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墨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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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玉璧城下

深秋时节,河道不畅,北返的魏国使团无奈之下只得取旱路回国,离了建康城,元廓便催促火速赶路,仪仗之类的能省则省,对送行的南梁官员也能免则免,一路晓行夜宿,这一日到达了潼州取虑城附近。

天色已晚,使团扎下营地,今晚又要露宿荒郊了。

魏国使团众人不知道元散骑为何来去差别这么大,来时摆足了排场,回去却这么偃旗息鼓,但偃旗息鼓自有偃旗息鼓的好处,自己乐的不像来时那么劳苦,也就不去多言了。

安顿下来后,元廓与高淯又一次小声商议,二人都认为以萧正德的性格,若是得知他们离了建康,想必会有出人意料的举动。

但人力有时而穷,再赶也要顾及众人的体力,眼看没多少路程就能出梁国国境,元廓不禁松了一口气。

夜已深,宁静的月色平铺在广漠平坦的原野上,只有天上流动的云,河里荡漾的水,营地燃烧的篝火,依旧在不由自主的动荡。

然而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划破了这片安宁,一队骑兵由北向南冲着篝火赶来,越来越近,来到近前招呼一声道:“是大魏南访的使团吗?”

营地一阵吵闹,惊动了大使元廓与章武公高淯,二人走出各自的营帐向来人望去,却见是一个容貌瘦削高傲的将军骑在马上,冠上缚着的红色绒条在脑后轻轻飘荡。

高淯走过去说道:“鹤将,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慕容绍宗家将之一的鹤将,见高淯现身,下马说道:“家主命我速带章武公回去,听说是关于前线军情。”

高淯闻言暗自心惊,知道必然是头等要事,否则慕容绍宗绝不会遣家将私越国境来通知自己,此刻也不能多言,便点头道:“那咱们这就走!”

说罢对元廓叮嘱道:“散骑也要抓紧时间,一定要在明日离开梁国,否则恐怕迟则生变。”

元廓神色严肃,没了平日嬉笑嘴脸,答允道:“章武公放心,待日后在邺都相聚吧。”

当下高淯与众人分手,跨上鹤将带来的副马,与慕容绍宗的骑兵一起向北方的彭城位置奔去。

矗立在荒野上的营帐,篝火兀自跳动不停,元廓等人直到在夜幕中失去了高淯等人的踪影,才回到各自的帐篷中休息,各人继续各人的命运。

北上的骑兵驱驰一夜,太阳初升之时已看到彭城的城垣,眼见故地在望,高淯更是快马加鞭,向前驰骋。

彭城郡,徐州刺史衙署内。

高淯走进前庭,慕容绍宗忙将他叫过来说道:“修延,高王率大军强攻西国要塞玉璧城,意图吸引宇文黑獭救援,却不料玉璧守将韦孝宽竟凭着玉璧城数万守军抵挡高王十余万大军的围攻,如今高王恼恨攻城不下,气病在床,前日遣人送信要你去军中相会,修延,你快回去吧!”

高淯急忙问道:“书信在哪?给我看看!”

慕容绍宗从案底抽出书信交到高淯手中说道:“高王必是怒火攻心引起了往年痼疾,我这里有几副药方你带上,看看是否有效。”高淯点头接过,放入怀中。

时间紧迫,高淯虽然一夜未眠,但也不敢再做停留,慕容绍宗对隼将说道:“你带着部下七骑,随章武公走一趟,护送他到玉璧再返回。”

隼将点头道:“家主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一行八人各带两匹骏马,以备路上换乘,再携带长短兵刃,各带上充足的干粮,由彭城郡出发,向西疾行赶去。

路经梁郡、阳夏郡、陈留郡、由成皋郡渡过黄河浮桥,再过河内郡,见到了一片绵连的营帐,高淯看着大纛辨识道:“侯行台也行军至此,南北同时夹攻,看来父王意图一举将西魏势力赶出河东啊。”

隼将皱眉道:“怎么侯狗子行动这么迟缓,还在国境线上磨蹭,这可不是他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啊。”慕容绍宗自来对侯景毫无敬意,连带的家将也对其任意贬低,隼将的侯狗子说的顺畅无比,显然是平时说顺了嘴的。

