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接过八郎递上来的漆盒,从里面拿出一颗红丹,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才说道:“这几****这身体倒是有些好转,药先不忙吃,留在这里吧。”
高淯见父亲犹疑的表情,不禁有些气结,正想说些什么,高澄却拦住高淯的话头,抢着说道:“既然父王感觉身体已经好转,那这药还是等等再吃吧,毕竟是药就有毒性,能不吃还是不吃为好。”
高淯闻言莫名其妙,不知兄长如何说出这番道理,但见高澄冲他使了个眼色,知道另有隐情,也就不敢多言,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殿,高澄也站起来说道:“我与八郎一道去了,今天一直跟父王商量佛寺的事,前面想必积压了不少军务了。”
说着与高淯一道出来,走到殿外不远,高淯便着急的问道:“大兄,怎么不劝父王服药呢?这可是陶弘景的药方记载的!”
高澄摇头道:“劝也没有用,父王一向对佛道之力并不信服,何况这几天他确实有些好转,反正药已经制好了,先等等也不妨,再说是我与你一同与徐之才商量的,我也怕父王多心。”
高淯皱眉问道:“多什么心?”
刚说完就明白了高澄的意思,高澄怕父亲以为两兄弟串通徐之才暗地另有图谋,所以先让父亲留下丹药,好使他自己找人试验,确信无误后他自会服用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
高淯心头闪过了这句话,若说他们之间没有父子之情,兄弟之义,那是有些过分,但身在权门,一遇到与争权夺势有关的事情上,总是会有一种被害妄想症刹那附体,似乎所有人都是敌人,所有人都想要害自己。
这多讽刺……
高淯想明白后,不再说话,只是垂着头与高澄略错开点位置一起向前走着,这时正巧五郎高浟迎面而来,脸上依旧挂着懒洋洋的笑意说道:“大兄,八郎,刚从父王那儿出来?”
二人答应一声,高澄先走一步,自去政事堂理事,高淯见五郎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便留下来问道:“五兄,有事情?”
高浟神秘的一笑,拉着高淯的衣袖走到廊下问道:“你给廷尉衙门找了个什么案子?我这几天都看他们愁眉苦脸的,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们钱不还似的。”
高淯摇头苦笑,又将段玉娘的遭遇向高浟讲述了一遍,高浟顿时来了兴趣,不停的问道:“缸是多大的缸?”“水到缸的什么部位?”“黑水?有多黑?是纯黑的?还是有其他杂色?”“有三样物证?其中有一个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一连串的问题细致而繁杂,答的高淯满头金星,眼看五郎兀自有喋喋不休之势,高淯忙伸手止住说道:“五兄,我已经把详情都写好交给廷尉,你既然这么感兴趣,不如也去帮帮忙吧,若是能由五兄为玉姨查出凶手,那我真要拜谢五兄才行。”
高浟被高淯的说法撩拨了起来,心里连转了几个心思:“此时高家内部风云晦暗,与其留在其中,不如置身事外,我借查案的需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再说此案着实奇怪,真让我只等着看结果,我也实在静不下心。”
思虑已毕,点头笑道:“既然八郎这么说了,我就去廷尉署看看,帮不帮的上忙可说不好。”说罢兴冲冲的朝廷尉署方向走去,与适才懒散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也是各有所好。
高淯微笑的望着五兄的背影,只是他还要再赶去医药局,与徐之才查看药丸的服后反应,是以不能与五郎同去。
高浟来到廷尉署衙,晋阳的廷尉署平时并没几个人留任,这次的人手也是宋世轨与苏备临时从邺都召集来的,设备的情况也与邺都不能同日而语。
高浟走到门前,早有衙署小吏入内禀报,两名长官听说长乐公到访,忙率众出来迎接,高浟随意的摆摆手道:“你们都是有职在身的官吏,我只是个闲散国公,不用多礼了。”说着随意的当先入内,其余众人随后鱼贯而返。
高浟边走边说道:“我是为八郎那件案子来的,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说着走进正堂。
廷尉署正堂中案卷堆放的到处都是,宋世轨对高浟解释道:“长乐公别介意,我们正在整理以往的案卷,看看可有类似的可供参考。”
高浟摇头道:“别找了,没有!”
