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纶早年侵吞百姓财货,被人揭发后,竟然指使门客将告密者刺死于街巷之内,死者之子上告萧衍,萧衍下令包围萧纶府邸,命他交出行凶者严惩,他竟敢公然抗命,拒不执行,终于被剥夺官爵,免为庶人,之后深自悔过,才获得萧衍的谅解,恢复了爵位。
此刻情况不明,萧衍顿时想起了旧日的情形,不由得有些疑惑。
因为此前毫无兵变的征兆,而且萧纶这几年表现的也颇为上进,不似旧时模样,但也难保他不是狼子野心,矫情掩饰,何况今天实在是个特殊的时日,自己只带了众臣与百余名亲卫到寺中礼佛,为了表示礼佛心诚,周围也没有布置其他的护卫,如果心怀不轨,今日的确是个叛乱的机会!
站在殿外的众臣察言观色,见朱异几句话引的老皇帝神情为之一变,都小声议论,互相猜测谈话的内容,其实也不用多猜,因为马上就有守在山门外的卫士跑进来禀报称同泰寺被数千名军士包围了。
众臣都没有想到堂堂皇都之内还能发生这种事,多年的安稳使他们丧失了应变突发情况的能力,一个个乱作一团。
乱中方显英雄本色,萧衍年纪虽然老了,但虎老威犹在,想当年也是纵横天下的一代名将,此刻将军本色显露出来,银白色的须眉轻轻飘动,双眼如电般朝众臣一扫,顿时殿外鸦雀无声。
萧衍不愿打搅众僧礼佛的过程,走出殿外说道:“太仆卿何在!”
“微臣在。”一员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向皇帝屈膝行礼,正是以英武名世,本名杨白花的太仆卿杨华。
萧衍道:“今日乃突发情况,欲借卿之虎威抑住来犯之敌,不知卿的惊军骑可愿为朕解忧?”
杨华再拜答道:“陛下勿忧,有臣收住山门,谅他们也无人敢冲我阵,只是臣一无马匹,二无铠甲,恐怕不足以震慑来犯之敌。”
萧衍微微一笑,坐怀不乱的帝王气势喷薄而出,将杨华拉起来说道:“以卿之虎威,还需要甲胄助力吗?取朕的神剑来!”
过了片刻,内侍捧着一柄三尺九寸阔刃长剑回到殿门前。
萧衍抓住剑鞘,将剑抽出,只见隐然有五色柔和的光晕萦绕于剑身之上,过了片刻才消失不见。萧衍将剑插回剑鞘,交给杨华道:“此剑乃陶隐居所铸,命名曰神,今日朕将此剑赐予卿,卿就持着他,震慑群魔吧!”
杨华见适才剑芒吞吐,的确是万中无一的盖世名剑,躬身接过后垂首道:“陛下请放宽心,宵小之辈故弄玄虚,建康城西有石头城卫戍,东有太**武卫,他们岂能成事?臣只需严守山门,待援军到来自然无忧!”说罢拿起剑向寺外走去。
萧含贞从未遇到过兵戈相争的情况,惶急之中下意识的握住高淯的手,一阵阵体温传递过来,心境也为之有些许安定,此刻见祖父亲手将剑交给了一个威武的官员,不禁自言自语道:“不会真有什么危险吧?”
高淯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安慰道:“放心,有人虚张声势,难不倒你皇爷爷。”
萧含贞望着祖父清雅矍铄的身形,点头说道:“是啊,皇爷爷怎么会被别人打败呢?”
同泰寺外,丹阳驻军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邵陵王之子萧确刚才清楚的说明了,之前的手令并非出自其父的手笔,乃是旁人伪造的。
驻军顿时大乱,各营的指挥官连忙寻找适才传信的将领戴瓜,但此时才发现,戴瓜已经踪影全无,各营的指挥官这才确信两千多军士真的被人当棋子丢弃了。
此刻五个指挥官商议该如何处理,其中竟有三个因为惧怕降罪株连而决定放手一搏,只有两个想缴械认罪。
梁国之法自来上宽下严,贵官有罪,多是申斥反省了事,小吏百姓获罪却不吝重罚,以此威压小民不敢稍有异心,然而当小民们摸清了这个门道,遇到将会获罪之事,却难保不铤而走险的孤注一掷了。
那三个一条心的指挥官互相使了个眼色,手起刀落将其他二人斩杀,回到军前说道:“同泰寺中有人挟持皇帝陛下,意图谋反,我等封陛下亲子,邵陵王殿下之令勤王护驾,如今贼寇就在寺内,大家随我冲进去!”
