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她是在西凉奢华的婚宴上,一身紫色的纱裙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得凹凸有致,狡邪的大眼睛散发着调皮的光芒,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坐在大殿中的客人们。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地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那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刚升任禁卫军都尉,随银创皇主参加西凉大公主的婚宴。
西凉王蓝申岈独宠皇后颜虞,但颜虞却没能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西凉长老院不赞同把王位交给两位公主,所以只能从他们的夫婿中挑选西凉王位的继承者了。西凉是当时焐塃之上最大最古老的帝国,因此西凉公主夫婿的人选牵动了整个焐塃。
今日是大公主蓝妍姬的婚礼,新郎是苍塬小王爷渊崎,西凉王手上的第一颗明珠就这样落到了苍塬。谁都知道,西凉王挑的这个大女婿在苍塬是扶不起的阿斗,虽然贵为王爷,却整日花天酒地,胡闹非为。把自己的掌上明珠丢给这样一个人,莫不是这个皇帝老糊涂了?就算不为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也该为西凉的未来想一想啊……
就连这么隆重的婚礼渊崎都不放在心上,一身酒臭味,摇摇晃晃地站在西凉大公主身旁。祭祖先,敬天地,拜父母……仪式的所有项目,他都是由宫女扶着完成的。在座的宾客不时地摇头,西凉王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眼看仪式快要结束了,西凉王这时站起身,携着皇后来到一对新人面前。皇后颜虞拉着妍姬的手,眼中充盈着泪水。蓝申岈握了握皇后的手,直直地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开口道:“小姬,你自己挑的夫婿,虽然父皇……算了,你自己觉得幸福开心就好,以后父皇和母后不在你身边,要懂得照顾自己……”
妍姬无声的点了点头,又用眼角瞄了一下站在身旁的渊崎,这个男人即将成为自己的丈夫,看着他像一摊烂泥一般瘫软在身旁的宫女身上,妍姬紧紧地皱了眉头。她怎么可能选这样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呢?只不过是身在帝王之家,无可奈何的政治婚姻罢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反驳。昨夜,父皇几经交待过自己了,今日他说什么她都必须点头承认,她是没有选择的……从来都没有……只是……好舍不得妹妹啊……
想起自己的妹妹,一丝水汽模糊了她明亮的眼睛。以后,以后再也不能一处玩耍了,她的妹妹该多寂寞啊……
婚礼仪式结束之后,西凉的大殿里顿时人声嘈杂起来,蓝申岈和颜虞坐在金銮上接受着来自各国皇主的祝贺,一边寒暄着,却不曾注意到那个躲在金銮后面的女孩,正怒目着每一个上来道贺的宾客。
冰淅随银创皇主来到金銮之前,银创皇主将右手抚在胸口浅浅的一鞠,道:“恭贺西凉王喜得佳婿,愿西凉王与王后身体安康,愿西凉国富民强,与我银创结百世友好。”
就在银创皇主对西凉王道贺之际,冰淅凌厉的眼睛却发现一个女孩躲在金銮之后,正愤恨地看着银创皇主。女孩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看她,忙把身子向銮座背后藏了藏,隔了一会又悄悄的露出一只眼睛瞪着冰淅。冰淅觉得十分好笑,敢躲在金銮之后偷窥喜筵的,身份肯定高贵。想必就是西凉二公主——蓝妍琪。
女孩看冰淅并没有揭发自己的意思,而是看着自己一副要笑出来的表情,不禁瞪圆了两颗杏目,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一转身悄悄退了出去。蓝妍琪是西凉王的第二个女儿,她比妍姬小了十多岁。与妍姬沉稳,内敛的性格相比,她更活泼,甚至有些好动。从小她就喜欢跟在妍姬后边玩耍,有时候玩累了,不爱走路,就会躺在地上赖着不起来,直到妍姬答应背她回去,长大了之后,依然整天缠着她的姐姐,学女红,习术法,但她生性爱玩,所以在这些方面一直都比上姐姐,可每次被师傅骂时,姐姐都会在旁护着她。即使现在,她还会半夜跑到妍姬的寝宫,钻进她的被窝里,涎着脸要跟妍姬一处睡……她从小就被父皇,母后还有姐姐宠爱着。
一个月前,她在跟师傅学占星术时,又一次将昭明认成了天狼,看着师傅气歪的胡子,她倒是不紧不慢的说:“师傅不要这么生气嘛,虽然我不会占星,但姐姐可是很在行啊……以姐姐现在的灵力和修为,与西凉最强术士的您也是不相上下的吧”摆着一副你不行的表情用眼斜瞄着师傅,再配上让人光火的话,让眼前的人已达到了忍耐的极限。虽然身为师傅,但妍琪那一句话就能气死一国人的本事却不是跟他学的……
“二公主,大公主灵力再高,修为再好,那也是大公主的,您跟着是开的哪门子心啊?”师傅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因为姐姐会保护我的,师傅也不用担心。”一脸的天真和幸福绽放在妍琪的脸上,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师傅。
