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德加大领主遇刺,生死不明。
这个消息由霍亚领主通知腾歌将军。年轻的小领主赶到摩尔德加城的印莱特驿宫时,华丽的礼装上满是血迹。人们都知道霍亚领主自小在领主宫长大,对老领主忠心耿耿。正因为这样腾歌将军才连夜赶回西石城,直接闯入静室当着我的面对伊莎贝尔说出必须立即离开摩尔德加城的话。
“一名侍卫长向酒醉了的大领主拔出了自己的剑!随后赶到的是穆林桑克斯·狄努长老,我们都知道他和赤焰圣教顽固派、科林王子的关系。泽曼王子已经被科林王子囚禁,如果不是娜娃公主恐怕霍亚也难以逃脱。霍亚已经前往自己的城堡准备战斗。真想不到老领主为何要把科林王子这该死的畜生放出来!领主宫已经被穆林桑克斯长老的人控制了,下一个目标就是月儿兰公主与菲尔殿下!”门外特德首领的声音又气又急——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排在菲尔的前面。
腾歌将军打断了他:“特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立即派人前往约纳城请求达丁将军在克洛弗隘口接应我们。趁着天还没有亮我们立即出发,但愿达特夫曼城还不知道这次叛乱,否则我们连维默尔河也无法通过。”
“可是月儿兰现在不能动弹……这个样子怎么走?”伊莎急急地喊了出来。我又一次成为了累赘——就象半年前一样。
“月儿兰公主必须走……”腾歌将军的声音轻了下来。
摩尔德加老狼,那个颧骨与额头高耸、眉毛又粗又重的倔强的公牛,就这样倒下了?那天晚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称之为“叔叔”的人所说的话还在我的耳边:“这说明你对于他们非常有用,让他们不得不来拉拢你。对于一个有威胁和有用的人最好的做法就是将他们拉拢过来成为自己人,其次就是除掉。因此他们不惜违背几千年的传统创造了这么一个名衔给你。”按照这个道理,这个头衔越是显著高贵,那么他们除去我的心愿越是强烈。
奇怪的画面,灵石中记载的片段,摩费长老和穆林桑克斯·狄努的两张脸在我眼前不停出现,还有那双……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种神情的眼睛。我毫不怀疑这些片段的真实,那么,那么……亚克……为何这样看着灵石?不,这……这太荒谬了……疼痛席卷而来,无法呼吸!我强令自己摆脱那双眼睛,现在要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摩费长老和穆林桑克斯·狄努怎么会在一起?
现在知道是否已经晚了?
维多利亚坐在床的一角,刚才外面的话她也都听见了,可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维多利亚,”我暗自作了个决定:“能帮我……请腾歌将军进来吗?”
这是将军第一次看到了我可怖的面容,可怕程度连他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可以想象我现在的样子: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如冰融的血河,骨骼在下面不断搅动,即便是恶魔这时候也比我更吸引人。将军微微躬腰施礼,站在了床前。
动弹不了!我希望能至少表达一下敬意,可哪怕一个小指头也不听我的使唤!维多利亚轻轻坐到床头将我扶起来倚靠在她身上,面对着将军。我用那个难听的声音说道:“摩费长老和穆林桑克斯长老……在一起……在席多瓦城堡,我……也是刚刚知道……”可我该如何向他解释知道这个呢?
腾歌将军消瘦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精光闪闪。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您能确认吗?我相信您。”
“能……刚刚知道的……我确定。”也许我早点知道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可我的灵石怎么会这样?难道它被触动时就能记载住它所“看到”的场景?我无法说个明白。
将军沉默了,眼睛透过我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思索着。
而那双鹰眼为何那样看着灵石?亚克?疼痛席卷而来!我竭力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把……我留在这里吧……也许……他们要的只是我。”
“公主殿下!”将军忽然被惊醒了一样,脸上恢复了往日坚韧镇静的神态:“我本以为现在欧卡亚大陆最糟糕的事情是失去摩尔德加大领主,恐怕是我的判断出错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离开西石城,您告诉我的事情让我更加坚定这一点。殿下,您能支持得住这两天的行程吗?”
