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卦十一·地天泰
正堂的气氛在步落稽出现后为之一变,别说蠕蠕可汗郁久闾阿那瑰远来是客,不知九郎底细,就连一众同吃同睡的高家兄弟,仔细想来也未曾见过九郎使过弓箭,今日却见他作此举动,都十分好奇。
高欢也向诸子中言语最谨慎的六郎高演使了使眼色,高演见状微微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九郎的手段,高欢不禁诧异起来,莫非这九郎小祖宗又要搞什么乌龙?这可是真没准儿的事……
九郎步落稽慢步走到屋宇正中,凌厉的目光注视着前方,右手将黄金短弓持平,左手向箭匣中摸索,虽然还没抽出羽箭,但阿那瑰已脸带嘲弄的笑意。
原来这弓即短小,自然拉力也弱,再看箭匣,反而装的是武士常用的大箭,大小不一如何能射出成绩,看来这小儿不过是个满口大言之辈,不足挂齿。
九郎的手从箭匣中抽出,众人都出乎意料之外,却见他拿出的不是箭矢,而是一个精致的皮碗。
紧接着他将皮碗固定在弓弦上,又从箭匣中拿了一枚亮晶晶的银弹出来。
原来他不是射箭,而是要打弹弓!
阿那瑰笑着摇手指道:“娃娃,这不是比射箭,可不能作数。”步落稽转过身来朝阿那瑰粲然一笑道:“大可汗,我可从未说过要射箭吧?”
阿那瑰为之一愕,仔细回思前言,这娃娃似乎还真的没有说过所射的是箭,只得点头笑道:“那你就打弹弓吧,能打穿凤凰的眼睛也行,不过娃娃,我告诉你,这弹弓可比弓矢难驾驭的多了。”
说完摇摇头,似乎对步落稽的选择并不赞同。
步落稽闻言笑道:“我一击不中,大可汗岂非胜了;我若以此难驾驭之物一击而中,则大可汗更是输的甘心吧?”
阿那瑰笑指高欢道:“高家的娃娃个个狡狯,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高欢笑道:“这次可连我都没把握猜中九郎能否击中了。”
正说着,见九郎手持短弓,另一手将银弹安置在皮碗当中,单臂较力,弓弦在摩擦的吱吱轻响中逐渐拉开,同时调整好角度,使瞄准的位置稍稍高于凤目所在。
在大家屏气瞩目的静默中,步落稽心中突然一喜: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名正言顺的成为焦点,被大家关注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然而他心中的狂喜并没持续多久,正在他要射未射之际,只听门口家奴招呼一声:“八郎主,你回来了?丞相请你立刻去正堂相见。”
堂上众人听说高淯此刻回来,都起身张望,气氛顿时被打乱,阿那瑰也叫道:“孙女婿回来了!快叫他来见我!”
高欢站起身,亲自走到外面。
几日不见,高淯显得气色不佳,高欢赶上去看着他无精打采的神态,不由得皱眉道:“蠕蠕可汗想让你当他的孙女婿,你知道了吗?”
高淯闻言也不答话,仍是垂头绕过正堂向后院走去,高欢一把将他拉住道:“我着皮景和告诉你国事为重,你还不明白吗?”
高淯只得无精打采的答道:“我现在的样子让蠕蠕可汗见了,没得失了高家的脸面,与国也是不利吧?”
高欢轻声道:“八郎,我自来看你明智早慧,所以着力培养,你可不要在关键时刻让我失望!”
此时阿那瑰走出正堂来高声叫道:“孙女婿,快过来给我请安,这小子,疯跑了这许多日子!”
九郎见高淯一出现就将自己的风光抢尽,顿时大为恚怒,手持短弓走到高淯身旁,昂起头冲着高淯小声道:“讨厌的家伙少在这儿捣蛋!不能什么好事都归你!蠕蠕公主我要定了!”说罢直视高淯双眼,挑衅之意甚浓。
高淯闻言却只干涩一笑,并不答话,只是转身朝父亲施了一礼道:“父王见谅,我现在心智皆失,实在不足担负家国重任,既然九郎想为父王分忧,就容我去了吧。”
高欢见两个儿郎一个执意争取,一个刻意避让,如此则不用相较,便已经高下立判,只得皱眉说道:“且去与蠕蠕可汗见礼后再说。”
高淯凄然一笑道:“既然已托付九郎,我还是避嫌不见了吧。”说完也不等高欢言语,避开九郎挑衅的眼神,径自朝后院去了。
高淯对他直如未见,如此无礼的离去,阿那瑰心中大怒,闷哼一声,走过来对高欢道:“高王,这个小子不懂事啊!”说着看到站在一旁的九郎又道:“还不如步落稽娃娃呢!”
