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天气,白天的光照已经显得很有余威了。当空一轮红日贯穿整个天际,整个天空便是一片金色,这时甚至没有一丝的云。
然而傍晚的天气似乎又有变化,真称得上天有不测风云。太阳衔在远山顶上的时候,天空中悠悠的飘起了一团团黑色的云。西域地方的天气确实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也许刚才还是艳阳高照,顷刻之间大雨倾盆原也正常。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雨势来得如此之急。
路上行人渐渐匆忙起来,只见很多人都一路小跑躲到雨下不到的地方去了。街上小贩也连忙收拾东西只怕一会儿要来不及收拾东西,便又要损失很多钱了。
在离帐营很远的希图城内,此时一个人却正站在阁楼之上负手望天,喃喃自语。因为刮着一阵小风,他的衣袂也跟着翩翩起舞,他的衣服还是一套标准的黑色夜行衣。
风更大了,从旁边刮过的时候,似乎能将人也一并吹走,而他却兀然矗立,形同巨人。山风能吹动他的也只是一绺长发。
不知道他到底在思考什么,却见他满面愁容。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画舫公子,风大了,回去休息吧。”
画舫听得声音,立刻转头迎了上去:“珂盈姑娘,伤好得怎么样了?”女子听到他的关心,却不由得一怔,仿佛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珂盈连声道:“劳公子费心了,珂盈无以为报,还望公子收留我,我以后做牛做马定当服侍公子。”
画舫看了一眼珂盈,对着她摇了摇头。珂盈看到他的动作,以为他又在嫌弃自己,眼里便闪过几丝泪光,差点便要掉落下来,还好鉴于画舫在旁,她极力忍住了。
画舫轻轻一笑,大概他看到了珂盈的娇柔妩媚和楚楚动人,心中也涌上一种难以说清楚的痛楚,道:“珂盈姑娘,我跟你开个玩笑,你也不要当真,你既然答应我做牛做马,那好我问你,你可愿意跟我到塞外去?”
珂盈突然听到画舫的应允却也喜出望外,然而听完后面的话,脸上突然现出一种迷茫的神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塞外,可是想想自己在这里所受的苦楚,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珂盈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长得并不逊色,难能可贵的是她还精通音律和作曲,当然也读过书,可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那个风尘之地,她自己也从来不愿透露,旁人自也无法知晓了。
“公子……我……”她还在犹豫不决。
画舫却道:“看嘛,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去塞外,还说什么做牛做马。”他本来很少开玩笑,然而这次却破天荒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只是这玩笑听在珂盈耳中不啻焦雷滚过,她吓得立刻跪倒地上,口中连连道:“公子恕罪,我并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只是……好,那我就跟着你去塞外照顾你一辈子。”他说得振振有词,让人猛然间听上去便觉得仿佛要下什么极难的决定是的。
画舫话一出口,就感到后悔,当看到珂盈跪倒在地的时候,心中一怔,连忙上前扶起珂盈,口中连连道:“都怪我口不择言。”
这只不过一件平常的事情,现在却突然弄得两人都有些尴尬。站在那里,一时间两人都想不到任何的话题来摆脱这个尴尬的境地。
适时,一个焦雷自头顶隆隆滚过,蓄积了好久的雨终于像断线的石子一样,“砰砰”砸在建筑物上,闻声只道是有节奏的敲梆子声。
自从自己被撤职之后,画舫便不再住军队那边,想必也是为了缓解沐春北的防备之心吧。自己也没有必要去和手握重兵的沐春北较劲。
珂盈此时也已经站定在小楼上。画舫在希图城内找了一间雅致却又别有情趣的房间暂住,尽管他知道沐春北的耳目就在附近,但是既然他们没有出手只不过是监视那倒也没有必要去打发他们了。
这层小楼并不是很贵,比起城内几家上好的酒店和客栈,这层小楼却连中档建筑也不曾跻身,最多便是一个三流的水平。然而在画舫看来,他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高档的酒楼只不过是虚荣心的膨胀,只不过是一些高官透露身份的招牌,对自己来说这套虚假的东西也没有必要,否则自己又与那些昏官有何异。
想到这里,他还是庆幸自己现在的住处得天独厚,倒不失为一个真正的住所而非花天酒地的地方。
这时,画舫才听到珂盈的叫声:“公子,雨下大了,难道你要一直站在雨地里吗?会生病的。”
画舫微微一笑,看着她道:“这倒无妨,难得有如此的好天气,还是抓紧享受这一天吧。”
珂盈听得糊里糊涂,不明所以。刚才她叫了好几声,画舫都没有答应,直到叫到第四声的时候他才有了反应。珂盈知道画舫又在思考事情,便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花伞倾斜着撑在他头顶的上方,这雨便顺着雨伞的边缘流成一道道水柱,珂盈因为站在檐下,并不会被雨淋到,然而因为要替画舫撑伞,她的衣服也湿透了一大片,贴在娇躯之上传来阵阵凉意。
珂盈的手抖了一下,手中的伞自然跟着颤动了一下,画舫转头看了一眼珂盈,笑了一下。珂盈虽然此时被雨淋的委实难熬,心头也是一热。
这时却听得画舫的声音如同一阵轻柔的音乐般娓娓道来:“明天,大概是明天,我就要和沐春北决一死战了。”
珂盈虽然来了没多久,但沐春北的名字已无数次被画舫提到,她当然也知道了此人。“怎么,公子要跟他动手了吗?”