将军从来没有这样郑重地称呼过我为殿下,这是第一次!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让我控制住了脖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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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百人的特德佣兵团佣兵安排在今天运送献给领主寿辰的礼物到摩尔德加城——满满的三十驮各种印莱特产的毛皮、宝石和香料。我就被厚厚的毯子包裹着卷缩在其中的一个箱子中,一身皮革甲衣的伊莎贝尔小心翼翼地在箱子边凿开几个小孔,而其他的首领们全换上了佣兵的服装。除了马斯特骑士与奈达等四十个最忠实的印莱特人,其他侍卫们都留了下来,与平常没有两样地警戒着驿宫。
我还记得仅仅二十天前从西门进入西石城的盛况,夹道欢迎的摩尔德加人、温和的阳光与陌生而醇厚的气息。仅仅二十天,发生了如此多事情,刺杀、受封圣女、军演、劫持与现在的逃离。驮队漫不经心地向东门驶去,那里我听到了英尔曼口音的士兵盘问与询查声。停顿了片刻,驮队就被放行了,延通往摩尔德加城的道路行去。被称为欧卡亚大陆第一美女,曾经秀美绝伦而现在疲惫苍老的阿玫莲·加斯多夫人现在该回到赤焰圣国的加斯多城了吧?真奇怪,我怎么会忽然想起了她。
驮兽的脚步缓慢而沉稳,带得箱子如摇篮一样晃动,一悠一荡。黑暗中除了偶尔疼痛引起的耀光,摩尔德加城的一幕幕慢慢随着颠簸沉积进记忆的深处,与过往的那些经历混和在一起,浑浊成了灰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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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刺眼的白!
脸上沸腾的血族的血液忽然凝固了一般。
隐约中伊莎的声音:“……兰……还好吗?”
我忽然醒悟——是箱子被揭开了,直接照射进来的阳光如此耀眼!我捕捉着声音:“走吧……让……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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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与身体里肌体的反噬搅和在了一起,平日里轻快舒捷的节奏却如万鼓齐鸣,震得心肺如捣!一席又是一席,漫无边际。
货物,脑海里忽然蹦出了这个词。那些被当作包裹四处搬运的日子!
我是怎么度过的?
对了。苛冽河、斯巴达斯特隘口、雪松、双尾鹿、红叶林、黑兔、双头狼……我居然清晰地记着!还有个拗口的人族战士,库特里斯答斯库达·达林霍明克,还有胡克多·特纳、希卡……不对,是胡克度·特纳——亚克,当时一直漠不关心的鹰眼——小声纠正过我!那时候我以为他一直看着远方,冷漠而疏远,以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嘀咕。
“活着。” 戈苏湖精灵族的议事厅,他曾这么对我喊了两个字。他怎么会在哥豪拉雅山顶?不是去了天之圣国了吗?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嗯,我记得,“因为你有和我一样骄傲勇敢的灵魂,而且你又如此奇怪。”他还说过:“我的祖先们失去他们的国家是神的决定,我与你一样尊重神的选择。”这是在说,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已经失去了的国家?
他为何要放弃自己的国家?亚克·圣·恺撒,这不是一个古老、伟大而骄傲的姓氏吗?他做着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为何会有伤心、绝望而痛苦,在黑雾森林的晚上?还有……那……一吻——我几乎已经将它彻底忘记!
“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对不起,也许这样更好。不过我还想告诉你,也许笑容对于你来说最合适。”
“假如我说的是对的,你就眨一下眼睛;假如我说的不对,你就眨两下,可以吗?”
灵石就在我怀里,黑暗中黑褐色的鹰眼赫然——焦虑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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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剑士。”恍惚间,厚毯外的沉寂中,伊莎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忽然响了出来。过去多少时间了?我不知道。颠簸与马蹄声一道慢了下来,她的声音中带着喘息,继续说道:“能接替我一下吗?马颠得太厉害,抱着她。一定要抱紧但是……轻点,她疼……”
一股暖流重重击打在心坎上,酸楚将泪水溢满了眼眶——伊莎一直如抱着个婴儿般小心翼翼地抱着我!
美丽充满雾气的眼睛、蓬松柔软的金色秀发、柔软温暖的身躯、半夜里的呢喃碎语一起涌了上来。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总是俏皮而轻快——如那温暖的明黄色——在灰蓝色记忆中永远不会抹去的亮色!她总是为我着想着,从相识的那天开始、小木寨的夜晚、约纳城内、克洛弗隘口前……总是宽容而设身处地地为我考虑。仅仅这么几天,我居然忽视了那么多的事情——在被劫持的时候我几乎就没有想起伊莎,这简直不可原谅!
温柔、体贴而俏皮!
