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保护大人先走,我挡住他!”一个廷尉吏冲身后几人大声呼喝着,在他身旁已经倒下了两人。
“好!你自己小心!”同伴答应一声,先拥着廷尉少卿苏备骑上马,冲马腚上狠抽了两鞭,马咴咴的长声嘶鸣,扬起四蹄,向前奔去。
这个突发状况让苏备猝不及防,来人一身库直武士的盔甲,兜鍪连着铁面遮住脸部,一上来就用弓箭射死了己方的两人,幸亏苏备想得周全,怕这次遇到的不是小事,带的小吏都有些功夫,这才得以欺身靠近对方缠斗,免得再被对方用弓箭射击。
“这是什么人?他一直在监视着我吗?”
苏备在马上逃亡时脑中不断思索着,此人突兀的出现,若非跟随着自己,就是等候在废墟附近,由此可见这废墟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不然怎会如此凶险!
蓦地身后响起一声惨呼,苏备几人心中一凉,又一个同伴牺牲了,好在适才未见对方骑着马匹,那样也就不会迅速赶上他们了,众人惊魂未定,毫不惜留马力,全力向南方的邺都方向奔逃。
当库直武士杀死三人,寻得自己藏在山脚下的马匹时,苏备等人早已不见踪影,唯有尘土中残留的混乱马蹄印,能想象他们当时有多么慌张。
武士将弯刀插回腰间刀鞘中,望着南去的大道说道:“这次算你们命大!竟能从我手上逃走!”
苏备等人一口气跑出几十里的距离,直到胯下的马实在吃不住劲儿了,这才降低速度,不住的回头观看,直到确信敌人没有追来,这才跃下马背休息。
苏备年纪已然不轻,平日里又是案牍劳形,身体承受能力到底差一些,此刻不均匀的剧烈喘息着,对小吏们说道:“有水吗?给我拿一袋来……我的……刚才不小心掉落了。”
一名小吏递上水袋,苏备打开塞子,咕嘟咕嘟的连饮了几口,冰凉的清水入腹,也有稳定心神的作用,苏备喘息渐渐平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道:“这里应该是殷州界内,我们若要勉强赶去邺都,人先不说,马就承受不了,还是到广阿县府衙中借住一晚,待明日养足精神再赶路吧。”
众人听说不必疲于奔命,自然都表示赞同,稍歇了片刻,大伙儿再次跨上马背,稍稍转道向东一点,朝广阿县城的位置寻去。
到达广阿县城时,约莫申时三刻,太阳正要落山,余晖散在天边,映红了西方的云霞与山岭,山岭上的积雪在夕阳的照耀下,散发出如珍珠般闪烁的光芒。
广阿县颇为敝旧,不像个州治所的样子,但这也是难免,毕竟此处是个复置县,至今也就五十年上下的光景。
众人打马寻到殷州府衙,正巧今日州刺史外出未归,别驾代为迎接,听说是从晋阳来的廷尉少卿,别驾忙命人收拾馆驿,请上官入住,又命人照顾好他们的马匹,用上等草料仔细喂养。
晚上苏备在自己房中,就着灯光在札记上写道:“山间遇袭,贼人身穿库直盔甲,三名属吏毙命山谷,莫非此案竟有官府中人参与?需小心谨慎,万不可踏错一步。”刚写完,敲门声响起,苏备应声开门,见是州别驾亲自拿着食盘,为自己送宵夜来了。
苏备忙客气了几句,别驾笑道:“苏大人的鼎鼎大名,下官也是如雷贯耳的,这次能当面求教,也是下官的福分,怎能当大人如此客套?”
