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职场半世蹉跎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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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76、激动的心

76、激动的心

他在车站整整等了六个钟头,到下午两点半钟去湖头镇的汽车才开车。当时农村的交通真不方便呀。从鹰潭到东海也不过两天一夜时间,没有想到已经到了东海,要到湖头镇去,只有三十里路了,却也要等一天加半夜时间。

下午一点钟上车,两点半准时开车,乘上湖头镇的汽车,家良更加激动了,这趟车可不是从鹭江开到桃圆工业区去了,而是而是从家乡城里开到湖头镇,再过半个钟头,他就可以见到他几年来日夜思念的姑娘了。

对于情人来说,情人所在的一草一木,都是可亲可爱的,何况又是自己的家乡,此刻家良兴奋地望着车窗外青青的麦苗儿,绿色的菀豆苗,淡录色的一块一块的草籽田和一个个掠过去的青黄色的村庄和田野,都感到是那么的亲切和美好,他的心里像喝醉了葡萄美酒。感到混沌恍惚,甜密迷蒙。

汽车喇叭呜呜地地叫着,不时警告路上行人让路,它隆隆地越过一段很长的朝东的宁穿路,向着东平湖方向进发,这里是广阔的东海平原,一会汽车就来到转湾的地方,家良转头向在看,往南看那山腰上有着蜿蜒一圈竹林的湖头山,它已在眼前了,他马上就可见到他日思夜想的雪梅了,可他似乎还有点不大相信,他兴奋得脑子变得一片混沌似乎什么也不想了。

汽车终天开到了湖头镇。他跳下汽车,把东西放一放。他的胸脯好像有一只小鹿在里面直撞,他需要稳定一下情绪,因此此刻他的行动反而迟钝下来,真是“近乡情更切,不敢问来人。”他把东西放在地上让别的旅客先一个个向湖头镇走去。等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先从大衣袋里摸出一块预先准备好的小布头,弯下身,擦了擦那双用部队发的反毛皮鞋再找出五元改来的高帮牛皮鞋上的灰尘,又摸出手帕来擦了擦脸,然后再用五指梳了一下头发,然后又掸了掸泥大衣上的灰尘。

我们记得他的那件泥大衣是在复员大队用二十元钱从一个退伍水兵手里换来的。如今终于用上了,那是由藏青色海军泥制成的,由于平时不大穿压在箱子里,泥毛还发着亮光,前面一排铜钮扣和后腰腰带的两颗铜钮扣,金光闪亮果然穿着十分神气。大衣里面穿着的是一件黄卡其青年装,上面露出一个挺括的领头。这是他退伍后在鹭江做的。下面穿的是一条脚踝头打过补钉的那条用一套棉衣换来的破泥子裤。但那件泥大衣的下罢巧妙地盖住了它那补过了的脚踝头。暂眼看去就是一条裤管肥大的完整的水兵泥子裤。再下面就是那双刚在才擦过的大皮鞋了。这就像个从舰艇上退伍回来的海军水兵了。

现在他掸掸大衣上的灰尘以后,又拉了拉穿在大衣里面的卡其装领子,拉上一下裤子,免得那脚踝头的破补丁从大衣的下摆露出来。手上还戴上厂里发的白棉纱劳动手套,这才提起东西来心腾腾跳地慢慢向湖头镇走去。

到了镇上,他一步一步边走着边观望着。五年没见湖头镇,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街道屋宇还是原来老样子,只是感到比以前他在这里当学徒时更萧条凄凉了。当年顶闹热的东街好多店家关了排门,变成了居民住户。这在概是同由于社会主义改造,个体个体商号拼成了大厂大店缘故吧,家良提着东西,挎着军用帆布包,亲切而陌生的向四面张望着,寻找他昔日在此认识的熟人。街头上走来过去的行人,他有些认识他们的,但是他们好像不认识他。看见他时只是陌生地看他一眼就走过去了。只把他当作常从这里路过的海军战士。因为东平湖进去十几里路就有一个东海舰队驻东海的海军疗养院。海军战士从这里路过是经常的事情。再说家良当年在这里打铁店当学徒时,身上总围着一条帆布围裙,烟灰满面的样子,和眼前的穿着海军泥大衣这样一个神气的年轻人一点也对不起来。所以路上都没有有谁向他打招呼。

