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转眼已逝,两个人仍然交织在一起,没有一丝的松懈。公孙晔在这两个小时里不断的感受着疼痛和可笑,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痛很快地化成无尽的愤怒。
渐渐地,他也没有了耐性。虽然画舫的武功很精湛,然而对他来说,想在十几招之内取胜也不是什么难事。之所以和他耗这么久,是因为他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他试图去感受这种对手的滋味,去减少这样的感觉和凄楚。然而时间的消磨终于没能降下他心中的不解,反而化成愤怒的剑气,全都加在画舫身上,一道道剑气撕裂他们的关系,将那一种微妙破坏殆尽,只剩了赤裸裸的挑战。
画舫的反应渐渐落了下风,手起承转之间已显出吃力的感觉。公孙晔没有一丝的动容,依旧招招使出最劲利的剑气。这些剑光即使是画舫的弑神之术亦是无奈,快,狠,准,几乎没有一招浪费。
画舫突然之间猛使一手,将一股剑气送在公孙晔的身旁。自己的身周已经包围在黑色的剑气之中,这种剑气带着更加冷厉的青光,不带一丝丝的热情。四周的一切宛若冰冻。
“公孙公子,可否听我一言?”画舫停下手中的进攻,开始搭讪。
“为什么要?再说,还有这个必要么?”公孙晔倏然伸出去的手在片刻之间收了回来,一道剑气戛然而止在手指之上,闪着金色的光芒,带着锋利的光。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会带兵打仗吗?或者咱们不是还有一个约定……不是么”画舫喃喃。
“现在的情况,即使是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反正你我之中一人必死……”公孙晔的声音不比画舫的声音低。
画舫苦笑了一声,望了一眼公孙晔,“也对啊,反正要死的人不会是你,我是弱者……我是该死的人。……好吧那就让你手中的剑气替你抚平心中的伤痛。没有什么能阻挡你。”他的话也湮灭在空气之中。
公孙晔的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而当他把目光投向身边的那个黑衣男子的时候,他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上也显出了痛苦的表情。是那么清晰,冷峻的面庞之上有一丝丝的忧容。
就在这时,画舫将身上的黑气收掉。站了出来,迎面走了上来。没有一点想要动手的暗示,只是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来,目光之中带着坚定和毅然。
公孙晔的手在微微颤抖,一时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放了他还是杀了他?一千多人尽数牺牲,已为逝者。而自己怎么能将他放走,再者说这样的劲敌将来肯定是自己的对手,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要伤害他会更加的不易。
只是片刻的思考,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举了起来,手上丝丝的剑气,应声而鸣,发出兴奋的呼叫。他抬头看了一眼画舫,他的面容是那般清秀。二十几岁的年纪带着掩饰不了的风韵和机警。一张平静的脸面之上泛着青色的光芒,彰显着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
他的心中满是伤痛,抬起的手终于还是有气无力的落了下去。画舫看到他的表情之后,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这个笑容,蕴藏着太多的含义。他的心,得到了满足。是这样的一种充实,让他看到了提前来临的曙光。他抬起头,注视着公孙晔,用挑衅的口吻说,“你难道愿意看到你的人白白死去吗?真是一个懦夫,是一个软弱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话没说完,只见天地之间一片金黄,一道遮天的剑气弥漫在整个天际。公孙晔的愤怒,全数加到了那道剑气之中,画舫的脸上微微一笑,坦然接受,这道剑光,只作漫天的小碎影,流萤一般布满整个天空,向着自己穿了过来。画舫的心里泛起了一个想法,这回真的要死了吧。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不再注视着这股吞噬万物的力量。这就是自己曾经想破头皮也想不到的结局?
随着那道剑光的脱手而出,公孙晔的心沉入了深渊。当他转身注视着那道已经靠近他身旁的剑光时,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没有了那种自信和孤傲。他有一种冲动,想把所有的光都拦回去,然而覆水难收。纵使你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已经失掉的水。看着这股剑光的不断逼近,他的心却比自己受了重伤还痛,仿佛要被杀掉的是自己而不是他。遥远的夜里传来一声只有他可以听到的话语:丢失了他,你还有什么?当你把生命的重量弃于荒山,生命的价值就会失去它的本质。
公孙晔仰天长啸,大声疾呼:“是,我是忘恩负义的人,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没有任何的回音,只有一声清风扫过的悉簌声。
剑影洞穿了他的身躯,看着一道道的光从他的身后传出的瞬间,公孙晔彻底僵在了原地。手中想要再次发出的剑气硬生生地怔在手上。就这样他真的一丝也没有防护,看着剑光洞穿五脏。一口鲜血只作瀑布落了下来,嘴角一条线也流了下来,带着温度,也消失了温度。
他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左右晃动,他撩起黑衣,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转身看着公孙晔,那种眼神,是公孙晔未曾料到的,迷离深远,不知其中意味。
公孙晔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西京王望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大家在一瞬间没有任何声响,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而,已经发生的终究已经发生了。画舫像落叶一般,没有了控制,缓缓地倾斜了下去。
就在这样一个瞬间,倏然一个人影从身旁扶住了他,只见他低声道:“公子,你为什么不还手?要不是我替你挡了一下,你怎么还能活下来?”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白衣男子,身手就像雄鹰一般,结实而又利落,没有丝毫的赘余。
当听到这话的时候,公孙晔突然抬头,心中仿佛一块石头落地。突然之间望向那位白衣的男子。不知怎么的是那么轻松,仔细看了一眼,对他也生出一番好感。
他们一眨眼消失了,就在那一瞬,公孙晔听到一声悠长的低语:“咱们……扯平了吧。”他突然间抬头,看了一眼画舫消失的方向,心里泛起一些难以言明的起伏。
黎明终于可以快速地露脸了,红彤彤的日光泛着潮红,怯羞而又美妙;空气开始辗转,一扫先前的压抑和腐朽;月,终于消失得只剩下一个轮廓,模糊了容颜……一点点清冷的光,埋葬着两千多名死难的孤魂。
公孙晔一扬手,硕大的风卷和着剑气将两千多具寂寞的生灵葬在土中,不留痕迹,也不失宏大,筑起一座精致的坟,简约而不粗糙。
公孙晔微微一笑,再一次想起画舫。那个白衣少年,已经带他离开了吧。
当所有人起床的时候,大家都意识到少了很多人,静穆肃然,没有太多的言语。一袭雪样的妙龄少女,心里的重担也不翼而飞,偷偷瞧了西京王几眼,眼神之中有些兴奋——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