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墨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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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以进为退

七郎高涣与八郎高淯早已来到山下,密切的注视着山上的动静,当看到满山火光,兵卒四散奔逃的时候,高淯忙对高涣道:“七兄快去通知父王,大营马上转移,此地已经被敌人攻陷了!”

高涣咬牙切齿的说道:“可恶!又被他们抢先一步!”此刻形势危急,也顾不得多说,转身跑去紧急通知。

高欢此时已得到报告,强撑病体跨上战马,段韶在身旁护卫,全军向西行进,重新依托山势驻扎下来。

要照着高涣的意思,当晚就要还击,将土山再夺回来,但段韶说道:“七郎不要性急,他们正等着我们反击,到时我们仰攻,难度加大,增加兵卒伤亡,夺得下土山也不过是鸡肋,若夺不下更要贻笑大方了。”

高涣忍不住嚷嚷道:“那我们这堂堂王师就被韦孝宽这恶贼活活玩耍吗?这么窝囊!趁早班师算了!”

父亲高欢脸色血红,正要呵斥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子,二郎高洋俯身在高欢耳边小声道:“七郎说的也有道理。”

高欢喘着粗气朝高洋看了一眼,又抬头望向段韶,段韶也是微微颌首,高欢不禁闭目长叹一声,声音满是苍凉遗憾之意。

第二天清晨,东魏大军重新张开攻势,形成大包围,将昨晚丢失的土山与玉璧城都纳入包围圈之中,再次强攻硬夺的意图十分明显。

上午巳时,玉璧城下一片空旷,这时从东魏阵营中出来一个文臣,骑着小驴,晃晃悠悠的来到城下,高声喊道:“大魏仓曹参军祖珽,求见韦孝宽都督。”

城北的一片弯月形高地的制高点,正是玉璧衙署位置所在,祖珽随着西国士兵,摇头晃脑的骑在驴上,手捻颌下的胡须,微微带笑。

西魏晋州刺史府衙大堂,刀枪如雪,弓弦搭箭,两排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衙署外,兵卒们都圆睁双眼,杀气腾腾的盯着这个身无三两肉的文弱书生。

祖珽垂首轻摇而笑,翻身下了小驴,片刻不停朝队列正中的大门走去,走到两队正中,突然士兵们齐发一声喊,一边架起弯刀,一边架起长槊,搭起一座钢铁天棚,挡在兀自嬉笑的祖珽面前。

祖珽笑道:“怎么?这就是韦都督的待客之道?听说西国在苏先生的策略下,实行复古政治,隐然以姬周的后继者自居,如何没有丝毫的仁者风范,却像是一群茹毛饮血的凶徒?”

说完,大踏步的走上前去,本以为走到近前,这些刀枪自会收起,但显然韦孝宽并不是那种只会食古不化的无聊将领。

刀枪丝毫不动,即使祖珽伸手去扳,也无法将交叉的两个武器分开。

祖珽眉毛拧成一团,笑着摸了摸突出的尖下巴说道:“好个韦都督,他是想看孝征钻西魏的狗洞啊,那我即入狗国,也就入乡随俗,不得不钻了。”说罢俯身弯背,佝偻着腰,一步一步朝府衙内走去,在他头顶上,悬着雪亮锋锐的刀枪,随时都可能猛然斩下。

安然无恙行到一半,祖珽心中暗笑韦孝宽若是知道自己将他比作猪狗,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正好笑时,突然众兵卒一声大喝,弯刀当头斩下,祖珽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就想扑倒躲避,总算平日里偷东西练出了胆色,单手伏地的一刹那间想道:“伏地打滚也躲不过这上百把弯刀,与其让他看我露丑,不如让他看看我祖孝征的胆识!”

心中打定主意,遂待在当地弯腰不动,静待刀头斩下,这时感到脖颈一凉,似乎有锐器擦着头皮飞过,正自惊魂未定之际,一缕黑发冉冉而下,掉在地上。

祖珽这才明白韦孝宽的心意:“他是不会杀我的,不外乎就是羞辱一顿而已,念在他被关了一个多月的份上,我就忍忍……”当然这是自我安慰,这种情况下,想不忍又有什么办法呢?

