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墨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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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利益与情义

家不是建立在土地之上,而是建立在女性之上。——MexicanProverb

局面越来越乱,李希宗已经压不住场,上司没了底气,掾属自然随风倒,韩家人却跋扈起来,推推搡搡的要把众人迫离断金闸附近。

再不出场只怕就没有反手的机会了,高淯瞅准位置纵身一跃,正落在韩长老的肩舆前,抽出腰间的短剑,指着那老儿道:“都住手!”

高淯的声音倒不会压住全场,但他凌空飞过却是人人得见,韩家见族长被小儿挟持,无不抛开抛开府衙中人,转头呵斥。

此时那老儿说话也不慢了,一连串的嚎呼道:“小公子注意你手上的物事!别动了!哎呀!又靠近了!”吐字当真清晰,比李希宗也不遑多让。

高淯笑道:“老人家康健啊,身体挺好。”韩长老赔笑道:“托福托福,还算不错。”高淯还要说话,已被挤到人群中李希宗却喝道:“哪来的小儿,竟敢光天化日挟持老人,实在没有法纪,快快下来!”

高淯摇头笑笑,对韩长老说道:“你瞧,你如此对他,他却在自身不保的情况下先为你保命。”韩长老点头不迭道:“是是是,李使君是个好官。”心中却道:“这人如此颟顸,如何做到郡守位子的?”

此时李希宗护卫中一人低声道:“父亲,他是高丞相第八子,章武公高淯。”李希宗大愕,今天是高官现形日吗?先是个见官大一级的帛书,又有个不到十岁的国公,不过还是信了女儿的话,那天上香的经历,长子李祖升已对他禀明,他对这素未谋面的八郎主还是颇有好感。

李祖娥说话声虽低,高淯却听得清楚,忙抬头朝她望去,见她穿了掾属的吏服,厚厚的斗篷把自己遮得严实,难怪完全看不出来,李祖娥见他望过来,便笑着向他回望,妙目流转,微微颌首,那意思是:被你听到啦,有眨了眨眼睛,满是感谢之意。

高淯心底石头落地,恢复了平和作风,收起短剑,揪着老者衣襟道:“你可知我是谁?”韩长老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道:“不知小英雄府上哪里,尊父是哪位……”

高淯笑道:“我府上立此不远,说晋阳也可,说邺都也可,至于我的尊父,刚才不是你还用他耀武扬威了吗?”韩长老又是一阵头昏,这腌臜的小儿竟说自己是高丞相之子?当真笑谈!

高淯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道:“想来你也不信,我父的印信你可认得吗?”韩长老答得爽快:“自然认得,高相传来的物事,我们都恭敬供奉,每日参拜呢。”

高淯道:“既如此,伸出手来。”老儿无奈,只得平摊着手掌,高淯从怀里拿出高欢印信,喝了口气,朝老二手掌上压了一印,揣回印道:“你自己看吧。”

老儿见他爽快,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再将印信仔细端详良久,才颤颤巍巍的道:“你真是高相之子?”

高淯笑道:“我是第八子高淯,今日随李使君来旁听,实在看不过去才出手相助,韩老别怕,我不会伤你。”

老儿咽了口吐沫道:“你这次来是高相的意思?”高淯心中一横,点头道:“父王派我暗查上党郡不法之事,听人举报,西山闹得不像样子,就来管一管。”

老儿还是狐疑的问道:“那你当知道高相当初对我韩家的承诺了?”高淯实在不知,但硬撑道:“自然知道,但情况日新,老理不能一成不变!”

韩长老摇头道:“高相这是不计我等的情义了,当初他兵败无路可退,是我韩家收留养护,这才有今日高家基业,如何为了几担水、几批布就要翻脸,真是……唉……”老儿看着倒是真的伤心,只不知是伤心无情意呢,还是无布帛呢?

高淯笑道:“父王岂是忘本之人,只是禁锢山泉之类的恶事,实在不能支持,否则闹起民变,长老又能得到什么呢?”

韩长老急道:“那怎么办?壶关贫瘠,难道要我全族忍饥受冻,流落他乡吗?”高淯摆手道:“我今日代父王宣令,从今年起,每年由国库付给韩家五百匹上好山东大纹绫,只要高氏不灭,此令永远有效!”对韩长老附耳道:“你也知道土布与大纹绫的差价有多少,何去何从自己决定吧。”

韩长老没什么可选的,若是不接受,想来高家子弟到场,最终也是个强拆了事,自己虽与朝中安德公韩轨结为一族,韩轨的妹子又嫁与高相,生子平原公高涣,但到底关系疏远,比不得对方已是国公到场,再说五百匹山东大纹绫的市值,比起土布来真是相差何止百倍,想来也划算了,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依高相的意思……不过高公子,你可要给我写的清楚,以免将来掺杂不清。”

高淯笑道:“这有何难,一会儿摆下桌案,我们在众人面前签署协定,花押生效,如何?”韩长老没了顾虑,这才应允。

李希宗见本来没希望的事,被高淯几下摆平,不禁感慨万千:拼才学、拼品级、也不如拼出身啊,执政之子说话,真是一字千金,自己这个郡守却直接被无视……想来令人丧气。

眼见事情谈妥,高淯便过来与李希宗厮见,李希宗忙施礼道:“下官上党郡守李希宗,拜谢章武公相助之恩。”

高淯还礼道:“李使君为民请命,真是一方良牧啊。”李希宗汗颜道:“惭愧惭愧,险些弄巧成拙,贻笑大方。”

高淯见他对此事颇为羞愧,便顾左右而言他道:“早听说李使君善笔墨工诗赋,我一向少习文学,哪天倒要请教。”李希宗客气一番,颜色也便缓和。

高淯偷眼看藏在父亲身后的李祖娥,见她也偷偷看着自己,笑道:“娥皇,上次一别,想来无恙?”