“……我的小情人,我们该出去了”——约纳河边,她居然叫我小情人……还吻了我的嘴唇,温软湿润。甚至……甚至宣称:“我怕忍不住要把你吞下去……我发现我爱上你了。”而在解救“维多骑士”的时候,她还“嫉妒”了。
现在她却叫维多利亚抱紧,还要轻点——这自相矛盾而又让我感动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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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轻柔地绕过我的肩膀,将头枕在上臂之上,另外一只手箍住我的腰,用毯子裹紧了整个身子。后面倚靠着的身躯微微后倾,将我盛放在怀里,安全而舒适。
维多利亚——没有了双手,怎么控制马匹的呢?我迷迷糊糊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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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特德首领的暴喝将我惊醒。
马蹄声嘎然而止。
“我的主人命令小人带封书信给一位令人尊敬的小姐,”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前面说道:“还有一句话。”
“我们这里没有小姐,您认错人了!”特德首领用带着摩尔德加口音的话回答。
“不会错,我刚刚直接从西石城的西门赶来。主人说会有五十个摩尔德加装束的佣兵随后赶到,只要说出一句话,那位小姐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什么话?”首领的话里面不禁有了点犹豫。
“你将来会后悔你现在所做的一切的。离开吧,这里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陌生人回答了句我已经混乱的灵魂中很熟悉的一句话,那么熟悉!声音接着说道:“如果尊敬的小姐没有想起来的话,主人让小人再转告一句:河边黎明前的死亡。”
河边、黎明、死亡?朦胧中我忽然想起张清瘦枯槁的脸——黑雾森林边的魔法师,利安多·瓦伦,南欧卡亚的大主教!那句话是我说的!他想告诉我什么?既然他知道我们要经过这里,为什么……?急切间,我的声音更加微弱嘶哑:“维多,我……的是找……我。”
毯子被揭开了丝缝隙,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人又变回了伊莎。她接过小小羊皮卷,捏碎了没有徽章印记的封蜡,小心地在我眼前展开。羊皮卷里只有两行新烙的简单的文字:
“克洛弗隘口雪崩。
杀送信人毁此信。”
“主人吩咐,请您务必写好回执,好交给小人带回复命。”陌生人恭恭敬敬地说。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报答我?珂斯达玛月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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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夜鹫的鸣叫声已经隐去。深夜,没有篝火,鸦雀无声。
黑暗中腾歌将军走了过来,对紧紧拥着我的伊莎贝尔深深施了个礼:“公主殿下,您能允许我与月儿兰公主单独交谈一会儿吗?”
“当然。”伊莎仔细地将我身下的毛皮垫高,掖好厚毯。附近的奈达、维多利亚、马斯特骑士都随着她默默地走得远远的。我有些无奈地躺着,余崩在白天这么一折腾恐怕还得两天才能好。
“请允许我坐着和您说话,公主殿下。”腾歌将军盘腿坐在边上的毛皮上,沉吟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也请您原谅我省略掉最诚挚的敬意,同时还请您允许我省略掉惭愧与内疚,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将它们表达出来。您知道,作为印莱特的将军,一个受大领主深切嘱托的印莱特人,我无时无刻不把印莱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您是一位值得信任而且纯洁勇敢守口如瓶的人,这一点再怎么形容也不过分。所以,我认为我可以信任您。”
将军阻止了我试图作出的举动,顾着自己说了下去:“我随时准备着为印莱特城牺牲自己的所有一切。印莱特城的生存是我们出使这次摩尔德加聚会最终目的。在临行前,我们——请再次原谅我省略另外一些高尚的人的名字——认定圣战在短期之内不会发动,这是凭据英尔曼军粮物资的调动情况而作出的结论,可圣战还是令人费解地发动起来。基于这个错误的判断,在知道老伊拉宁的去世、摩尔德加与库亚特不和以及约纳领主的病情之后,我们才让王子殿下与公主一同前来摩尔德加。并把希望寄托在菲尼克斯·摩尔德加身上。
“我们有确切证据认定摩尔德加老狼与圣教的原教派有着密切的联系。您不必惊讶,圣教中秘密存在了原教派,您提及的摩费长老与卡索拉长老、克拉夫玛长老就是属于原教派。这个秘密欧卡亚大陆知道的人并不多,牵扯到了赤焰山最隐秘的争夺。当然结果您也看到了,新教派纂改了赤焰圣教的教义。我们本来以为联合摩尔德加、伊拉宁、约纳、圣国与原教派可以同新教派抗争,可是您的出现——这不是您的过错,让默克桑斯大长老有了借口发动圣战,并乘机依照圣教的习俗剥夺了三位长老的职权,发动了新教改革。
“事实上,当摩费长老见到您之后,我们也制定了相应的计划——依照赤焰山最古老的教义凭借您让原教派执掌大权。可是,没有任何人想到默克桑斯大长老会这么迅速的赶到,并违反圣教的传统将神之迹石带到摩尔德加。您也许知道,在赤焰山最古老的教义中古丽黛莉才是真正的主神,您更知道历史与喉舌都是掌握在胜利者的手中,因此新教改革必然将改变欧卡亚的历史。
“不得不承认默克桑斯大长老是圣教有史以来最狡诈、最伟大和最虚伪的大长老,新教改革不但确立了一种全新的王朝式的宗教权力体系,更可怕的是它通过改变欧卡亚人对于大神模糊的信念为己用,而且还做得如此光明正大。他无耻到杜撰了奥古圣帝的故事,并将古丽黛莉大神放置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地位!最可怕的是,他做的这一切准备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连那三位长老,更没有教众出来反抗!不过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做的这一切是如此出色,比大陆上的任何人都出色!
