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鹤鸣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卦六十一·风泽中孚
众兄弟听高欢说有两件事待办,都凝神静听。
只见高欢伸出两根手指道:“第一件,清查河北州郡人口,将大族荫蔽的生口数量查证明白,报与我知道;第二件,在北方筑长城……”还没说完,二郎高洋一反常态的抢先沉声道:“我愿筑城。”
高欢道:“我还没说距离远近。”高洋道:“筑城不易,八郎去不得,我去。”高欢看向高淯,咨询他的意思。高淯心道筑城确实复杂,既要统筹规划,还要防备蠕蠕偷袭,自己年纪幼小,那些征来的兵民恐怕很难听从号令。
当下只得点头道:“谢二兄好意,我愿清查人口。”高欢见二人各选一件,没有再起争执,点头道:“筑城当待到农闲时再做,清查人口更是急不得,你二人不要心急,先做好准备事宜吧。”二人都点头应了。
晚餐陆续上来,席上以猪羊肉为主,配以多种面食,高家子弟对一道豉油蒸豚赞不绝口,那是用乳猪反复蒸浸腌制,最后配以豆豉酱汁制作而成的,工序需要一天时间,就连一向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要求的六郎高演,也破例多吃了几口。
高欢见众子只顾吃猪肉,却对另外一大盘胡羹熟视无睹,眉头微皱。胡羹以羊肉为主,辅以安息石榴汁去油腻,乃鲜卑人节庆时的压轴大餐,高欢自幼习惯鲜卑风俗,自觉羊肉才是天下美味,眼见儿郎们都去吃猪肉,不禁有些气闷。
二郎高洋默默的取了大块羊肉放到食盒中大嚼起来,高欢心下稍觉宽慰,暗道:二郎虽然长相不好,但做事倒总能和我心意。
最后饮了酪浆,晚餐已毕,诸子各自回屋就寝。
大郎高澄随在高欢身后,向内堂走去。
内堂中,高欢道:“此次的战事,于我们确是大胜,俘获西军四百余卿贵将佐,六万多部众,对于有功之臣,你是怎么考虑的?”
高澄从怀里拿出一个名册,一个个的念了下去,高欢闭目静听,偶尔眼睛微睁,高澄即将不妥之处圈起再考虑,直到最后的河南道大行台侯景与镇守黄河浮桥的斛律金二人。
高澄说了二人的名字后就闭口不言,高欢也皱着眉道:“这二人该如何封赏,确实要仔细思量。我自来已将侯景的地位升到人臣顶点,实权不能再给,那就用些金帛赏赐,再加个崇官头衔摆平便是。”
高澄道:“我拟给他大司马之衔,父王看如何?”高欢皱眉道:“他既执掌着河南半壁,再给他大司马的高衔,别说你了,恐怕我都难以钳制,我看还是给个虚位的八公之位吧。”
高澄沉思道:“那就给个司空之位?”高欢点头道:“可以,另外你刚才说的大司马之职就给斛律阿六敦,如此即可得敕勒众的拥护,又能收制约侯景之效,让他二人相互龌龊,我独居其上,深藏若谷,不露端倪,这正是御下之术。”
高澄点头道:“父王之言甚是,我也曾想过,我高氏若想久居塔顶,就须暗地相助争斗的较弱一方,常使双方力量均衡,这样我们才能左右制之。”
高欢微微颌首,口中淡然道:“你看二郎历练的如何?”高澄道:“二郎比起从前确有长进,已能管好份内的事务了。”高欢道:“我看过些时日,让他多替你分担一些也不妨了。”高澄愣了一下,点头同意。
又闲话了几句,高欢才吩咐道:“时辰不早,你也去休息吧,得空去看看你母亲,她可很长时间没见你了。”高澄点头答应,自回房去了。
第二日清早,高澄带着几个母弟一起来看望娄昭君,只有二郎高洋因有公务出城缺席。娄昭君看着几个英俊的儿郎,心怀大慰。让高澄、高演坐在身旁,却将八郎高淯与九郎步落稽搂在怀中,疼爱不够。
高淯被摸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母亲这样疼爱我俩,大兄六兄可要难受了。”高澄忙摆手道:“无妨无妨,我俩不介意,请阿母随意就是。”高演却只是微微而笑,眼望着母亲,向来冷峻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温情之意。
高淯撇撇嘴,横了大兄一眼,正想再说点什么,却感觉两道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转回头看去,正是对面的九郎步落稽。
九郎一边将头脸在母亲的脖颈中来回摩挲,口中亲昵的唤着母亲,一边将挑衅的眼神在高淯身上上下扫视,高淯面露苦笑,转头对大兄高澄使了个眼色,高澄正要探头观瞧,九郎却已别过头,腻在母亲怀里了。