李祖娥羞得满脸通红,上次一时情急,将乳名说给他知道,没想到他却当面说了出来,父亲诧异的回过头看她,只瞧得她全身火烫,心中埋怨道:“你这高家郎君,将我放到炉火上烤吗?”

李希宗转过头来,对高淯道:“上次小女遇险,幸得章武公相救,拳拳之情,不知如何相报。”

高淯想了想道:“我与娥皇,一见如故,别说相救于难,就是同生共死,也在所不辞。”竟是赤裸裸的当面表白,李祖娥已到神女有思的年纪,听了这话,心中小鹿乱撞,直要从腔中蹦出来了。

李希宗诧异的看着高淯,暗想:“这小儿也不知有十岁没有,怎么说话这么成熟?鲜卑风俗真这么早熟?”口中含糊道:“承蒙章武公厚爱,小女柳絮弱质,怎堪高相之子青睐,笑谈笑谈。”

高淯大为头痛,又是个看怪物的眼神,这可怎么办?要掌握主动权才行!当下转念一想,低声道:“实言相告,我这次来是纠察此地意图谋逆之人,李使君可要小心一二。”

李希宗退了一步,肃然道:“李景玄无愧天地君父,没什么可小心的,章武公若要挟私论断,自便就是!”说罢转过身去,一副道不同不足与谋的架势。

李祖娥暗自心焦,他二人关系僵化,自己夹在中间实是为难,想着还是先把二人分开为好,便轻声道:“父亲,女儿还没去还愿,你随我去吗?”

李希宗这时哪有还愿的心思,他虽然书生意气,顶了高淯一句,但已有些后悔,怕这小小的国公真的背后一刀,那样他连反手的机会都没有,女儿的话更没放在心上,随便摆摆手便罢了。

李祖娥忙向高淯使了个眼色,手指分两路绕个圆圈再碰到一起,高淯明白意思,便自去将韩家余时处理清楚,顺着适才比划的位置,从李祖娥去的反方向赶了过去。

西山坳中一座不大的庙宇,修的倒很是精致,寺中僧侣见官差进来,忙与之客套,李祖娥低着头,也不说话,径直走向佛像,当时有些刚从北地南来的部落,不懂中原话,是以寺僧倒也不以为忤,自去忙了。

等高淯进来的时候就没人搭理了,乡农的服装这里常见,哪里招呼的过来,高淯走到佛像前,见李祖娥双膝跪倒,虔诚的礼拜,身上虽是臃肿的斗篷,但却似有一团圣洁的光华围绕,盈盈然若菩萨跟前的圣女临凡,又如荷花寂静绽放,不沾半点尘埃。

高淯想到许久以前,他写个初恋女友的一首情诗,当时这首诗在他笔下喷薄而出,确实是内心的真实情感,只是如今看来,却没有比李祖娥更适合的人了。想到这里,他不禁低声念道:“在我心里,

你就像一朵莲花,

寂寥的开阿,

常伴着菩萨,

不时的,

玩友虫儿来亲昵,

而我,

唯有远远地看着;

在我心里,

你就像一朵莲花,

骄矜的洁白,

鄙夷着荣华,

只怜惜,

旧时相伴的碧藕,

而我,

却在深深的念着。

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这般轮回,

永不停息的昼夜阿,

又能如何呢?

就在我的目光中安详的睡吧。”

李祖娥听完,抬起头来道:“这是什么?诗吗?我倒从未听过这样俗语的诗赋。”高淯挠头笑道:“胡闹的玩意,你别上心,随便说着玩的。”

李祖娥妙目流转,摇头道:“你还对我父说不善文学,都能出口成章了。”隔了片刻低声道:“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高淯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丝毫不差,绝无虚言,对天可表!”李祖娥咯咯笑道:“说你胖就喘,又是四言诗了,章武公,请你放过我这无知妇人,说点正常的话行吗?”

高淯第一次见她露出小儿女形态,再也控制不住,俯下身子抱住她道:“娥皇,我好喜欢你。”

李祖娥挣了一下,没能脱出掌控,只得从权,低声道:“自从上次别后,我也一直想着你……”高淯心中情动,便侧头过去想吻樱唇,李祖娥猛地警醒,挣开怀抱道:“我心中敬爱你,但你若将我当做随便的女子,就打错主意了!”说着“噗嗤”一笑,心道:“他才多大年纪,能做了什么事?好生奇怪,我从未将他当做比我小的孩子……”想着这些,耳根发烫。

高淯见她疾言后面红耳赤,忙问道:“怎么?哪里不舒服吗?”李祖娥心头懊恼,正要答话,只见殿门外又进来两人。

“咦?大姊,你怎么在这儿?这人是谁?有点面熟啊……”说话的正是李家二公子李祖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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