高欢笑道:“小儿辈失礼,我代他向可汗赔罪了,咱们还要观看九郎射凤目,不要被他搅了兴致。”
说着挽起阿那瑰的胳膊,暗地向九郎招招手,朝高淯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走回堂前说道:“大伙都回原位,看你们九弟的本事如何?”
待众人再次坐定,步落稽想到高淯在自己的目光下避战退缩,不由得心头暗喜,高欢坐在一旁见儿郎胸膛起伏,知道他难以定心,只得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九郎听到声音,转头向父亲看去,高欢以手抚胸,暗示他平心静气,步落稽轻轻点头,深呼吸几口,将诸般杂事摒弃心外,手中银弹放稳,弓如满月,弹似流星,一道银光飞射而出。
只听“喀嚓”一声木器碎裂的声响,凤凰的眼睛连头部统统被银弹砸碎,屏风上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孔洞,孔洞透出光亮,确是贯穿而出了。
众人见此结果,都向蠕蠕可汗望去,说是击穿凤凰眼睛,眼下这个成绩说成功也行,说失败也行,全凭可汗一言而定,毕竟连头都砸没了,是有点画蛇添足了。
九郎步落稽心中也暗自恼恨不已,他来之前已命人将凤凰眼部的木板掏空,免得虽然打中眼睛却不能贯穿而出,不知是那奴婢下手太狠,还是没计算好位置,竟将整个凤凰脑袋都掏成了薄片,果然一击之下应声而碎,但如此结果,却是始料未及。
阿那瑰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尤其是刚射完弹弓的九郎眨着一双睫毛修长的妙目朝自己看过来,不由得笑道:“这些娃娃都望着我干嘛?算你赢了就是!有什么愿望就说吧!我茹茹大可汗必定为你实现。”
九郎步落稽闻言,稳住心神,将弓矢放在一旁,走回堂中躬身行礼,神态优雅的说道:“请大可汗将公主许给步落稽为妻,两国合为姻亲,永结盟好。”
阿那瑰恍然道:“怎么?你要与我那孙女成亲吗?你才七岁,太小了吧?”
九郎步落稽道:“公主现在也还小,两国可以先订婚,等到我与小公主成人时再迎娶就是。”
阿那瑰哈哈大笑道:“你倒想得明白,高王,不知你意下如何?”说着转头征询一旁的高欢的意见。
高欢心中欢喜,真是天意难知,当初蠕蠕可汗看中高淯已出乎他意料,而高淯却事到临头畏缩不前,如今这向来以捣蛋为本职的九郎却出乎意料的结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此时听到阿那瑰询问,忙笑着答道:“若是可汗满意这小儿,我自然无有不允。”
阿那瑰听了笑道:“好啊,真是想找头黄牛却得了匹骏马,这娃娃可比那个无礼的小子强的多,就是他了!你叫步落稽是吧?好啊!正是一头器宇轩昂的雄鸡!”
步落稽听到阿那瑰同意许婚,脸带笑意跪倒在地,口称:“阿翁在上,请受孙儿步落稽一拜。”
阿那瑰大笑着扶他起来,拍着九郎的背脊道:“好娃娃,这些都是你的了。”说着将还有多半袋财宝的皮囊都塞到九郎手中,转头对高欢道:“这娃娃既是我的孙女婿了,就该有个大名,总叫着乳名,显得不庄重!”
高欢笑道:“可汗所言极是,我晚间就与娄妃商量,给九郎取个响亮的大名。”
九郎望着父亲和可汗欢笑的脸,心下颇为自傲,偷眼扫视一众兄弟,尤其是想到不在场的八郎高淯,心下暗道:怎么样?事到临头,还靠我步落稽为父王分忧,可比你们这群只知吃喝的酒囊饭袋强多了!还有八兄这家伙,看他以后还敢与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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