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那少年回过头,眼见着是一个少女惨白的并无血色的脸蛋,红嘴唇,圆眼睛,欲言又止地对着他微笑,从张开的嘴唇中略可看见伸出来的血红颜色的舌头,“谁能告诉我,我这是到哪了?”下一秒钟,少女已从棺木中挣扎出来,双手向前伸,企图索要少年的帮助。
下一瞬间,她被猛然推开。
少年开始颤抖,嘴唇哆嗦着,想要却说不清楚哪怕是一段完整的话语,“不,不,不。”他无助地张皇四周,眼神略过四周同样茫然的人群。
“啊~你弄疼我了。”少女被推倒在棺木的另一侧,才发现自己正是在一个四方的有棱角的木头匣子里,看看自己身上全是白色的衣裤,眼睛骨碌碌地在眼眶内回转。
“?”
少女摸摸头,看见四周人群用同样讶异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自己,与白色素衣的单纯简洁不相配的是在他们的目光中透着的恐惧,是一种疏离,甚至是责难的眼神像是在无声诉说着,无声控告着,
“为什么你还活着?”
似乎除了一名女人,“华~华姑”刚才那拼命捍卫棺木的女人脸上露出怀疑——惊叹直到欣喜的泪水,她在破涕为笑,眼眶中透着难以置信的欣喜光芒。
那女人穿着白色的粗麻布衣服,身形算得上丰满匀称,却能看出是极其疲惫的,她的头上挽着的白色小花,双手捂着嘴巴,可是神情却逐渐平复下来,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眼神逐渐地又有了焦点,她看着小女孩,灵光一闪而过。
“她,她,她”那跌落在地的少年一时言语失措,身子却使劲地后蹭着,旁边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时间像是停止在这一刻。
他需要一个解说者,
他们也需要一个解说者,
对,就是这个时候!
杨夫人,挺直了佝偻着的略显得颓败的身体,用掷地有声的凌然的声音斥道,“你们难道忘了吗?真的不记得那个道士怎么说的?”
众人呆住了,那个道士,那个叫袁天罡的曾经来过他们家的道士……
凌冽的北风持续的吹着,却带来了夏日的气息,记忆纷飞,印象中那个夏日,真正的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父亲武士彟还在世的时候……
“怎么说的,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那是你们的父亲,我的夫君还健在,连夫君都说,这孩子是上天赐下的,那时你们不也是都说,说她是~”杨夫人停住,继续地用凌然有秩地声调,一字一顿的开了口,“说她是天~下~之~主!”
那少年听后,身形猛地一抖,他用手指着杨夫人,杨夫人看着他,用着坚定地不容置疑地气势,仿佛天地都为之响应,“元庆,你应该记住你父亲临终时的话,”态度凌冽,随后又补充道:“不管怎么说,你要记住,我还是名门大户的女儿,是这个府里堂堂正正的夫人,连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也要让我三分,何况是你!”说完后,她扶下少年还举在半空中的已经软弱了的手臂。
又迈着稳健的步伐向那少女走去,走了几步,却又调转了头,对着少年说道,
“千万不要胡来,免得乱了咱们武家的秩序,到头来,让人家笑话的是你。”
武元庆吃惊、愤恨、不甘,明明我才是一家之主……
他看着杨氏的背影,走到棺木的一头,从中探出的那少女伶俐地微微鼓出的眼睛,眼神中像是透着另一层不同于现世的光芒,那从眼神中射杀的气息似乎想掰开他的嘴,进入到他的身体中,少年心头一抖,心间竟渗出凌冽地霜珠。
他哆嗦着手指放了下来,比起杨夫人凌然的让人生畏的话语,他更惧怕那个躺在棺木中穿着洁白丧衣的女孩。
脑海中,像是整个世界都不约而同地充溢着那句话“她是天~下~之~主!”