过镇口他熟悉的双孔桥上,马上就要到师傅家了,师父家的住着的西街也看得清清楚楚了。他安捺着小鹿撞撞的心,又停了一下,放下东西,再擦了擦皮鞋和整了整衣服,拢了拢头发,这才再提起纲线袋和挈包,一步一步从容地向西街师傅家走去。

这条西街现在也是一片萧条,昔日叮蓬叮蓬的石作铺的打石声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没有了,面河破烂低矮的门户半关着。街上行人稀少,十分冷静。师傅家的排门也关着,“怎么师傅家不在这里了?”家良不禁感到奇怪,仔细一想,“哦,师傅都入社了,自然不会在这里打铁了,但是家小是不是还住在这里呢?”

他疑惑地走过去,走到原来师傅家打铁铺不到一点的箍桶店门口,只见箍桶店的板结娘秋月妈,一个五十岁上下梳着田螺头的小镇老妇人,正站在门口的河沿边,侧着头地望着陌生的过往行人。五年不见,她的面貌还是老样子,家良便放下手上的提包,立下来问:

“秋月妈,我师傅家是不是还住在这里?”秋月妈听见有人叫她好奇地转过头来,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忙高兴地说:“哦,是家良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在,在,你师傅家依旧在这里,”她忙转身指向外边站在那里的一个穿棉大衣的年轻妇女:“这立在河边的不是雪梅?雪梅,你看家良来了你也不叫!”

家良惊异地抬头望去,果见师傅家门口,石砌的河沿边,正站着一个剪短发穿篮棉大衣个子挺高的女青年,她双手插在大衣袋里亭亭地立在那里,悠闲地向河对岸的东街眺望着。听得秋月妈叫她,她扭过头来望着家良,愕了几秒钟,然后惊喜地猛转身奔进屋里去,大声地向屋里叫:“阿妈,家良来了!家良来了!”

“呵,这就是雪梅?长得这么高了,简直认不出来了,”刚在咋见到她时以为是邻家的什么女人。原来还是雪梅!这时家良才从侧面看清楚,她的脸是那么的年轻和清秀,家良惊喜得心腾腾地跳。

当家良来到师傅家门前时。师母听雪梅叫,手上抱着一个小男孩欢喜地走出来,雪梅红着脸害羞地跟在她母亲后面。

“呵,家良,你几时到的?”

“是昨天半夜乘火车到城里的。”

师母欢喜地上下望了家良一眼说:“呵,面眼变了,瘦了。”

说着她忙放下手上的孩子,亲自到灶间去打洗脸水来,叫家良洗脸,然后帮家良提进东西放到房间里去。家良见师母还像过去那样,走路咚咚响地急性子,她奔进灶间去弄点心去了,雪梅也兴奋地帮妈妈忙碌着。

当师母弄好点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地酒冲蛋给家良吃的时候,师母又抱起孩子七七八八地问起家良来:几时动身的,路上走了几天几夜等等,雪梅习惯地双手揣在棉大衣袋里,侧身站在她妈妈的身旁,斜眼悄悄地羞怯地由下而上地窥望着家良。家良一面吃一面随口回答着师母的问话。一面也禁不住地侧头喜悦地去看雪梅,当他的视线和雪梅的视线相碰时,雪梅脸一红,忙低下头去避开了。

此刻家良更仔细地看清了雪梅,只见她的个头已经比她妈妈高出半个头了,当年扎着小辫子天真活泼的小圆脸,已经变成椭圆型丰满的大姑娘脸型了。那浓黑齐耳的短发,乌黑微蹙的眉毛,忽闪着长睫毛的美丽的单凤眼,红红小巧的嘴唇,白析润滑的面孔。健壮高大的身材,都使家良不胜喜悦。呵,五年没见,雪梅变成一个多么叫人喜欢的大姑娘了啊!此刻他感到五七年在观音岙观察站为给雪梅寄点学费受的委屈和自己一个人在外地凄苦地工作是值得的。

点心吃好师母又叫雪梅打来一桶洗脸水,还叫雪梅到房间里拿雪梅自己用的雪花膏来给家良搽,家良摸出自己袋子里的面油说:“我有的。”

