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十年已如悄然滑过指尖的风一般,飞速地走了过去。夏儿也已从当年小巧的奶娃娃,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女了。
苍求在五年前已被水沄妃招回了皇宫,按惯例,银创皇子是要闭关修行二十年的,但当时因水沄妃病重,便破了例,将苍虬招了回去。
苍虬走的当日,夏儿不在夏谷,这让苍虬有些失落,虽然夏儿来往谷中已有五年时间,但他们之间依然是见面便吵个不停,也唯独对他,夏儿从不客气地刻薄。夏儿对苍澧敬重,甚至有些害怕,对苍凌倒是粘得热乎。苍澧为此很是伤心了一阵,对他哪怕是跟与苍虬一样的吵闹也好啊,但他在夏儿那得到的永远都是一声正式的“澧哥哥”……
十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冰淅隔一段时间就会到谷中待上一两天,教他们习武。但是,苍凌细心地将苍凌到谷中的日子与夏儿到谷中的日子错了开,并嘱咐过了苍澧与苍虬,决不在冰淅面前提起夏儿,于是,尽管夏儿十年内经常出入夏谷,却并未与冰淅碰过面,冰淅也并不知道夏谷内有这样一个女孩的存在。
冰淅每次到夏谷,似乎都有着什么心思,一脸化不开的浓愁,刀刻般坚毅的脸上也会因这愁绪显露出疲态。苍凌不止一次地见过他躲在那间小木屋里,以个人独自喝着闷酒,还小声地低唤着什么“小琪”。然这并不是苍凌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可是师傅那香醇的好酒到底是哪来的。苍凌可是瞧得很清楚,冰淅每次来时除了一把剑,是什么也没带过,可是一到那小木屋,却总是提着一坛子酒。苍凌曾怀疑那酒就在小木屋内,然他与苍虬进去探了好几次,却是一无所获。真是把他们三人奇怪极了,只能问着那酒味,馋得心里直痒。
今日是夏儿入谷的日子,冰淅刚走了两天,苍凌躺在花丛里,还兀自沉醉在那香醇的酒香中,苍澧俯身遮去了他头上大片的阳光,也惊醒了地上的人。
“凌,夏儿今天入谷,你……不去接她么?”苍澧看着苍凌一副闲适的样子,并没有打算起身的样子,不禁皱眉。
“哥,夏儿进出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用不着人接送的。”苍凌依然闭着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忙翻个身坐起,看着苍澧,说:“哥,师傅的酒放在那啊?咱们兄弟三人,师傅只让你喝过,那酒的味道怎么样?”
苍澧哑然失笑,他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了好奇宝宝了,对这么个芝麻粒大的事情如此上心。可见苍凌一副急切的样子,又有些无可奈何,看来今天不告诉他,他是不会罢休的了。苍澧一撩袍角,便在苍凌身旁坐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师傅的酒放在哪,我是喝过,不过感觉不怎么好,一个字,辣……就是不明白师傅为什么那么喜欢,师傅曾说,那酒是苦的……凌,你为什么对这些感兴趣啊?”
苍凌重新翻身躺在地上,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不紧不慢地说:“夏儿说,英雄都是要喝酒的。骑马仗剑闯天下,马背上有酒,有女人……”
苍澧面对苍凌的这一番话,是一个字也对不上来。他们本是与世隔绝地在谷中修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夏儿带进来的……
“凌,别听夏儿瞎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
苍凌却不同意地摇了摇头:“那不是夏儿说的,是她那个雷哥哥说的,人家可是西凉大将军。”
苍澧思索了一下,摇着头驳道:“可那个大将军不是也没潇洒到那样的程度么?”
苍凌皱了眉,仔细一想,觉得也是。将嘴中的草茎吐了出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地上一跃而起,晃晃悠悠地朝谷口走去。
苍澧也随着他站了起来,在他身后大声地说:“接了夏儿就赶快回来,我抓了只驯鹿。”
苍凌没有回头,只是将手扬起来,使劲地挥了挥,表示自己知道了。
夏儿到谷口的时候,苍凌正倚在一棵粗大的榕树干上假寐。夏儿一声欢呼,向着苍凌飞奔了过去,与其说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倒不如说是给了他一个结实的碰撞。苍凌似乎早已习惯了夏儿这样打招呼的方式,双手缠上她的柳腰,借着她冲撞的力气,两人一起退了十几步之远,苍凌才带着夏儿一旋身,在一片树林中站定。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儿,苍凌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凌哥哥,夏儿好想你啊……”夏儿习惯地在苍凌怀里拱了供脑袋。
苍凌将夏儿不老实的小脑袋固定在自己的手里,捧起了她的脸,心里一阵感叹,这丫头,虽然常到谷中,但细算起来每次相隔的时间也并不算短,而她每次来,都能给他带来新的惊喜,但是这张脸,也是让他每次看到都能赞叹不已。
苍凌伸手,轻轻抹去夏儿眉间的那一层白色的药膏,一颗殷红的小痣便出现在他指尖。
“夏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苍凌不由自主地夸赞道。
夏儿嘻嘻一笑,但随即便沉下了脸。苍凌看着那一张阴晴不定的俏脸,有些不解。
“怎么了?凌哥哥说错了?”
夏儿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有些委屈的瞅着苍凌。苍凌更始不解了。
“凌哥哥做错什么了?”