那眼神透着不同于以往地让人绝望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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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是我娘咧~”女孩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棕红色的汤药,有些调皮的喊着杨氏,此刻她正站在房间的另一头,正弓着腰,又向着火炕里填了几块干柴,屋子里顿时暖和多了。
屋子里的空间并不大,女孩正躺着的雕花木床算是这间屋子里仅有的气派家什了,占据了小三分之一的空间。屋子的右侧,稍微显眼一点的位置安放的是菩萨塑像,香案上供奉着苹果,香梨等少量水果。两侧悬挂着对联,写的分别是“陋室之内,心怀古今;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再向右看去,是一堆看起来样式简朴,并不出众的古瓷。
反倒是在那旁边紧靠着窗户的位置上,整整齐齐的堆放着简洁雅致的书箱颇为引人注目,书箱有一人来高,共分为五列,并排放着,却拾掇的分外整洁。
另还有几本已经翻看了的经书散落在书箱旁的木桌子上,纸页微微有些泛黄,纸张的边缘也因为来回的翻看而起了褶皱。
整间屋子要不是正中央悬挂着的用五色笔填充的各省地图,会看起来格外的冷清、压抑。
“那是你阿耶给我画的。”杨氏注意到女孩长久的注视着地图,启发的说道,“你不记得了吗,华姑,这都是你阿耶曾经到过的地方,看,这是太原,长安,这是利州,扬州,荆州还有这儿,并州,”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而下,“他就是在这儿被埋葬的啊!”
看着手绘的图上,一个红色的小点被标记在上面。
“并州,阿耶,”女孩却并不为此打动,有些困惑的说道:“请~请问这是哪里?”
“华姑,你在说什么呀,你这是怎么了?”杨夫人急忙回身,也顾不得擦净脸上的泪水,“发烧了吗,是还没有好吗?”杨夫人前后打量着她,又是摸头,又是检查脉搏的,“要不要叫医生?”
女孩低头正注视着自己两双白嫩的小手,是孩子,自己变成了小孩子,而且,她再一次环顾四周的陈设,景物,而且是到了古代。
“不是做梦吧。”
“华姑,华姑,你说什么呢?”杨夫人真的着急了,“是不是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
眼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生造出来的,自己不是死了吗,
倒在墙壁上,手腕上喷射的鲜血像是牡丹花的盛开,
为什么?
为了他,那个叫杨泰的男人。
依稀的记得自己将孟婆的那碗嗖臭的黑色液体砸的粉碎,两旁的鬼厉撕扯着自己的身体,而另一个女人在杨泰的怀中惺惺作态。
真恶心!
“华姑,华姑,你是胃里难受吗,是这儿,事儿不舒服吗?”杨夫人说着用手指按压在她的胃上。
在鲜血流光的那一刻,是一个高声尖叫的声音,“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不再做一个心慈手软、受人摆布的女人。”
阎罗握着生死名簿,那块朱红色的三角令牌被重重的掷了下去。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哪个才是梦?
头好晕,这是现在最实在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晕,好像晕车一样。
“华姑,华姑!”
咦,睁开眼睛,好多的人,刚才我喊着娘的女人为什么在默默流泪?
哦,怎么这么痛,
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那么多的人,足足有三四位,正围在床边,连摇带拽地撕扯着我的衣服,掐的肉好痛,“不要再拽了,”几乎是央求的声音却无奈地被更多,更嘈杂的呼喊声所淹没。
“不要再拽了,”我想说受不了了。
用尽力气,大声地控诉着,“真的不要再拽了!”时间像是定格住了一样,那几个人的手指仍拽在我的衣服上,但力气像被蒸发成水蒸气。
“我醒了,这不是梦,很痛好不好。”
“华姑,医生马上就来了,”杨夫人几下就拨开了那些撕扯我的丫鬟,老妈子。
把我紧紧地贴在她的胸前,她的两个鼓涨涨的分泌着乳汁的果实还挤压着我被赋予的瘦小呆板的身体,想要重新把我这个矮小的,并不强壮的身体塞回去,塞回她的身体中去,“娘在这,谁都伤害不了你。”
这句话带着一股魔力,一股淡淡地白色的奶香,我又沉沉地沉沉地睡了过去,像回到了包满水的子宫中去,像蓝色的海洋,我只在里面随着波浪沉浮,飘荡。安详又自由。
直到一束新的光将我重新唤醒,
至此我的生命又有了新的开始,在另一个时空维度上创造的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