在几人不停的鼓动下,竟有与他们相亲的数百兵卒真的抄起武器,呐喊着向寺门冲了上去,其余众兵大多还处在迷茫状态,只有不见指挥官回来的那几百人一哄而散,各自逃逸。
场面顿时失去控制。
不知为何而来的兵丁,在莫名其妙的鼓舞中,发起了一场无人预知的战斗,就连始作俑者萧正德也不会想到,这场混乱的程度远远的超过了他期望达到的程度。
山门外只有太仆卿杨华率领百余卫士拼死守护,杨华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快就发动进攻,只凭着千余人就想劫持皇驾,只得指挥卫士奋力抵抗,幸好同泰寺规模宏大,台阶离地甚高,不易从墙壁攀援入寺,不然真的是全无守备之力了。
敌众我寡,顷刻间守寺卫士一一倒地,幸存者也都退了回来,望着杨华等他下令撤回寺中。杨华眼见无法对抗,正要下令后撤,却见对方兵士在鲜血的刺激下凶暴戾气更盛,又有不少观望者加入战斗。
邪恶将众生聚在一处。
狂暴的驻军发疯般的冲向山门,防守的卫士早已力竭,一个个向后退却,杨华不停的喝令不要后退,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苍白的语言只会增添自己的无力感,杨华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自己也只得缓缓后退了。
但后退怎么能有前进的速度快?
马上追兵狂叫着逼到眼前,蓦地暗夜中几道光华闪过,跑在最前面的三个士兵未及言语一声,便纷纷扑倒在地,在他们倒地后,鲜血才从身体的几处长长的伤口中渗了出来。
后面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住了,都手持着长兵器徘徊犹疑不敢前进,只见杨华手持着萧衍所赐的长剑,表情也有些震惊,同样惊讶于这神剑的威力,顿时精神一震,向敌军威吓着,企图将对方稳在寺门口。
此时知道自己不前进就是死路一条的人,只有那三个指挥官而已,正所谓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而已!
他们在队列中高声呼喝道:“他只有区区一人,我们千余精兵难道还不是他的对手吗?一起上!一起杀死他!”
在他们的怂恿下,乱军再次嚣张起来,试探性的开始向杨华攻击,杨华再次退却,说到底宝剑之利只是一种震慑,一柄剑再锋利难道真的可以抵敌千人吗?
时间点点滴滴的过去,杨华步步退却,终于退到山门前,他反手叩门,叫先退进去的卫士打开一道窄缝,随即将神剑舞成一团光圈,阻挡敌人的前进,自己则侧身一闪,退进寺中,随即将山门牢牢关闭,想凭借山门进行最后的抵抗,坚守到援军到来。
寺中的官吏与僧侣,眼见上百人走出寺门,不到二炷香的时间,就只剩下三十余人撤了回来,显然接战十分不利,顿时再次喧闹起来。
事态的发展连萧衍也没有料到,这些乱军竟然真的强攻佛寺,难道他们果然想劫持自己吗?他们有这个胆子?萧衍不相信那些粗鲁的兵家子有这种见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难道真的是萧纶在闹事吗?怎么太子他们又都毫无动静?
萧衍的心中满是乱麻,理不出头绪,他到底还是老迈了,几十年的安乐生活使他不愿考虑复杂的问题,总想让复杂变得简单化,如今的事全没有线索,惹得他心神阵阵混乱。
一道门又能抵挡多久呢?
在众人的攻势下,守军已经力竭,眼看山门就要被攻破。
这时由宫城北门玄武门方向迅速奔出一彪军队,萧确终于领着太子萧纲的军队赶到寺外,援军终于到了!
东宫武卫马上控制了持观望态度的兵卒,之后全力向乱军背后猛攻,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被夹在中间的乱兵马上溃不成军,四散逃窜。
当寺中众人得知太子率军赶到的时候,都长吁了一口气,彼此欣慰的笑道:“幸好太子及时赶到,不然真不知如何收场……”
但萧衍的双眉间却凝聚了一股煞气,他在心中盘算,如果这是太子的计谋自己又该怎么办?自己是少有的高寿皇帝,即便如今已有八十多岁,依然无病无痛,不知死期,而太子却是要等到自己死后才能坐上皇位,在这一点上,自己与太子是绝对的对立!
老皇帝当机立断,命官吏僧侣统统进入大雄宝殿,紧闭殿门,等待查证。
当时的初秋天气,江南尚未凉爽,众人挤在殿中,密不透风,顷刻间就挥汗如雨。
只听得外面喊杀声越来越少,终于归于沉寂,不久传来一阵阵甲胄的响动,太子萧纲与邵陵王萧纶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父皇,乱军已被驱散擒获,请父皇出殿。”这是太子萧纲的声音。
“父皇……儿臣的印信被盗,险些酿成大祸,恳请父皇降罪啊……”话语中带着哭声,这是邵陵王萧纶的声音。
殿中众臣闻言纷纷说道:“你看,我说邵陵王不会做此无父无君的事吧?如今怎么样?”“算了吧,刚才你不是还说邵陵是逆子了吗?”旁边一人不屑的揶揄道。
“陛下,太子殿下已经来了……陛下?”侍中朱异一直陪在萧衍的身旁,这时轻轻的摇了摇萧衍的臂膀说道。
“朕知道。”萧衍此刻脸上不再是平日佛光普照的样子,反而透出一股无可名状的阴冷之气,只听他站在殿门口冷冷的说道:“朕的太仆卿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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