“可想而知,圣教在短期之内必然会迅速分化,那些掌握着真正教义的教徒们必然会起而反抗——这种反抗的力度已经被新教改革削弱到了最低点。信念的战斗最终还是得通过肉体的战争来实现!所以我们就不得不提英尔曼和这次圣战。对于我们而言糟糕的是,假如说默克桑斯大长老是欧卡亚历史上最伟大的阴谋家的话,英尔曼就是欧卡亚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家,虽然他只是一名兽族。
“我们无从知晓默克桑斯与英尔曼在私下作了什么交易,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假如没有英尔曼的话,那么默克桑斯就没有这么稳固的实力。打个比方说,一位魔法师再如何厉害,也决计抵不上一百名弓箭手的弓箭,培养一名弓箭手加制作弓箭只需要几个月时间,而一名魔法师却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所以所有事情的关键其实在于英尔曼、英尔曼的军队和这次圣战的结果。
“圣战的结果,对于印莱特城与欧卡亚大陆所有的子民而言——这可能出乎您的意料,对于我们而言,圣战战胜了我们反而有希望。假如圣战失败了,那么欧卡亚大陆将陷入黑暗,也许是永久的黑暗!英尔曼的确是一个天才,他让他的将军们只有军队而没有领地,让他的城主们只有领地而没有军队。他用十级军功制度和苛刻的训练让所有的士兵都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英尔曼有二十万强大的军队,即使并不是最精锐的第六军团的战斗力您也见识过了——在欧卡亚大陆的确无人能抵挡!所以,我们必须让英尔曼取得这次圣战的胜利,因为杀十个高岗人只需要一名士兵十刀就够,而征服十个高岗人则需要也许一个士兵的一生!高岗人的士兵只有十来万,人数却有近千万!
“而如果圣战战败了,英尔曼势必将军队转向欧卡亚大陆。您不能指望已经内乱不堪的高岗人能跨出斯巴达斯特隘口一步,他们的勇气在三百年前已经被凡度东征时用光了。英尔曼不会让自己的军队遭受无法承受的损失,这点他精明得甚至比得上默克桑斯大长老。如果圣战战败,他必然会和默克桑斯大长老联合起来压制欧卡亚有怨言的人们,我无法想象有谁能抵挡他们的联合。月儿兰公主,没有人能。您可以想象,一个黑暗虚伪的圣教与一个残暴专制的兽族会给欧卡亚大陆带来什么?!
“您是如此善良!那些戈苏湖畔的长老们那样对待您,您也没有丝毫怨言,我从来就没有听到过您的任何怨言——无论别人如何对待您!甚至,您还救了维多剑士,您的举动让我羞愧,让所有在您身边的人都羞愧。坦率的说,我甚至因此害怕见到您,请您不要因此责怪我——我只能这样请求您。我也代表欧卡亚大陆的所有子民请求您,不要因为圣战的胜利而导致高岗人受苦责备自己。您要知道,假如让英尔曼与默克桑斯完全彻底地统治了欧卡亚大陆的话,那么所有的高岗人与欧卡亚人都将永远沦陷在黑暗之中,也许还有更远处无辜的人们。”
“我得请求您原谅!我得代表印莱特城、摩尔德加城、伊拉宁城、约纳城以及圣国请求您原谅,我这么慎重是有根据的,因为与您相比我们是如此卑鄙、肮脏。您甚至根本没有想到,您被劫持是有预谋的,这个预谋超出了您的想象。我知道没有这个权利,但是我得请您原谅我们,因为我们事先知道——甚至协助那帮劫持您的人,故意创造机会给他们。我得承认我们的确非常短视,短视到极其可笑的地步!甚至在圣教妄图杀害您的时候——我们都知道——我们还给予他们这个机会,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圣战没有借口,让教改不再成立。那时候一个原教派教徒冒着生命危险已经通知我们教改的事情。
“幸好,您的朋友亚克及时提醒了我们,将这一切分析给我们听,让我们有机会去弥补。幸好,您没有让英尔曼与默克桑斯的阴谋没有得逞,虽然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您是如何做到的。您做到了。只有您才是威胁到赤焰圣教唯一的人,可以号召所有的赤焰圣教原教派一起起而反抗对抗新教派的人,可笑我们几个人——包括那头老狼——都瞎了眼睛连这个也没有看出来!或者说,老狼是故意瞎着眼睛的。这头该死的狼真是老奸巨滑!
