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震往来厉,意无丧有事。——卦五十一·震为雷
一行人回到清河郡治,天色已晚,高淯到衙署大堂,见王晞还在指挥不少郡吏伏案计算。王晞见高淯进门,望着他笑道:“章武公一行收获如何?”
高淯向他扬了扬手中木筒,王晞接过来,从筒中拿出文书一看,连连点头道:“不过半日时间,章武公就取得这么重要的物证,真是不简单。”
高淯摆手道:“物证固然重要,毕竟是死的,倒是人证我也得了一个,不过要留到日后再用。”又指了指那些郡吏道:“王先生今日收获如何?”
王晞捋捋微须,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衙署的档案既乱,民间散户亦多,粗粗算来仅清河一郡,大略就能清理出两千余家无籍户,照衙署档案计数为两万六千户推断,平均十三家就有一家物籍,当然这只是初步推断,还不足以下定论。”
高淯皱眉道:“依这个推断,定冀二州会有多少散户?”
王晞心下计算片刻,笑道:“这可想不出,还是看看记录吧。”
二人照记录算来,虽然心中已有准备,还是有些惊讶,因为只这两州,就能搜出近二十万人口,若是将全国查阅一遍,所得何止百万?
高淯想到这个数字,却皱眉不语。王晞见他沉思,也不打扰,便在一旁闲坐。过了一会儿,高淯道:“王先生,你说这些人为什么不回家乡,却要在外漂泊呢?”
王晞笑道:“那原因可就多了,章武公,我要劝你一句,莫要着眼细小处,你身为高相之子,将来有机会执掌国政,若是所有细节都想顾及到,那真是寸步难行了。”
高淯点头道:“王先生说的有理,这是你的理论还是先祖王丞相的治国理念?”
王晞道:“其实这是作为顶端为政者必须要舍弃的一些东西,有舍方有得,你费心考虑着妨碍你的东西的正确性,只会让你固步自封,无法作出决断,最终一事无成。”说着叹了口气。
高淯诧异道:“王先生为何叹气?”王晞摇头道:“因为常山公就爱纠缠小事,我刚才的一番话其实藏在胸中已久,只是他的面嫩,从未能说出口,今日倒是对你说了个干净。”
高淯笑道:“六兄为人方正,我就松松垮垮,大家对我说话也都不怎么在意。”王晞道:“这是坏事,却也是好事,就看章武公如何运用了。”
高淯好奇问道:“请问王先生,先祖王丞相百年来独享盛名,他治国有什么妙法吗?”王晞毅然道:“唯有一句话:依法而行!”
日月如梭,高淯等人奔驰在河北大地上,在诸郡县间往返搜查。
时近八月,冀州各地除了渤海郡蓚县就只差眼前的安德县了,之所以先将蓚县舍下,是因为高欢有言在先,蓚县是高季式一族的大本营,县中强族自然以高家为首,可以先略过不查,留待日后再议。
毕竟高欢名义上也是蓚县高氏,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高淯率军行到安德县境内,对皮景和与王晞二人道:“这安德县乃是我七兄高涣母舅韩中书的封地,一切还要小心从事。”二人点头应了,转身命三千骑兵在城外扎营,只他三人带着几个卫士进入县城。
城中十分繁华,高淯与皮景和道:“你看,安德竟比东武城还要热闹,你知道现在何人在此管事吗?”
皮景和道:“照理说安德公挂着闲职,该待在封地,但高相爱与老友常聚,所以留他常驻晋阳,这里应该是韩公子管理吧。”
高淯点头道:“韩晋明这人口碑如何?你们谁与他相识吗?”
皮景和与王晞都摇摇头,之后皮景和道:“听说他任侠使气,倒是个爽快人物。”几人一路说笑着,朝安德县衙署而去。
安德县衙署中空无一人。
高淯几个站在大堂,皮景和大声喊了半晌,也无一人应答,高淯笑道:“这衙门好冷清,韩公子真的做侠客去了?”众人相顾愕然,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正诧异间,一个老吏走进堂来,见了几人反倒吓了一跳问道:“干什么的?!”
皮景和道:“你们大人呢?这县衙换地方了吗?”
那老吏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看皮景和一身破旧甲胄,想来也不是高官大将,也就不怎么尊敬,随口道:“自打安德公管理这县,这个县衙就从来如此,你们哪来的?又是托小公爷办事的吧?”
皮景和正要否认,王晞制止他道:“正如所言,还望告知韩公子所在。”那老吏斜眼看着王晞道:“咱最不喜欢之乎者也的小白脸儿,你说的咱听不懂。”
王晞听了微微一笑,也不争辩,只从袖中取了一串铜钱交到老吏手上,笑道:“书生可恨,铜钱可爱,这下请说说吧。”
老吏嘿嘿哂笑,用手掂了掂重量道:“还是官钱?好货色!这可少见的紧。”说着忙揣进怀里。
王晞听着奇怪,问道:“怎么?安德用的不是官钱吗?之前朝廷不是下过铜钱必重五铢的诏令吗?”
那老吏冷笑道:“朝廷?安德县的事务朝廷管不了,还不是小公爷一句话的事?”王晞奇道:“这话怎么说?”
老吏摆手道:“别问咱,咱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小公爷的去处吗?告诉你们也不妨事,就顺着衙署前的大道朝东走,看到一大片桃林就是了。”
众人谢过老吏,离开衙署,却都对老吏适才的话生出疑窦。
行了几步,高淯转头对皮景和道:“景和,你去拿钱买些干粮,我们看看有什么蹊跷。”皮景和答应一声,朝不远处的食肆过去。
过了半晌,皮景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走了回来,嘿嘿冷笑着将手中攥的零散铜钱摊开,高淯与王晞各拿起一个观瞧。
只见那铜钱其薄如纸,其色似铁,哪里是铜钱?明明是薄铁片!
王晞伸出二指,拿住这钱的两端,轻轻一捏,钱顿时弯曲,看着摇头叹道:“安德县竟用这种钱,难怪市井如此热闹,想必此钱刚刚流行不久,等过段时间,百姓手中的财物都换成这种铁片,铸钱人却赚的盆满钵满,溜之大吉,这不是杀鸡取卵的蠢招吗?”
高淯伸手指弹了弹薄片,发出沉闷的铁声,思索片刻冷然道:“这事决不能袖手旁观,我们去与那韩公子周旋一番!”
刚说完,就听刚才皮景和买干粮的食肆中有人道:“给咱上好酒,今天咱拿的可是官钱,别想用那狗都不喝的烂货色再对付我!”
马上众人相顾一笑,刚进入食肆中的,正是在衙署中碰过面的老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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