻,我以为她……我抱着她想,如果她真的……赶紧刹住自己的思绪,我不能接受她出一丁点儿的意外,不允许她有任何的危险,哪怕只是想。
"怎么了?傻孩子!我只是太累了,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奶奶揉着我的头发笑起来。眼里有欣慰,也有闪烁的悲凉?
"可是,怎么点这么多的檀香?很呛人的。"我起身靠着她坐下。
"没事,只是有些心烦,就多点了两支。"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见她的眉皱了一下。她回头见我在注视她时,又轻笑起来,"孩子,你最近太紧张了。放松点,啊?"
我点点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故作轻松地说:"好累啊!我去洗个澡。奶奶,你最近的洁癖好像没有了呵!"
"鬼丫头。"奶奶点了点我的额头。
回房拿了睡衣,浴室门在关上的瞬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苍老的轻叹。奶奶是怎么了?
狭窄的巷道,水沟里泛着些烂菜叶、动物的内脏和有人偷懒随手倒的秽物,整条巷道里都飘着水臭味,令人作呕。
这里是我们曾经的家,古北城区的老房子。对它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十五岁以前。后来我常常会悄悄地回来,站在路上看面街而开的小窗。
那间小得有些阴暗的屋子是我的房间,楼梯陡而窄,记得小时常常从上面滚下来,爷爷总会抱了我怜惜地揉着痛处说:"小影,不痛。跌一跤,长得高。"我确实长高了,可他看不见。
如今,这里快拆迁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原来住这里的这户人家都已经搬走,那是一对老夫妻,以前也是我们的邻居,十年前奶奶就把房子卖给了他们。
门并没有锁,推门而入,墙角并排着两张小板凳,椅面光滑而漆黑,像子夜里有些晦暗不明的镜子。在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样的矮凳,那是盛夏里乘凉用的。小时候只要天一黑我就会拿了矮凳坐在门口,奶奶拿了蒲团扇给我赶蚊子。以前我们隔壁住着一个说书的,三国,水浒,红楼,最初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墙已有些斑驳,色泽明明暗暗,角落里还结满了蜘蛛网。这曾是我们住过的地方吗?有洁癖的奶奶当年怎么能忍受?穿过堂屋上楼梯,因为年月久远,木制的梯子一踏上去就唧唧呀呀地乱叫起来,还伴着轻微的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因不堪重负而折断将人摔个四脚朝天。
手搭在蒙灰的扶手上以维持平衡,在还剩两节梯子时,听到身后一声轻叹,轻似若无,但又苍老而悠长,像一个悲凉的古埙曲调的尾音,带着无尽的哀愁。我回头,身后并没有人。等再转身时,那叹息声复又响起,这次比刚才响了一些,由于刚才回头没看见人,心里难免恐慌,脚底步子乱,一不留神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