本想杀一杀眼前这个调皮的女孩的傲气,却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来……可是……也是时候告诉她了,不能再让他这样依赖妍姬了,她必须学会独立,也该认识到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保护她一辈子的。
师傅转过身,背对着妍琪说:“二公主,你从现在开始,必须要学会独立了,因为……因为下个月大公主就要远嫁苍塬了……你……也该学些本事了”
震惊,姐姐要出嫁了……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她怎么舍得丢下自己呢?一定是师傅在开玩笑,就是想让自己好好学习。在一瞬的愣怔之后,妍琪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风格,看着师傅问:“哎呀,您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用这种方法骗小孩子,其实这一招我十岁的时候就不用了,因为太幼稚了……”带着一脸的不屑,妍琪戳了戳身边的水晶球。师傅看着她无奈的要了摇头,伸手递给她一副大红喜字的请柬,一排镏金的字体写了婚礼的吉时和地点,这种规格的请柬是只有皇家能用的。妍琪盯着请柬中央大大的金色字体,那上面红纸金字分明刻着:西凉公主蓝妍姬……
看着呆在原地的妍琪,师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大人啊……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处处都能感受到喜庆的气氛,皇宫内外都忙着姐姐的婚礼,织造坊忙着赶制姐姐的嫁衣,大红精致的地毯铺满了正殿的地板,原本璀璨的宫殿被一层红色覆盖,让她感觉像血……这样的气氛让她喘不过气,她找父皇大闹过,以前只要她一哭,什么样的要求父皇都会答应她,可是这次父皇非但没有答应她留下姐姐,甚至还下令让她禁足一个月,直到姐姐嫁出去为止,更令她伤心的是直到婚礼开始的前一天,姐姐都没有来看过她。
不行,就算不能改变事实,她也要见姐姐最后一面,于是她摔破了窗台上的花瓶,又躲在门后打昏了听到声响急急闯进来的宫女,将她与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拖到床上用被子蒙好,收拾停当后,推开门向正殿跑去。婚礼还没开始,看到一片忙碌的正殿内,宫女们正踩着梯子努力的想把一朵大红的绸花挂在大殿中央。下边围了一圈的人仰着脖子看,妍琪蹑手蹑脚地来到銮座后面,找了个舒适的角落将自己塞了进去。知道自己可能来得太早了,妍琪在銮座后小心地躲着,原本因快跑而狂跳的心慢慢地静了下来。等了好久都不见婚礼开始,妍姬在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吵闹的喜乐声将妍琪从沉沉的睡梦中拉了出来,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只觉得浑身麻痛,这才想起自己卡在銮座后面的角落里睡着了。听着司仪高昂缓慢的声音宣读着仪式的程序,妍琪心里一惊,才想起自己躲在这的目的,忙小心地露出一只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母后纤细的肩膀和几乎扫到肩上的金步摇。再往前看,是站在大殿中央的一个穿红袍的男人,歪歪斜斜的靠在身旁两名宫女身上,而与他并立的是同样身穿红袍的姐姐。鼻尖一涩,泪水涌出了眼睛,以后再也不能跟姐姐玩耍了……
妍琪就那样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姐姐,直到仪式结束她和那个醉醺醺的男人被宫女扶着送回了婚房。就算隔着凤冠上的那层珠帘,她依然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姐姐微皱的纤眉,带着些许的不愿……
接着,大殿中的宾客们纷纷起身,走到中央向西凉王恭贺。她不喜欢自己的姐姐离开,不喜欢那个醉醺醺的姐夫,更不喜欢这些屈颜拍马的人,但她什么都改变不了,于是她对每一个上前道贺的人都投以愤怒的眼光,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那在我们小公主的注视下,这个大殿里的人早该血肉模糊了……
忽然,妍琪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心想,不好,被发现了。要是被父皇知道,说不定就要尽足两个月了……她急忙闪身躲在銮座背后,过了一会,又悄悄露出一只眼睛,这次才看清楚那个刚刚一直盯着自己的人,深紫色的头发束在脑后,微微有些零乱。刀刻般的脸孔张显着力量,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己,微微带着笑意。
哼!什么该死的男人,居然敢直视本公主,妍琪气恼地冲着他拌了个鬼脸,悄悄地从銮座后面退了出去。她要去看看姐姐,她不要姐姐去苍塬,那个娶了姐姐的男人根本就是个窝囊废,她怎么能让姐姐嫁给这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