祖珽每前进一步,头顶必然有一件兵刃斩下,不多不少的擦头而止,一路过去,遗留在地的尽是一缕缕的头发,待走完了这条兵器长廊,祖珽伸手朝脑后一摸,果然头发已被削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形了。

府衙大堂内,大都督韦孝宽居中而坐,面带戏谑的笑意捻髭须看着祖珽的狼狈模样说道:“素闻祖先生擅长鼠窃狗偷,这钻洞的功夫果然不同凡响。”

祖珽直起身子,锤了锤酸痛的腰胯说道:“听说韦都督出身关西大族,看来关西大族的门楣不怎么高啊。”

韦孝宽笑道:“怎么?祖先生今天来是斗口的?那你可找错人了,孝宽一向不屑于逞口舌之利。”

祖珽摇头摆手道:“非也非也,孝征今天来,是将都督的情况来做一番分析的。”

韦孝宽眯着眼说道:“果然是说客,我若是这时杀了你,谅你也不心服,那你就说吧,我倒要看看东国人物是如何唇枪舌战。”

祖珽拱手说道:“敢问都督,城中如今兵卒几何?粮草几何?西国援军何在?城中百姓的生命如何保存?”

韦孝宽说道:“你们东国死伤七万余,我军不到半数,又有什么说不得的?粮草积存甚多,再支撑几个月也不成问题。攻城艰难,守城安逸,哪有这么短短时日就要援军相助之理?至于城中百姓,他们的生机在你们高王而不在我韦孝宽,这些祖先生如何不知?还要多费唇舌饶此一问?”

祖珽摇头说道:“韦都督乃是汉人,如何在宇文黑獭帐下做官?我高王出自渤海大姓,对汉人名门素来敬仰,总比寄身于一个说不清种族的政权下要体面的多吧?”

韦孝宽闻言低头想了一会儿,起身慨然答道:“我大魏如今躬行周政,汲汲然化胡为汉,怎如你东国贺六浑之辈,唯善平衡之术,在鲜卑与汉人之间摇摆不定,说是渤海大姓,却又自诩鲜卑,说是鲜卑,却又想自高身价,何其愚蠢乃尔!我韦孝宽乃是关西大丈夫,侍主心如铁石,宁死不做投降将军!”

祖珽看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显见得内心忠贞,绝非言语所能触动,如此则多说无益,便笑道:“既然我们话不投机,孝征就此告辞了。”

韦孝宽微微起身说道:“祖先生辛苦了,玉璧城中每一粒粮食皆有用处,就不留先生用饭了。”

祖珽笑着摇头道:“韦都督真是抠门,想必在家也是个铁公鸡一般的人物。”说罢二人一同哈哈大笑。

祖珽再次走出府衙,两旁武士均已将兵刃贴身收好,面无表情的盯着祖珽离去,祖珽走到大门外喊道:“听说都督帐下尽是些不言不语的兵卒,今日孝征算是见识到了。”说着在笑声中跨上小驴,朝城门方向走去。

走到城门下,城中守军打开侧门祖珽笑着回首对城中孱弱的兵卒居民喊道:“韦都督受西国的大恩,为之送死也就罢了,如何要拉着诸位一起送死?孝征切为大家不平啊!”说完一驾小驴,由侧门出玉璧城而去。

走到城外,取出腰间所携的弹弓,掏出几个装着悬赏文书的蜡丸射进城中高声说道:“有斩韦孝宽献城的,给太尉高衔,封开国公,赏绸缎一万匹!”

连喊了几声城中毫无反应,如同一座无人的荒城一般,祖珽正感到微微寒意的时候,只听城头韦孝宽说道:“有斩高欢持首献功的,封赏于此相同,另再加赏祖珽为奴!”

话音刚落,城头大弩朝着东军驻地连连发箭,箭头也戳着蜡丸,嗖嗖连声,落到东军的营地之中。

祖珽摇头苦笑,抬眼朝城头望去,韦孝宽也俯身朝城下张望,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集,彼此发出一声嗤笑,各自归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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