师母说雪花膏好。雪梅已打开了她的雪花膏瓶盖,微笑着递给家良,家良也就高兴地就着雪梅手上的雪花膏挖一点来搽。

正在这时,在邻居家玩耍的雪梅的十几岁大妹和五六岁大弟都闻讯赶回来,雪梅的大妹过去在她家时就认识家良,一见家良就熟悉地亲切叫:“家良!家良!”师母忙严肃地纠正她:“叫家良阿哥。”小梅叫了一声:“家良阿哥。”望望站在一旁脸红红的姐姐,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家良阿哥,家良阿哥。”雪梅的小弟弟看二姐这样叫家良,他也向家良亲切地叫起来。于是师母就拿了一把家良带来的糖果给他们吃。

“喏,这是家良阿哥带来给你们吃的小糖,快到外头玩去。”

家良这时明白,雪梅答应他的婚姻关系,原来师母已经知道了,或者是师母早已和雪梅不言而喻统一思想了。看这回师母待他的情形,已经完全是把他当作新女婿的样子了。他过去怕师母不知道或不同意的想法,现在完全可以打消了。家良心里一阵高兴。同时也使他欢喜地感慨:五年前,他在这里当徒弟时,在这个家里逢人都直呼其名,师母更是一天到晚叫他淘米、挈水、扫地烧饭抱孩子。当作佣人一般。出去五年,又因为他和雪梅的关系,师母却把他当成了贵宾。这使他感到这样看来还是到外面去闯一闯的好。如果他至今依旧待在这里,充其量,不过是跟师父在一道打铁的小铁匠,师母会对他这样客气嘛?要想她出落的这样美丽高大的女儿做未婚妻,想也不用想。雪梅也看不起他,更不用说答应他和他订立终身大事。可见他在外面这几年没有白闯。当几年兵没有白当。

家良这时想,人的思想就是怪呀,人们往往重远轻近,像买东西一样,看见是外国产的,总觉得比国产的好。事实上有些进口货并不比国产的强。家良在外面工作,工资并没有比这里师傅的打铁手工业社的青年工人多几元钱。他在福建,工资也只有三十几元一月,如果他现在还在家乡,在师傅的铁业社里工作,三十几元一月也有的。他在外当工人徒具名望而已。去掉来回路费,还不如在家里当个普通的农业社社员。当然,雪梅爱他并不是这些名望,而是感激他患难时对她的同情与帮助,看他过去对自己的好处。

回来后家良见师母梅对他这样的器重,此刻他感到,他亏得没有从复员大队直接回家来。现在如果他依旧在家里种田或在铁业社打铁,师母和雪梅也不会这样看得起他了。现在他感到复员大队把他留在鹭江和鹭江化工厂还是一件好事,组织上是照顾他的。当后来他听说陈凤达回家后一时没有工作长期待在家里,一事无成十分狼狈时,他更深刻地感到,人不能光替自己着想,有时还是为国家需要考虑一下。你服从了国家需要,工厂好了,国家好了你也就好了。在两年以后的三年困难时期,在福建的外地人没有下放。回到家乡的,后来全部被下放了。这样看来当时家良还是留在鹭江的好。

从这件事情上来看,对一件事情的好坏,当时是很难看清楚的,得要时间来考验。当时看是坏事,以后可能是好事,当时是好事,以后说不定还是坏事。对一个人的看法也是这样,得要有正确的眼光和判断力。一时里是看不准的。而且坏事和好事也是常常在转换的,不是一呈不变的。

别看他在工厂是个新工人,是个电工学徒,可是现在在雪梅和师母的眼里,是一个国营企业的工人,一个有出息的小伙子。因此,他来时想不回去的思想动摇了,这种想法对雪梅连讲都不敢讲了。

后来家良听师母说,那年人家和他一道去部队的,去年退伍回来大都回到本地,依旧做原来的行业,“你在那里分配当工人,那是领导看重你。”这更动摇了他想回来的决心。除非回来港务局当报务员,但是要商调,鹭江那面领导是不会同意的。

“想要和雪梅在一起,眼前却一定要离开她的身边,想要将来幸福眼前必先吃苦。”家良短时期内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