“看来此人是有事相求。”苏备暗自揣测道,引着别驾入座,为别驾倒了一杯清水问道:“别驾但有所问,只要是苏某知道的,一定代为解答。”
别驾称谢后说道:“近几日殷州境内的胡商突然少了一些,下官百思不得其解,苦于在上层又没有门路,刺史大人多次责问于我,我也只能支吾其词,幸得大人到来,苏大人久居邺都、晋阳,是当朝大员,不知道最近朝廷有没有什么举动,使得胡商们撤离河北呢?”别驾谨慎措辞,说是朝廷的举动,但在他心中却是颇为疑心又是大将军的什么计策,几年前他摆了胡商们一道,听说将他们都赶到猎场,当做猎物给斩杀了,这次莫非胡商们又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集体撤出河北了?当然,这话中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看到别驾望向自己的眼神,苏备从中看出了一些深意,他点头答道:“衙署各司其职,按理说我不应解释不属于我职权范围之外的问题,但既然别驾相询,我就按照我所知道的进行解答吧。”
别驾拱手道:“多谢苏大人,还请不吝赐教。”
苏备说道:“别驾其实是多虑了,朝廷近几年来对胡商十分友善,意在增加贸易量,提高关税收入,并无丝毫影响胡商停留的政令下达。”
别驾闻言有些不信,却又不好怀疑,只得自己解释为苏备是廷尉署,不知道其他衙署的底细,又谈了几句,看来再无什么收获,别驾便请苏备早些休息,起身告辞而去。
别驾走后,苏备却陷入了沉思中:“莫非胡商撤离竟与山间庵堂被毁有关联吗?那这庵堂的力量也太大了,竟能操纵众多胡商的去留,更要查个明白才是。”
第二天清早,苏备一行离开广宗县,继续南下,到了傍晚时分,由北城厩门进入邺都,看看时间已晚,府衙应该已经无人,便命属吏自去廷尉署寓所休息,他自己则回到了位于南城修义里的家宅中。
苏备这一次途中遇险,虽然最终无恙,但此时看到家门,到底有一点再世为人的感觉,他下了马后,上前叩门,只听院内老家仆问道:“是哪一位?”说着将院门打开。
“呦!家主你回来了,这才几天不见,你可清减多了。”老家仆在他家已经几十年了,主仆情分倒也不浅,对他十分关心。
苏备略答了几句,向老家仆问道:“夫人和女郎都好吗?”
老家仆连连点头道:“都好都好,就是女郎总问起大人何时才能回来,弄得夫人有些伤感。”
苏备闻言笑道:“老夫老妻的,伤感什么?你将马牵进来打理一下,我去见见她们。”
老家仆答应一声,自去照顾马匹。
苏备走进正堂,苏夫人正在暖阁中与家猫玩耍,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却见苏备走了进来,顿时喜悦道:“大人,你回来了,还没用过饭吧?”那只黄白相间的猫咪也喵喵的叫着,朝苏备跑来,扒着苏备的裤腿,显得十分亲热。
苏备看到夫人这么开心的样子,不忍心告诉他自己遇险的事,再说都已经过去了,也没什么多说的必要,便与夫人闲话几句家常,又问起女儿到哪去了的事来。
苏夫人笑道:“还能去哪,这个女儿一点儿不像人家女儿家那么娴静,成天往廷尉署跑,原先你在邺都,她还不敢太放肆,如今你不在跟前,她可更撒欢了,每天都按照官吏的时间作息,整日就在廷尉署阅读以往的案例,真是错投了女儿胎了。”说完不禁摇头微笑。
苏备听了也笑道:“乱世也有乱世的好处,就是真有本事的人容易出头,谁说女儿家不能抛头露面,之前有花木兰从军的,咱女儿没准将来真能当个女廷尉呢。”
苏夫人恬静的笑道:“你还宠着她,那她更无法无天了。对了,宋叔叔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苏备答道:“正卿还留在晋阳,我这次回邺都也是有案件要处理,待不了几天。”
正说着,就听到一声银铃般的欢呼说道:“父亲回来了?太好了!我又有新故事听了!”话音未落,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跳跃着跑进正堂来。
“珍之,你肯回来了?”苏夫人走上前两步,带着埋怨的口吻为女儿拍打着衣裳上的灰尘,苏家女郎苏珍之却笑道:“母亲,先让我跟父亲说几句话再拍打也不迟嘛。”
苏夫人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苏珍之向前几步,走到父亲身旁,摇着父亲的手说道:“父亲,这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案子,说给我听听吧?廷尉署的案卷都太陈旧了,读起来味同嚼蜡,实在没什么意思。”
苏备十分疼爱这个女儿,但外表却要装出严父的威严,板着脸说道:“看案卷不是读故事,哪有只看有趣的案卷这个道理?你如果真有心琢磨刑侦的事,为父也不拦你,但你要静下心来,将廷尉署的案卷吃透,这才可以自出机杼。”
苏珍之点头道:“女儿知道了,父亲这才回来能待几天?眼看年关近了,咱们全家就能一起过年了。”
苏备摇头道:“这个说不好,我回来是查证一件奇案,随时都会离开,毕竟晋阳那边也不能全留给正卿一个人处理。”
苏珍之听父亲提到了宋世轨,接口问道:“宋叔叔他好吗?上次他还答应要送我个礼物呢!”
苏备皱眉道:“小小的孩子,就会跟人要东西了!将来可怎么得了?”说着从囊中拿出那个玉制的狴犴,交给苏珍之说道:“你宋叔叔记着呢,托我带回来给你!”
苏珍之欢喜的接过玉狴犴,反复看了几遍,突然举起来对父亲扮个严肃的脸说道:“狴犴虎威,奸佞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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