夏儿再次摇了摇头,这次没有看苍凌,而是低低地埋了脑袋,脸上还飘了一层红晕。苍凌低头瞅着夏儿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除了什么事?”
夏儿低头转了个身,避开苍凌探询的眼神。却是脸上更红了,苍凌见夏儿扭扭捏捏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一把将夏儿扳了回去,两指扣上她小巧的下巴,硬是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苍凌口中有些焦躁。
见苍凌有些生气,夏儿也不恼。脸被固定在苍凌的手指里,夏儿只得溜开一双大眼睛望着别处,才小声地说道:“昨日……昨日有人来蓟雪殿提亲了……”
苍凌一愣,不知夏儿说这些干吗。
“向谁提亲啊?”苍凌不明所以地开口。
夏儿脸却是更红了,一双小手紧紧地抓住苍凌的衣襟,仍然小声地哼唧道:“向我……”
苍凌一幅恍然的神色,却是愣愣地开口:“那就提呗……”
夏儿一听,脸上的红晕退去了些,直视着苍凌的眼神有些复杂,却是没再说什么。撑开苍凌的手,自顾自地向谷中走去。苍凌又是一愣,只觉得今天的夏儿好生奇怪,说话声音那么小就不说了,今天还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他在谷中生活的时间久了,对世间的世俗并不是很了解,其实他对“提亲”一词的含义都不是那么得清楚,更别说夏儿的心事了。苍凌挠了挠脑袋,跟在夏儿身后进了谷。
正在烤着鹿肉的苍澧看到他二人进了谷,忙起身迎了上去,轻轻抱了抱夏儿,不经意间在夏儿发顶落了一个轻吻,引得夏儿一阵颤栗,轻轻地抬头,对上苍澧的一双眼睛,夏儿只觉得那里的思念与爱恋让她无法承受。不是不知道苍澧对自己的喜欢,只是一直都将心落在了别处,不想也不敢去了解那一双眼睛所传达的爱慕。
苍澧放开了夏儿,温柔地说:“来了?澧哥哥给你烤你最爱吃的鹿肉,今天为了抓他可没少费我的心思,一会你可得多吃点。”
夏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对苍澧恭敬地答道:“夏儿知道了,澧哥哥忙吧。夏儿有些累,先到屋里歇着。”
说罢,也不管苍澧疑惑的眼神,径自朝着苍凌的屋子走去。
苍澧看着乖乖的夏儿,心一下提的老高,这不是夏儿的风格,那丫头一直都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苍澧眼瞅着夏儿进了竹屋,直到再看不夏儿的身影,苍澧才开口问身后的苍凌:“凌,夏儿路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怪怪的?”
苍凌也是摸不着头脑,听到哥哥问他,忙开口:“不知道啊,刚见到我那会还挺正常的,我们就说了两句话,她就成这样了。”
苍澧更加疑惑地回头看着苍凌:“你们说什么啦?”
苍凌皱着眉想了一下,道:“也没说什么,她好像说什么提亲来着……”就这么一小段路,苍凌已将之前他们说过的话忘了大半,因为他觉得没有多大的意义。
然而苍澧却是浑身一震,毕竟比苍凌多吃过十年的饭,自然就比苍凌多知道些人事儿。听夏儿说提亲,再看看苍凌的这个态度,就不难知道夏儿在生什么气了。他自是知道苍凌在夏儿心中的位置,也明白自己没有多大机会,但是,在夏儿面对其他追求者时,苍凌的态度无疑让夏儿感觉寒心。
苍澧急忙朝苍凌的竹屋走去,进了门,来到卧室,便看到夏儿侧歪在床上,面向床内。苍澧本想开导一下她,见她这样,知道此时她正在气头上,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苍澧轻轻地走到床前,低唤了两声“夏儿”,见她没反应,便不再说什么,从卧室退了出去,却正好撞上跟着进来的苍凌。
苍澧一把拉了他走到竹屋正厅,压低了声音问他:“凌,夏儿跟你说有人向她提亲么?”
苍凌点了头,也压低了声音回道:“是啊,哎哥,你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说的?”苍澧不理会苍凌的问题,而是急切地接着问了下去。
苍凌皱了眉,难道真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拿不定主意,只得将自己的原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提就提呗’……”
苍澧一脸绝望地看着苍凌,苍凌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地回望着苍澧。
“你喜不喜欢夏儿?”苍澧没头没脑地问了苍凌一句,眼睛却死死的顶着苍凌。
苍凌被苍澧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原本到口边的那句喜欢,却在嘴里打了好几个圈,才犹犹豫豫地说了出口。苍澧虽然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听到苍凌自己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那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苍澧有些埋怨地说。
苍凌瞪大了眼睛,问苍澧:“我说什么了?”
苍澧无奈地摇了摇头,点着苍凌的鼻子说:“笨小子,有人向夏儿提亲,是要夏儿给他当娘子的,你若喜欢夏儿,怎么能让她给别人当娘子呢?”
苍凌依然不明白:“娘子?”
苍澧在厅内的一把竹椅上坐定,慢条斯理地开口,一副大人教导小孩子的样子:“凌,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娘子,就是妻子,就像母后跟父皇一样,母后就是父皇的妻子,也就是父皇的娘子……”
听到这里,苍凌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冷了一张脸,问道:“你的意思是,夏儿要嫁人了?”
苍澧点了点头,这小子终于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