高淯想起那天高澄对九郎的评语,越想越觉得贴切,不禁长出了口气暗叹道:果然人小鬼大,是个贼小子。
心中却升起了一股较劲的劲头,也使出浑身解数,向母亲撒娇撒痴,直看得高澄鸡皮疙瘩落满地,在高澄心中,高淯与九郎不同,早不当他是年幼小童,而是可托付事务的帮手了,这时蓦地见他露出小娃儿心性,真是一阵恶寒。
步落稽见遇到敌手,怎肯服输,超常发挥自己的种种手段,最后却是娄昭君这个载体先承受不住两个粘货的纠缠,借口该给菩萨上香起身离座而去。
见母亲离开,步落稽更不掩饰,抓了一把面前放的枣子朝高淯掷去,高淯忙闪身躲避,还是被打中了一两颗,其余的却都砸到身后的高演身上,高演摇头微笑,一颗颗的捡起放在掌心,随手拿起一个放在嘴里。
身后风平浪静,两个小儿这便却波涛汹涌,高淯本不屑与九郎争执,但想到既然已做了小儿女状,索性一做到底,不能让这小鬼占了便宜,也抄手抓起身旁的核桃扔了出去。
核桃与枣子的硬度差别甚大,被枣子打中不妨,被核桃打在脸上却有些疼痛,九郎吃痛,顿时向后跳开,正要再寻厉害的暗器,娄昭君却已回到屋中。
九郎的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完成了从怒目到哀伤的转化,马上泪水婆娑的奔到母亲怀里,哽咽道:“阿母,八兄欺侮九郎,用大核桃掷我,阿母给我出气!”说着一抽一抽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娄昭君忙俯身安慰爱儿,装作严肃口吻对高淯道:“八郎,你比九郎大一岁,怎么没个当兄长的样儿?”一边却向高淯打着眼色,示意他让九郎一步。
高淯看母亲这样,只得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对,我该让着九郎的……”娄昭君朝高淯点头赞许,看着九郎的小脸儿道:“九郎你看,他认错呢,以后不敢欺侮九郎了,现在随阿母去里间,阿母给步落稽好物事。”
九郎本想让母亲揍高淯一顿,出口恶气,没想到母亲却将事情绕了过去,再要争较想必会引起母亲不快,只得边抽泣边点头,随娄昭君朝里间走去,临出门时,兀自回头狠狠的瞪了高淯一眼。
留在屋中的三人相顾失笑,高澄指着高淯的鼻子笑骂道:“八郎,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啊?”高淯挠头笑道:“让九郎尝尝以牙还牙的滋味。”想起当日九郎对付七郎高涣的手段,三兄弟都觉好笑,也许九郎这是初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离了母亲居室,高澄对高淯道:“八郎,清查人口的事务很麻烦,我将上次给你瞧过病的崔季舒借给你吧,他是博陵崔氏,也许能助你一臂之力。”走在后面的高演插言道:“大兄,这样不妥。”
高澄诧异道:“怎么不妥?”高演道:“所谓清查人口,真正的散户哪里查的过来?还要从高门士族入手,何况此次要查的是河北诸地,博崔如今炙手可热,自然首当其冲,不查博崔则气不壮,所以还是别让崔侍郎插手的好。”
高澄点头道:“六郎说的有理,那你愿助八郎一臂之力吗?”高演道:“如何助力?我又不是官吏,有什么办法?”高澄笑道:“将你那王晞先生借与八郎一用如何?”
高演沉默片刻道:“可以,不过若是二兄也让我相助,我也会帮忙的。”高澄点头道:“一母同胞,本该如此。”高淯笑道:“这王晞先生是何方神仙,需要大兄为我开口相借?”
高澄看着高演笑道:“此人可是大才,祖上乃是百年前秦王苻坚的丞相王猛,一门兄弟九人,号称王氏九龙,大兄王昕文采不凡,现掌秘书监,三郎王晞却颇肖其祖,身藏浩然之气,如今为中外府功曹参军,与你六兄为密友。他母亲便是清河崔氏,熟悉河北大族,正合你用。”
高淯也对前秦丞相王猛的大名有所耳闻,忙对高演称谢道:“谢六兄相助。”高演摆手道:“不必客气,不过八郎,我还是想要劝你一句,世间女子多有,何必兄弟二人争夺一个?实在不是良谋。”
高淯笑着摇头道:“这事六兄不必多说,万事都好商量,此女绝不可让!”
高澄听了笑对高演道:“怎么样?六郎,你还体会不到那种刻骨相思的滋味吧?”
高演摇摇头,不置可否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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