斩钉截铁的回答令二人有些出乎意料,他们倒也是曾听说过,这位国公虽然文武都不大拿的出手,但他天生思维缜密,有断案的底子,而他此刻如此直率,会不会有些故作大言之嫌呢?
高浟不理二人的诧异,自顾自说道:“据我了解,晋阳五年内没有类似的案卷,时间再往前,案卷早就散落了,查证起来太浪费时间,而照我听八郎所说的情况,那间庵堂的构造应该还是近一两年的事,所以不用再找了。”
一番话滴水不漏,宋世轨带着佩服的口吻说道:“早听说长乐公善于推理判断,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你若不是国公,我们真想与你做同僚呢。”
高浟笑着摆手道:“饶了我吧,这个做爱好很好,真要是当饭碗那就无趣了,我还是之将断案留在爱好的阶段吧。”
随后切入正题问道:“这几天下来,二位有什么发现了吗?”
宋世轨做了个请的姿势,对高浟说道:“长乐公这边走,我们一起去看看。”说着三人一同走进停尸房,段玉娘那具已经起了尸斑的尸体就停放在平案上。
屋中尽量密封,周围放着冰块降低室温,三人走进房中,仍然闻到一股腐败的气味,高浟遮住鼻子小声说道:“八郎还真看的起我,给我找了个好差事。”
只见在尸体的臂上又一道伤口,看样子应该是死后切开的,平案一侧放着几个陶碗,宋世轨拿起其中一个里面有些许黑水的陶碗递到高浟面前说道:“长乐公请看,这就是从尸体体内挤压出来的黑水。”
高浟探着头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接过来在鼻下轻轻一闻,一股奇怪的味道飘进鼻孔中,感觉似香似臭,是种说不清的混合气味。
这边苏备也拿起一个陶碗,里面有几粒已经凝结的黑中泛着深红的颗粒,他拿起一粒递到高浟的手中说道:“长乐公放心,我们已经试过了,拿这个干粒不会中毒。”
高浟顿时问道:“怎么?黑水中是有毒的?”
宋世轨点头道:“黑水中有一种少见的草本毒药,至少我们魏国境内从未见过。”
高浟不禁奇道:“魏国没有?那倒好查了,那个庵堂必然与有这毒草的国家有关联!”
苏备从一旁拿过张做了标记的地图说道:“长乐公请看,这些表了红色记号的,是有这种毒草的国家,表了绿色记号的,是暂时不清楚状况,表了黄色记号的,则是确定没有此种毒草。”说着将地图铺开。
高浟看了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么多国家都有?这却要查到哪一天去?”只见地图上,北至丁零部族,南至吐谷浑国,西到万里之外,东边倒还好,止于陇右以西,零零散散的,足有十多个国家上标着红色记号,这么多天南地北的查找对象,显然这条路是不通的了。
高浟叹息一声放下地图,再去思索还有什么办法。
突然脑中闪过一个问题,高浟抬头问道:“这毒草叫什么名字?怎么我魏国偏偏没有呢?”
苏备拿出随身携带的札记,翻到其中一页说道:“奈何血草,广生于西域诸国,叶色血红,可化人畜血肉,误食者须饮用胡粉水解毒,但胡粉亦有毒,须谨慎小心。”
高浟奇道:“苏大人怎么还要念书,这些东西你还记不到心里吗?”
苏备答道:“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能太过相信自己,还是记下来读出稳妥些。”
高浟点头赞许,转而又道:“既然这奈何血草生于西域,魏国不能生产,那几十缸的毒水所用的草量可是一个大疑问,他们是如何得到那么多本土没有的毒药呢?”
宋世轨也凝神思索,此时说道:“这黑水中必然不是单有奈何血草一味药物,若能查出其他东西来,也许能迈出一大步。”
三人商量了几句,感觉再无进展,高浟便说道:“去看看那三件物证吧,这屋里的味道再闻一会儿,我也就该躺下等人来闻了。”
宋世轨与苏备笑了几声,引着高浟离开停尸房,一起朝物证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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