“请原谅我的咒骂。这还是您提醒了我,摩费长老和穆林桑克斯长老!您现在知道了摩费长老是原教派的首领,而穆林桑克斯长老却是新教派的霍塔长老的密友。那么我现在就告诉您,穆林桑克斯长老恐怕是出乎我们意料的双面人!我本来还在疑惑不解,为何戒备森严的领主宫刺杀就这么容易得逞!因为老狼就是准备用自己儿子科林王子的手来除掉您,这样以后万一原教派得势,他也可以重新出来扮演他的大领主!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穆林桑克斯长老,原摩尔德加魔法学院的大长老原来既不是原教派的人,也不是新教派的人,他是摩尔德加老狼的手臂!我相信摩尔德加老狼与他宠爱的儿子泽曼现在正好好地在宫中,而可怜的科林王子恐怕已经被关在某个阴暗角落。如果不是您,印莱特人死到临头也不知道!
“还有,今天您收到的信,让我不得不相信这是神灵的安排。利安多·瓦伦,您也许并不知道印莱特领地上曾经有个瓦伦城,曾经有个瓦伦领主。如果十九年前印莱特领主没有摧毁背叛印莱特城的瓦伦家族的话,利安多·瓦伦也许就是瓦伦领主。难以想象,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预料之中。更难以想象的是,因为您,他居然放过了我们。我不该去猜测他这么做的原因,我也不会去猜测,更不会来询问您。只是,我应该来感谢您为印莱特人,为欧卡亚人做的一切。
“我也知道,您根本不需要感谢,这不能为您分担一丝您正在承受的痛苦。因此,我下面要说的话,极其让我蒙羞,它违背了我作为一名贵族与骑士的誓言。而且,我不应该对您说,对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却没有期望任何回报的人说。地狱,但愿有这么一个地方让我死后可以心安地接受惩罚!我希望您就将它当作一个故事来听。
“二十三年前,还是百人骑兽队长的英尔曼曾经见过阿玫莲·加斯多夫人,当时夫人的名字叫做阿玫莲·迪亚。据说,当时的英尔曼被赤焰圣国的中小领主们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因为他将救出迪亚城百合的荣誉霸占了。这些该死可恶的领主死也没有想到一个百人骑兽队长会成为欧卡亚拥有最强大军队的领主!现在还有一些流言,认为如果英尔曼没有见到过阿玫莲·加斯多夫人的话,也许英尔曼就不会如此仇视欧卡亚的领主,也不会甘心听从默克桑斯的指派。加斯多夫人被非议这是原因之一,也是人们认为英尔曼至今没有娶妻的原因。
“这仅仅是一个故事,我希望您仅仅将它当作一个故事。我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希望,仅仅是希望……”将军呆呆地滞在那里,疲惫不堪,似乎刚才长长的话——那些奇怪的呓语,神灵一般的梦言——将生命从他的身体里抽了出去,一下子老了好多岁。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子来蹒跚地走了。
周围非常非常安静。
安静。
疼痛。
寒冷彻骨。
还有在树顶隐隐掠过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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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历三○八年二月四日,克洛弗隘口约纳一侧三里外的密林中。
队伍只剩下十个人:菲尔、伊莎贝尔、腾歌将军、特德首领、莫桑克图大师、马斯特骑士、安卡拉首领、奈达侍卫长、维多利亚和我。我们混在前面一群摩尔德加前往约纳城的商团佣兵团之中,而其他四十名士兵抓了十个身形与我们相似的摩尔德加人走在后面半天的路程。
隐隐的雪崩声,闷若沉雷。
远处南边响起了约纳黑甲军的军号。
伊莎贝尔勉强一笑,牵过了我的手:“终于可以回家了。”
回家?
远处仍然是被白雪覆盖着的皑皑一片,白色的树冠,白色的山丘,白色的茫野,白色的天际……
死气沉沉的白色,没有由来地让人厌恶。也许,我说:“苏萨格摩森林的秋天,真的很美。”
边上,维多利亚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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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阵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