高淯闻言点头道:“的确如你所言,看来侯景有意拖延,不知我不在中枢的这几年,大家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

二人不愿与侯景打招呼,便从齐子岭斜刺里穿过,沿着两国国境线行到汾水岸边,沿着水流,一路向西南进入西魏境内,终于在十月二十二到达建于玉璧城南土山后的高欢大营。

三年未见高欢,高淯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翻身下马,朝帐篷走去,刚走到门口,就有卫士拦阻道:“什么人擅闯高王大营?”

高淯还没来得及答话,从帐中走出一人来,见到高淯眼前一亮,笑着说道:“八郎,你终于回来了!”

高淯望着那人,鼻子微微发酸,咬牙说道:“表兄,父王怎么样?”原来那人正是段韶。

段韶皱眉道:“不大好,你快进来。”说着对门前卫士道:“这是高王之子章武公,以后休要阻拦!”卫士忙躬身道:“属下不知,请章武公恕罪。”

高淯摆手道:“你们恪尽职守,不必道歉。”此刻也无暇多言,马上随段韶走进帐中。

大帐内光线昏暗,到处散落着舆图、文书、盔甲、兵刃等物,高淯小声说道:“怎么不收拾?”

段韶也低声道:“姨丈不让,他进来脾气暴躁,你也小心点。”说着引高淯走到一扇屏风后,高淯马上看到那个平躺在棕熊皮被子下的人,正是他今世的父亲——东魏丞相、渤海王高欢。

高欢老了很多,即使是睡梦中依旧紧皱着双眉,显然连梦里都在为玉璧城所苦,当初兀自黑多白少的鬓角如今已布满了银丝。

高淯咬着嘴唇,走过去为父亲压了压被角,低声唤道:“父王,八郎来了,父王?”

过了一会儿,高欢睁开双眼,眼角存积了点眼屎,看到榻旁的人似乎茫然不识,又待了片刻,神智才恢复,皱眉点头道:“你终于回来了!”

高淯俯下身子对父亲说道:“父王,不要心急,待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个给我脸上留下疤痕的将军!”

高欢微微点头道:“那你先随你表兄去看看战场形势,等我起来后再与你说话!”说着吩咐道:“更衣!”

门前的卫士走进来,拿过高欢的常服,准备为他穿衣,高淯结果来说道:“你们去忙吧,这个我来。”

高欢看了八郎一眼,才示意卫士离去,在榻上坐起身来,感到一阵头昏脑胀,忙趁高淯不注意时闭住眼睛,缓了缓精神,这才起身下榻,在高淯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一旁段韶已经将屋中大略整理也一下,等高淯扶着高欢走到案边说道:“八郎你看,这就是玉璧城周围的地形图。我们前方这座土山,乃是之前掘土堆砌的,本想高过玉璧城,以便俯视城中动静,越过城墙,但韦孝宽也在碉楼上层层加盖,始终高于我们的土山。”

高淯按照段韶所指的方向在地图上仔细观看,又起身离帐,去看了看实景,回到帐中说道:“他们比我们有利,强争不是办法!”

段韶点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于是之后就改用掘地道、塌城墙、攻车冲撞种种办法,却均被韦孝宽识破,直到如今已将近五十天,依然毫无进展。”

高淯皱眉思索半晌,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对父亲高欢说道:“父王先休息,我请表兄随我去走走,也许能有什么收获也说不定。”

高欢摆摆手,示意他们自去,自己又低头对着地图沉思,努力压制心头恨意。

高淯与段韶骑马绕沿着城垣观察,见北边骸骨遍地,高淯四处观望了一阵,向段韶问道:“表兄,北边如此易守难攻,为什么偏要在这里浪费大批兵力呢?”

段韶闻言皱眉道:“姨丈想尽巧计都无能为力,便寄希望于术士之法,强攻北城正是他们的主意。”

高淯怒道:“哪个术士这么混账!白白牺牲我大魏将士性命?”

段韶叹了口气道:“此人名叫李业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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