画舫看了一眼珂盈,暗暗惊叹珂盈敏锐的觉察:“是啊,如今想必京城那边也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我们这边也要抓紧时间,免得节外生枝,夜长梦多。”
“对付沐春北你并不是孤军奋战?”
“话是没错,我约请了公孙晔助战,想来要歼灭沐春北并非难事,可是……”
“公子是担心公孙晔使诈吗?”
“那倒并不是,公孙晔一言九鼎,定会竭力相助。只是难的便是如何才能让他相信我们的真心诚意?”
珂盈看了一眼画舫,知道他担心的并非无关紧要之事。她曾听画舫说起自己在京城部下眼线,当时公孙晔的脸色极其别扭,想来这件事情确实让公孙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记忆犹新。另外再加上十万大军的对垒,公孙晔虽然此时也统领十万大军,然而西域军权却在一个跟契约之人毫无关系的人的手中,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串通一气设局呢?公孙晔作为一军统帅,他的每一个决定也关系到数十万人的性命和这场战争的胜负,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让公孙晔一心一意对付沐春北,其余的事情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说也不迟,可是这又谈何容易?这也正是困扰画舫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珂盈轻轻岔开道:“公子也不必太过操劳,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想多行不义必自毙,沐春北穷凶极恶,坏事做尽,应该也是遭报应的时候了。再说了,有公孙公子助战,沐春北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逃离升天,要我说这回他一定插翅难飞。”
画舫将眼睛的余光从与天空的对峙之中收回来,转过身来,这时正好遇上珂盈打了一个喷嚏,珂盈像犯了什么事似的连忙跪倒:“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因为一时着急,她手中的花伞也脱手如风筝一般从二楼晃晃悠悠飘下去,画舫形似闪电,在空中也不见他怎么出手,只一个飞起,那伞便又重新被他稳稳地握在手中。他站在珂盈旁边,弯腰扶起她道:“起来吧,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是奴婢,我不喜欢听,另外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不过我并不是让你做我的奴婢。我一个人也习惯了,忽然多一个奴婢反倒会让我寝食难安。你觉得怎么样?”
珂盈抬起头看着这个一身黑衣的家伙,看着他脸上那一丝坏笑,却始终摸不透他的心思。然而他话语之中的意思即使是傻子也能领会吧。
可是对于像她这样的风尘女子,这种好事却几同上天御赐,反倒让珂盈觉得更不自在,心中一急,眼泪汩汩流下,只是和着雨水,却并不曾看出是泪。她的鬓角的发丝也被风吹乱,画舫走上前去,扶起还跪在地上的珂盈,替她撩起了鬓角的乱发。
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多情了?画舫暗暗思忖,紫菱那丫头是自己的未婚妻,却并不曾看到她的人影。想来自己和她也只不过是有缘无分,缘分这种东西,和爱情的一见钟情到底有什么不同?此时,画舫自己也难以说明白。顿时心头掠过一丝迷惘。
雨下得更大了,“啪啪”声就像过节时喜庆的烟花爆竹一般,声音之甚大概要盖过正在轰隆作响的雷声了。
画舫转身进了房间。珂盈怔了,还在雨地里发呆,也许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实便是这事的确发生了,古人有考得举人便要发疯的,她虽不曾发疯,此时也傻了。
雨水,顺着面颊划过一道道清晰的痕迹,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这时,灰蒙蒙的雨雾中有人走过来,这人依稀可以瞧见着一袭紫衣,看身影约莫是个女子,风影超凡,清丽脱俗,正从雨中姗姗来迟。
珂盈也看到了那个女子,不再傻愣,叫了一声“公子。”
画舫刚要进房间,听得她的叫声,转身问道:“什么事?”