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笺展开的瞬间,公孙晔看到了几个龙飞凤舞的篆字,字字珠玑,力透纸背:贸然惊扰实有难言之隐,还望公孙公子海涵,一来不想让人看到,二来亦不想公子被人误会,是以才出此下策。然实有事情要和公子商议,若信得过在下,可到三里之外的望江亭一叙。画舫敬上。
看其言辞诚恳,倒也不像奸诈之辈。然而纸鸢还是有些不放心,傲然道:“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有伏兵呢?那样一来只怕阁主到时定是凶多吉少,纵使阁主武艺高强,然而数千人乃至数万人围攻的话,阁主亦无回天之力。”说罢,眼睛望向公孙晔。
却见公孙晔一脸镇静,没有任何表情。谁也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微风一动,掠起一缕乌发,遮住了他的脸庞。
陌路却不同意纸鸢的观点:“看他的纸笺,却并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反倒让人觉得他心胸坦荡,光明磊落,不像任何猾狭之人,我倒觉得他的话可以相信。”
西京王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出任何主意,自己的心里此时正是纷乱如麻,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所以,他神情恍惚,陷入一个人的思考之中。
韩瑶等人却只能等待公孙晔的决定。这时,每一个人的心里,似乎都有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画舫的出现似乎既是救命的稻草,又恍惚间觉得事有蹊跷,不敢轻易决定。
公孙晔看了一会天,不知道为什么,心烦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看天,因为天上的星宸很深沉,可以理解他的一切。
半晌,他终于转身看着怔在原地的那些人:“罢了,我去,依我的估计,他不会对我怎么样。退一步来说,即使他想要难为我,那也要有那个实力,不是么?”
说着,脚步轻移,只一个惊起,掠过窗户的影子犹自映入众人的脑海中,久久飘荡竟似一股青烟,缭绕盘旋,生生不息。
望江亭边,月色如水。一个人,典型的黑衣遮住他的面庞,脖颈微仰,一口酒已经下肚。有月的晚上喝酒,竟想起古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之句,一时也觉得有趣。
这人,便是留下信息便已撤离的西域高手——画舫。此刻他正坐在这里浅斟慢酌,悠闲惬意。望江亭,谓之望江亭,却哪有什么江水,他不禁怀疑这个亭子名字来历的真实性和历史性。
这时,画舫突然觉得身后戾气翻飞,身体之中蓦然涌起一股寒意,知是有人靠近。他微微一哂,开口:“公孙公子果然勇敢,难道阁下不怕我设下毒计吗?”
他这话似假似真,意在考验公孙晔的灵机应变。公孙晔也不示弱,“阁下既然敢独自来我大军驻地,想来我也一定应该来此地,否则岂不让阁下笑话了?”
画舫呵呵一笑,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转暖,他接着问道:“公孙公子近来可好?”
公孙晔回道:“大军压境,更添你这样的高手肆意行动于我军中,我又安能高枕无忧,最近煞是辛苦啊。”
“公孙公子过奖了,你不也同样派人潜伏到我大军中了吗?”
两人一戏一谑间俱将彼此的行动说破,更觉得亲切了一份。
“公孙大人可知我为什么约请阁下么?”画舫突然之间改了说话的口气。
公孙晔也觉察到了画舫将原来的‘公孙公子’改成严肃的‘公孙大人’,明白画舫此刻要切入正题,也收敛心思开始认真对待:“这个还要请教画舫公子啊,莫非只是把我请到这里来喝酒吗?”
画舫一笑:“公孙大人真会说笑,不过既然来了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至少待客不能如此不周吧。请你喝酒倒也算是一个原因。”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酒盏,倒满了酒汁。
“是么,这样,那我就先谢过了。”说着,将盏中酒汁一气喝下。
“大人最近可有什么烦心事么?”画舫眼神一凛,韵味深远。
“那要看什么事了,我最近可遇到不少事情都很棘手,却不知画舫公子所问到底是哪一件?”
画舫转头看了他一眼,在这种情况下,公孙晔依然临危不乱,口风极严,却是将帅之才。
“我是问三皇子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差人告诉过你了,你难道不知道么?”画舫看着公孙晔,有些迷茫。
“公子确实派人来过,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最近倒是没有遇到什么人。”
“噢!?”画舫似是很吃惊,确实,他现在正考虑秋缬那小子到底去了哪里,莫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插手此事的人。想到此处,眉头微皱,公孙晔连叫了两声,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待到叫第三声的时候,他才忽然醒转一般,嗯了一声。
“我曾差人预想告知大人关于沐春北的事情,看来他一定是耽搁了,不过,既然他没来,我不妨告诉大人关于沐春北的一些内幕,此事,关系甚重……”
“想必公子想要告知我的是关于京城朝廷的事情吧。”公孙晔面不改色,一脸坚毅。
画舫一怔,随即大笑:“大人果然消息灵通,当然大人的能力亦不容小觑。只是我想知道大人怎么处理。”
公孙晔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不悦,谈到机密大事,却又怎么能让他无动于衷。而且敌人此刻的做法到底是何居心也很难看出端倪。
画舫看了一眼公孙晔,大概猜到了公孙晔的担心:“大人莫要多疑,我只不过是想和大人聊一聊军情。当然不会是双方的军事秘密,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其实,沐春北不仅支持三皇子举事,只怕到时候沐春北还想独吞西域这块土地,此贼不除,实乃我西域之大患,只怕还得仰望大人相助。”
听了这些话,公孙晔突然觉得画舫的来意已经显得很明朗了。然而他实在猜不透他为什么非得这样做。其实,他们的形势显然比自己这边的局势好多了,即使不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他亦可以与沐春北一战,却为什么非得叫上自己去趟这趟浑水。
“大人想知道原因吗?”画舫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翡翠酒盏,“啪”的一声,酒盏不再存在于世上。
“公孙晔不才,愿闻其详。”倒不是公孙晔自卑,只不过他真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坐吧,今晚的月色不错,能和大人把酒言欢,亦是生平一件快事。”等画舫说完,公孙晔才发现自己确实站着,未曾就坐。于是他微微一笑,举起那杯酒,缓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